07
一連七日,楚霧潇都歇在蘇瑤的院子裡,和我連面都沒碰過。
府裡的人,眼觀鼻鼻觀心,對我的态度也從一開始的恭敬變得懶散起來,甚至敢在背後嚼起我的舌根了。
我隻當不知道,隻一心撲在太妃的院中,接手學習掌家的諸般事宜。
王府産業頗多,打理起來并不容易。
好在我帶來的陪嫁丫鬟,都是母親和祖母精挑細選給我的,有她們幫忙,很快我就将王府的賬理完了。
蘇瑤嘲諷我道:
「公府嫡女不過如此,照樣是個籠不住夫君心的空架子。」
我懶得理她,隻握着王府的掌家權,做好自己當家主母的分内事。
反正隻是賜婚罷了,我隻要體面尊貴。
正巧這時,太妃受了風寒,一病不起。
我日日侍疾照顧在病床邊,不到三日我便累倒了。
這回便是蘇瑤想阻攔楚霧潇來瞧我也說不過去了。
她不放心,防備地跟着楚霧潇一起過來了。
「姐姐出身将門,身體怎麼會這樣差?莫不是不想照顧太妃,故意扯謊吧?」
一旁正在寫方子的太醫院醫正不悅道:「這位小娘真是好淩厲的口齒,陛下太後都信任老朽的醫術。小娘若是不相信,王爺還是請别的太醫來看吧。」
楚霧潇低聲斥了她一句:「你胡說什麼!這是周太醫,平時都隻負責太後陛下的脈案。」
周太醫冷冷道:「國公府一家都在前線為國拼命,太後娘娘聽說王妃生了病,專門派我來診治,難怪王妃郁結于心,王爺有這樣厲害的小娘在,王妃能好才奇怪呢!」
他寫下方子後,不悅地離開了,楚霧潇追了出去,封了厚厚的銀子給他,這才将人送走。
楚霧潇一進來,蘇瑤便嘟起嘴巴哼了起來:「他是個什麼東西,一個破太醫而已,你可是王爺!他這樣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你!」
我咳了咳,虛弱道:「阿瑤,話不是這麼說的,周太醫是陛下和太後身邊的紅人,是天子近臣,這樣的人在禦前若是給王爺穿小鞋,整個王府都會被陛下猜忌。」
楚霧潇如今擔任翰林院學士,是個閑散的文官,遠離權力中心。
聽說,是他主動要求進翰林院的。
他能有這樣躲避陛下猜忌明哲保身的腦子,怎麼也不會是個蠢人。
楚霧潇過來扶起我:「你身體還沒好,要好生休息。」
他轉頭看向蘇瑤,有些嚴肅道:「别的我都可以縱着你,可和宮裡扯上關系的,阿瑤,你要謹慎。我們如今都是一家人,王府是你們的庇護所,不容有任何閃失。」
我心裡泛起笑意,能說出這種話,我便好辦多了。
還好,他不是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庸貨色。
蘇瑤噘着嘴哼了哼,見好就收:「我知道啦。」
我朝着楚霧潇溫柔地笑道:「太妃不喜歡阿瑤,可她畢竟也是王爺的生母,如今她生了病,病中情緒多思,阿瑤若是在這個時候去照顧太妃,怕是能讓太妃對她改觀,以後府裡也能更和樂一些,王爺也不至于再夾在裡面難做人。況且,奴婢照料總比不上親生的兒媳照料要好。」
蘇瑤瞬間炸了毛:「不行!我不去!」
她眼裡閃過一絲恐慌,自她入府以後,因為她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太妃沒少罰她。
楚霧潇雖然愛她,可本朝孝道大于天,他也并不能時時為她解圍。
縱然是蘇瑤受了委屈,他也隻能在金銀财寶上多加彌補,畢竟那是他的親娘。
他總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去殺了自己的親娘吧。
何況還是一個一心為他滿眼都是他的親娘,他如何能取舍呢?
我和蘇瑤一起長大,我清楚地了解她欺軟怕硬的本性。
她知道周侍郎一家隻是寒門,完全在王府之下,是以她敢慫恿楚霧潇将其一家捏造罪名抄家流放。
府内那些侍妾通房,都是丫鬟出身擡了主子,是以她才敢打傷發賣。
可是遇見天子近臣的周太醫,她即使被楚霧潇責怪也不敢多說什麼。
面對太妃的責打,她也隻敢在楚霧潇跟前扮委屈,并不敢和太妃吵起來。
她是懂見人下菜碟的。
楚霧潇聽見她的話微微擰起眉頭。
蘇瑤急忙找補道:「我怕我照顧不好太妃。」
我笑了笑,溫和地寬慰她:「府中有婢女小厮,哪裡是真的要你去做什麼煎藥燒火的粗活?隻是藥好了喂給太妃喝下去,她在床上靜養無聊時,你讀些話本子或者繡些什麼東西陪她打發時間,也沒什麼别的事情要你做。」
蘇瑤腸子都悔青了,無比恨自己為什麼要跟着楚霧潇一起來看我。
她咬了咬唇,在楚霧潇期待的目光中,不情不願地點頭:「我知道了。」
嬷嬷端來我的藥,我呀了聲:「阿瑤你快去太妃那邊,馬上就到太妃喝第二遍藥的時辰了,可不能耽誤了。」
蘇瑤求救似的看着楚霧潇,嬷嬷适時地将藥遞給了他:「王爺,您來得正好,我們家王妃不好好吃藥,說是怕苦,您可得好好治治她!」
我雙頰羞得粉紅,瞪着嬷嬷:「不許胡說。」
我深知我的美貌,可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也會主動以色侍人。
楚霧潇喉結滾動:「這樣不乖,病怎麼能好?」
嬷嬷擋住了蘇瑤委屈地看向楚霧潇的視線,似笑非笑道:「小娘怎麼還在這裡?怕是不知道太妃院裡的路吧,我陪小娘去。」
太妃知道我和楚霧潇這樁婚事代表的意義,見到蘇瑤去她跟前侍疾後,她直接做主,把蘇瑤的東西都搬到了她的院子裡,和她同吃同睡。
她召我到跟前,好生交代:「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段時間我會好好管住這個小賤蹄子,你一定要在這段時間裡懷上霧潇的孩子,那蘇瑤身世不清不楚,王府的世子絕不能出自她的腹中,否則有朝一日她身世被捅了出去,百姓的唾沫會淹死整個王府。」
08
當天夜裡,楚霧潇來的時候我正抱着我的焦尾擦拭。
我等在他進門之前撥弄琴弦。
我的琴音一絕,每一根弦上都曾浸滿我的汗水。
母親已經将他的一切喜好都調查得清清楚楚寫信告訴給了我。
若他是真的精通音律,定然會為我停留。
我故意在他進門時,彈錯了一個音。
他果然停下了腳步。
曲有誤,周郎顧。
他擡眸看向我,眼裡的驚豔難以掩飾。
是了,我今日的裝扮,上到衣服首飾,下到妝容曲譜,大大小小,全部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所裝飾。
我就像是一幅他夢寐以求的仕女圖。
而如今,我就在他面前站着。
「你談錯了一個音。」
我就連微笑的弧度都是恰到好處。
「還望王爺見教。」
他想起蘇瑤,原本有些猶豫,卻在看見焦尾琴時眼前一亮,沒有絲毫猶豫地走了過來,撫摸起了琴身:「焦尾!我找了它許多年都沒找到,沒想到它居然在你這裡!」
整整一個夜裡,我什麼别的話也沒有說,隻和他談論與音律相關的話題。
我們越聊越投契。
臨了,他忍不住衷心誇贊道:「若你沒有嫁給我,應當是我的知己!我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酣暢淋漓地與人論琴了,你琴音開闊,有金戈鐵馬之聲,是上京難得的好琴聲!」
說完後,他驚覺自己的失态,慌亂地起身離開。
當天夜裡他并沒有臨幸我,一連幾日,他都沒有再過來找我。
王府裡的人都是見高踩低,不同于那日的殷勤,近幾日又開始懶怠起來。
嬷嬷問我怎麼辦。
我撥弄着琴弦,笑得溫婉:「再等等。」
男人就像狗,女人天生就是馴犬師。
09
婢女來說,蘇瑤闖了進來。
我和嬷嬷對視一眼,我故意将焦尾琴擺了出來。
她抱起我的琴摔在了地上,一腳踩斷琴身,怒不可遏:「當初你就用這一套勾引得沈璧非你不可,如今又要來搶我的王爺,我告訴你,想都别想!」
她走後,我看了眼嬷嬷,很快就有最快的下人「無意」将蘇瑤闖入我的院中砸琴一事說給了楚霧潇聽。
對于懂得欣賞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破壞更讓人動怒的了。
即使楚霧潇不喜歡我,也絕不會冷眼看我的琴遭罪。
他是一個風雅的人,自诩為文人騷客。
這樣的人,最好拿捏了。
他匆匆趕來時,我正抱着我四分五裂的琴落淚,楚霧潇眼中的難受不似作僞。
「怎麼會這樣!」
我擦了擦淚:「是我,我沒有保護好它。」
嬷嬷忍不住哭着為我抱不平:「還要我們王妃怎麼保護,她都要殺了我們王妃了!」
楚霧潇這才看見我肩頭的腳印,我抱着琴哭得哽咽,像是被欺負的小孩子一樣無助:「我要回家,這是父親為我尋的及笄禮,我要回家……」
楚霧潇抱住了我,安撫道:「阿瓊乖,别哭,我找人修,我找人給你修。」
我搖搖頭,淚水漣漣地暈了過去。
我醒來時,楚霧潇正在觀摩我的畫作。
「你的字好,畫也好。」
他眼裡的欣賞難掩。
我知道,事已經成了一半了。
「我尋了最好的師傅,他能修複焦尾,隻是要些時日。」
我眼前一亮,做出興高采烈的小女兒的激動模樣:「真的嗎!太好了!」
見我這樣,楚霧潇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以後有事,我也可以給你解決,别總想着回家找父親,也可以找我。」
看着我猶疑的目光,他頓了頓:「我已經罰過阿瑤了。」
一連幾日,他下朝後都來看我。
我故意将還未吃完的飯放在房内,他皺眉問:「這就是你的膳食?!」
嬷嬷哭着将下人克扣不服從我的話倒豆子般地全倒了出來。
他勃然大怒,将管事的杖責降職,讓副管事接替。
蘇瑤想來為管事的求情,那是她的人。
奈何被禁足在太妃院中,有心無力。
第二日,副管事給我送來了一盒金錠。
「日後,我唯王妃馬首是瞻。」
我撥弄金錠,讓嬷嬷分給院子中管事的其他人。
要想立足,就要拉攏人心。
要想拉攏人心,錢一定是少不了的。
否則,即使握着王府的管家權,也不過是聊勝于無,因為這裡始終是楚霧潇說了算,他随時可以收回我的管家權。
可若是我利用楚霧潇為我掃清障礙呢?
兵法裡講的借刀殺人,用在内宅裡,一樣殺人見血。
這裡是閨中女子的戰場,并不比前線兩國用兵的計謀差多少。
若是這上京裡的夫人們有朝一日能走出去上陣殺敵,抑或是端坐朝堂,她們的才貌聰慧未必會比男兒差!
10
楚霧潇生辰這日,是在府上單過的。
幾個月前,蘇瑤便為此苦下了功夫練了一段「掌中輕」。
自從上次蘇瑤摔壞了我的琴,楚霧潇罰了她禁閉之後,她便一直在鬧脾氣。
楚霧潇哄了她好些日子,每次都被她冷言冷語地刺激了出來。
好幾次蘇瑤準備和楚霧潇和好時,我安插在她身邊的人都是假裝告狀,将楚霧潇來我這裡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和她再說一遍。
她氣得對楚霧潇陰陽怪氣,甚至将楚霧潇送給她的東西當面摔碎。
持續半個月後,楚霧潇也沒了耐性,近日每天下朝之後都會來我這裡看我調香烹茶、彈琴作畫。
「也不知為何,王府這麼大,偏偏隻有在你這裡的時候,我能感到舒心。」
我笑了笑:「王爺喜歡就好。」
這間院子裡,小到一草一木,大到每一個人,都是按照他的喜好習慣安排的。
這裡,是專門為他準備的溫柔鄉,他怎麼會不感到安心呢?
在蘇瑤那裡失去的自尊,在我這裡撿了回來,他自然是願意多待的。
生辰宴會開始後,我在楚霧潇期待的目光中對蘇瑤說道:「阿瑤,該你上場跳『掌中輕』了。」
她冷哼了聲,硬邦邦地:「不巧,我的腿今日崴了,跳不了。」
楚霧潇期待的眼神黯淡下來,整場宴會,都沒有再展露過笑顔,隻一味地喝酒。
宴席結束後,我扶着楚霧潇離開。
蘇瑤氣急敗壞,當着下人的面威脅道:「你要是敢去她房中,以後就别踏入我的門了!」
我局促不安地松開了他的手:「王爺,你去阿瑤房裡吧。」
蘇瑤最恨我這副樣子,可她不知道,我這都是和她學的。
她氣急敗壞地來打我,我一個不穩摔了下去,憂心道:「阿瑤,你的腿沒好,小心摔着。」
楚霧潇扶着我,冷漠地看着她完好無損的腿,一言不發地抱着我離開。
任由蘇瑤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哭喊。
到我房裡後,嬷嬷送來跌打損傷的紅花油,他親自給我擦藥,替我揉膝蓋上的紅腫。
忽然,他落下淚來,輕微醉酒的他,在此時看起來茫然又脆弱,像是一隻被主人抛棄的小狗。
「為什麼呢,阿瓊,為什麼阿瑤一直這樣高高在上地對待我?小時候我便一直追在她身後,這些年裡,我習慣了她的壞脾氣,可是我也會累。」
我擦了擦他的眼淚,避而不答,反而取下了牆上懸挂着的寶劍,朝他粲然一笑:
「今日是你的生辰,一年一次,我們開心一點兒,我不會『掌中輕』,隻會一些不入流的劍舞,你不要嫌棄得好。」
我反手挽了一個劍花,口中清脆吟唱: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
我的劍術是父親手把手教的,他曾寄希望于我能成為大楚第一位女将軍,于是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若是他知道,有朝一日,我手中殺敵萬千的清霜劍居然淪為獻媚的工具,隻怕會被氣死。
我心裡的悲恸貫穿了我的劍氣,我察覺不到膝蓋的疼痛,隻知道心中郁結,需要一舞方能傾洩。
一舞罷,我控制不住地摔在了地上,楚霧潇連忙來扶起我。
他将我抱上了榻,為我擦藥,眼眶通紅:「你受了傷,都願意為了讓我開心,強忍着痛舞上一曲。」
他擦了淚,給我上藥的手指顫抖:「往日我竟然是瞎了眼了,放着你這樣的好姑娘不要。」
他擡起濕漉漉的眼眸,一字一頓地同我說:「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舞,淩厲殺伐卻又不失美感。」
我撫摸着他的鬓發,柔情似水。
時機到了。
得知我這邊院子裡叫水後,蘇瑤氣急敗壞地摔了許多東西。
她知道我和楚霧潇圓房了。
望着身側睡得很沉的男人,我漠然拔下發間的金钗比劃他脆弱的喉結。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為他想好了幾百種死法。
可我還是最愛殺人誅心這一種。
他們也曾毫不留情地誅過我的心。
讓我和我心愛的小将軍,從此阡陌紅塵,再難相逢。
11
太妃得知蘇瑤和我動手後,大發雷霆,再次關了她禁閉。
這一次,楚霧潇并未求情,甚至沒有去看她。
隻因我告訴他:「往日你追逐在阿瑤身後太久了,久到去公衆号 `胡^巴士` 看更多她已經習慣了你的付出。什麼東西,一旦得到得多了,那就不值錢了,你要讓自己的付出看起來值錢一些,而不是廉價到随叫随到。」
在太妃的有意折辱下,蘇瑤憔悴了很多。
每日夜裡,太妃都故意給蘇瑤找事做不讓她睡覺。
白天卻又各種使喚她,給她的飯菜都是大魚大肉重鹽重油。
半個月不到,蘇瑤就豐腴了不少,連背影都雄壯了很多。
嬷嬷小聲和我說:「莫不是太妃給她飯裡用了什麼東西?」
我笑而不語:「太妃若是沒用,嬷嬷精通醫術,應當知道如何用。」
嬷嬷離去之後。
沒多久。
蘇瑤又胖了些。
快一個月蘇瑤沒見到楚霧潇後,她終于慌了,也不敢再擺脾氣了。
她等在楚霧潇下朝回來的路上哭了一場,楚霧潇心軟了。
當天夜裡,蘇瑤為了讨好楚霧潇,穿上舞服,妩媚地舞了一舞「掌中輕」。
楚霧潇并不滿意。
「掌中輕」這支舞,出自飛燕合德,這支舞的精髓在于女子纖細的腰肢。
可蘇瑤已經不纖細了。
甚至在一舞結束偏頭回眸時,還能看見她脖頸間擠壓的贅肉。
楚霧潇興緻缺缺,他已經見過了我不同于上京柔弱風格的劍舞,如今再見這千篇一律随處可見的相同舞蹈,自然乏味。
蘇瑤敏銳地察覺到楚霧潇愛意的流失。
她收斂了脾氣,開始溫柔地體貼楚霧潇。
可她在楚霧潇跟前頤指氣使慣了,這樣的溫柔隻會讓楚霧潇覺得突兀。
尤其是,她總喜歡問楚霧潇:「你是愛我,還是愛顧瓊?」
「我美,還是顧瓊美?」
「我做的湯好喝,還是顧瓊做的湯好喝?」
「……」
楚霧潇不厭其煩,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今日貼心黏人的蘇瑤是他要的。
可他為何心中卻提不起任何喜歡,反而覺得厭煩。
12
我有孕那日,楚霧潇很高興,蘇瑤卻并不開心。
我故意讓人穿了楚霧潇的官服離府,沒一會兒,蘇瑤就殺了過來。
她又胖了一圈兒,臉上的肉隐隐堆起。
我将床榻外的簾幕放了下來,擋住了裡面熟睡的楚霧潇。
我坐在妝台那裡等蘇瑤,她一進來,便拽着我的手甩到了桌子旁,眼裡是兇惡的恨意:
「顧瓊!你搶走了沈璧還不夠!還想搶走我的楚霧潇!你賤不賤!」
我餘光看見簾幕微動,虛弱道:「你根本不愛楚霧潇,當初你就在及笄禮時給我和他下藥!你若是愛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惡狠狠道地:「我不愛他,他也是我的狗!容不得你碰!」
她抓起桌子上的剪刀,對準自己的心口,朝我冷笑道:「你說,若是他回來看見我身上的傷口,還會不會留下你和你肚子裡的孽種?」
「你又想利用他!」
她嘲諷道:「你以為楚霧潇愛你嗎?你若是見過他愛我的樣子,怕是隻會自慚形穢。隆冬天裡,我說我要吃魚,他能傻到去鑿冰抓魚,差點把自己凍死,他有這樣對過你嗎!」
「我知道,你當時和張家小姐打賭,賭楚霧潇會為了你去鑿冰抓魚。他不過隻是你的賭注而已,你根本不在意他的安危。」
蘇瑤哼道:「他自願的,他為我做過許多蠢事,足以證明他愛我愛到了骨子裡!」
我惋惜道:「他若是不愛你,也不會花費這樣大的心力,将你從軍營裡救出來,還對你如初。」
她得意洋洋道:「你知道就好,不過很快,你就沒機會站在我面前說話了。」
就這樣,她當着我和楚霧潇的面,将剪刀捅進了自己心口。
楚霧潇掀開簾幕的那一瞬,蘇瑤臉色慘白,手裡的剪刀由于慣性已經插在了心口。
她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你怎麼在這裡?」
楚霧潇眼眸森寒,唇邊卻勾起了笑:「那我應該在哪裡?」
他走到蘇瑤跟前,蹲下身子,沒什麼溫度地看着她:「阿瑤,我待你不好嗎?」
「不!我,那都是我胡說八道的氣話!」
楚霧潇低眸,掩下眼裡的悲憤與難過,溫聲問她:「下藥是假的嗎?」
蘇瑤像是被扼住喉嚨一般說不出話來。
楚霧潇悲傷憤怒之下,居然低聲笑了出來。
他笑出了淚,一點一點掰開了蘇瑤握着他衣服的手指:「阿瑤,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任憑蘇瑤怎麼哭喊, 都無法讓楚霧潇回心轉意。
她被送到了莊子上,因為沒人醫治,傷口很快感染, 不治身亡。
13
那天之後, 仿佛再也沒有了任何阻礙, 楚霧潇待我極好,将以前壓抑的好全部都釋放了出來。
每日下朝後,他從不在翰林院多待, 急忙回來陪我。
他給國公府裡使銀子, 打聽我的喜好, 探明我愛吃什麼。
聽說我喜歡吃桂花糕後,他主動跑去城外, 跟小商販學習。
十二月的隆冬天裡, 不知怎麼我想喝魚湯。
我隻是和他提了一嘴,他便要出去給我弄來。
我按住他:「别聲張,萬一太妃知道, 我可是會挨罵的。」
他笑着說:「我偷偷去。」
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他鑿冰抓魚,卻因為腿部痙攣,凍死在了湖裡。
撈起來屍體時, 一條白胖的魚正從他胸口的衣服裡蹦了出來。
太妃悲傷過度,一口痰沒緩過來,生生嗆死了。
我有條不紊地為他們處理了喪事。
孩子出生後,是個乖巧的女兒, 陛下徹底安了心,破例封她為公主, 另外賜給了我無數珍寶。
逢年過節, 更是賞賜不斷。
我成了上京城裡最年輕最有錢的寡婦。
女兒長大後, 不愛刺繡, 愛舞劍。
正逢此時邊關初定。
兄長和沈璧都回來了。
這孩子一見到沈璧便嚷着學劍, 日後要做女将軍。
沈璧笑着抱起她:「好!我們學!」
我三十歲時, 沈璧還沒有成婚。女兒都快十歲了,人見人嫌, 天天惹是生非, 弄得我頭疼不已。
每次我揍她,一堆人攔着,我爹和兄長首當其沖,對着我指指點點,說我小時候還不如她。
真是氣煞我也。
這時候沈璧就抱着女兒偷偷溜出去,騎馬射箭, 投壺捶丸, 縱得小姑娘越發膽大包天,都敢當街蹲點抓小偷和惡霸了。
兩個月後, 京兆尹的牢房裡都要關不下人了……
除夕這日, 我和沈璧放完焰火後,我勸他:「趕緊定一門親事吧。」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阿瓊,這世上并不是隻有成婚的兩人才是夫妻,真心相愛的人即使沒有成婚,即使相隔萬裡, 即使生生不見,也不能磨滅情意。」
「我已經娶過你了,阿瓊。」
「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