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摘自《文登文史資料》第十二輯(1997年12月)，作者蔣延慶，原标題《老八路賽時禮的傳奇故事》
賽時禮（1919.12-2001.10），山東省威海市文登區高村鎮坤龍邢家人，中共黨員。曾任山東省文聯委員，山東省作協常務理事、副主席，山東省電影家協會副主席、特邀顧問，山東殘障人士聯合會理事。
1938年1月，賽時禮加入文登山東抗日救國軍第8大隊。兩天後，奉文登群眾抗敵運動委員會的訓示，回村組織抗日救國自衛團，先後任分隊長、團長。1938年8月3日，受黨的派遣，賽時禮化名于林庭，打入頑軍叢鏡月的部隊做“策反”工作。1940年2月15日，奉組織訓示，把策反的部隊拉到文登青石嶺村，組建八路軍。2月18日，在文登縣委駐地——山後王家村參加東海區第二次武裝起義。同年5月，加入中國共産黨。在戰争年代，曆任班長、排長、連長、營長、師作戰參謀、作戰科長、代理團長。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先後擔任南海軍分區司令部參謀處長、膠東軍區司令部軍訓科長、昌濰軍分區副參謀長、山東軍區司令部管理處長、濟南軍區司令部管理局副局長。賽時禮是特等殘廢軍人。1956年被授予上校軍銜。1962年12月離休。
離休後，賽時禮以頑強的毅力從事文學創作，用左手寫出250多萬字的文學作品，被中國作家協會吸收為會員。由于在文學創作上的突出貢獻，他被濟南軍區定為軍隊文藝四級，榮獲全國“老有所為精英獎”，被評為“全軍模範離休幹部”。其小傳1979年入選《中國文學家詞典》，1992年入選《世界華人文化名人傳略》。
正文
抗日戰争時期，在膠東半島這個牛角尖上，賽時禮的名字家喻戶曉，他那有傳奇色彩的戰鬥故事老少皆知。我在孩提時就見過他，打心眼裡佩服他。我這個山溝裡的毛孩子，能在十幾歲就“投筆”從戎，與他戰鬥故事的吸引有很大關系。近兒年，我和賽時禮同志兩次同車回到闊别多年的故鄉——文登。不論在城鎮還是鄉村，隻要在他住過和打過仗的地方一停車，人們“呼啦”一下就圍上來，特别是七八十歲的老年人，聽說老賽回來了，都争着上前和他手，七嘴八舌地講起當年他打鬼子的故事。雖然事過50多年，但是大家記憶猶新，講得活靈活現。人們常用“身經百戰”這個詞形容打仗多的人，其實賽時禮何止百戰，大大小小加起來，他共打了200多次仗。這裡隻能記述他在抗目戰争中的幾個片段。
海口曆險戰敵艇
1940年，賽時禮在東海軍分區獨立工營一連三排當排長。這年7月3日，五營在文登縣東圈村南山上與“打蕩”的日僞軍發生激戰。賽時禮身負重傷，教導員孫超派通訊員小周護送他到分所養傷。到達分所後，護士長林春娥剛給他換上藥，一個女護士就跑進來說：“護上長，鬼子從西邊來啦！”林護士長立刻指令：“丁護上，你馬上帶着傷病員到村東苞米地裡隐蔽，賽排長由我和小周間志負責。”丁護上剛走，鬼子就進村了。林護士長迅即關上屋門，急切地說：“賽排長，現在鬼子已經來了，我和小周就是背着你往外跑山來不及了，你看怎麼辦？”賽時禮兩眼打視了一下這個臨街的三間小屋，屋内隻有一張八仙桌子和一堆測好的牲口”。他便指着說：“臧在牲口草裡面，”他伸手又從通訊員腰間出一顆手榴彈，并揭開了藍。小周知道他的用意，按着他的手，流着眼淚說：“排長，不到萬一你可不能……”賽時禮催促他倆趕快行動。他們把賽排長埋在牲口草底下，便跳出後窗跑了。鬼子進村打了一陣槍，有崗個僞軍砸開屋門，一看後窗開着，便罵道：“他媽的，八路從後窗跑了！”敵人在村裡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搶了些東西就撤走了。林護士長和小周跑回來，從草堆裡把他扒出來。賽時禮說：“多虧你倆把我埋在草堆裡，若是背着我往外跑，打死我不要緊，敵人若發現分所住在這個村，那全所的傷病員可就危險了。”
第二天上午，林護士長跑來告訴賽時禮：盤踞在昆嵛山區的國民黨投降派頭子鄭維屏和王仁興、叢鏡月等糾集了2500多人，從山裡開到葛家集，準備過母豬河向我軍進攻；駐在威海的日僞軍也向文登城增兵400人。看來日、僞、頑要勾結在一起，準備向我軍發動大規模進攻。是以上級指令，分所要立即轉移到海口的梁家村。天一落黑，全所30多人便整隊出發了。當走到離海口300米遠時，忽然從北面龍王廟傳來吼叫聲；“幹什麼的？靖住，再走老子就開槍啦！”接着就“叭叭”兩槍。分所上司指令，趕快疏散隐蔽。通訊員小周從擔架上背起賽排長，鑽到路邊的柳條子叢中。他們倆都握着手榴彈，随時準備和敵人同歸于盡。一幫子敵人過來了，打手電簡，朝大道兩邊的苞米地和柳條叢搜尋了一遍；還有一幫敵人向北追擊分所的傷病員。說來也巧，賽時禮和小周藏的地方離路邊隻有10米遠，敵人的手電筒光柱從他們頭上掠過兩次，可就是沒有發現。賽時禮從敵軍官的罵聲中聽出，原來是駐地有個特務向敵人通風報信，是以敵人提前趕到海口，才發生了這場遭遇。
拂曉前，他們走出樹叢找到了分所的同志。上午10點鐘，駐澤庫、前島、後島的敵人撒開拉網隊形，從海口的東西、北三面進行搜尋，分所的同志又處在敵人的包圍之中。南面是大海，要想白天繼續藏在苞米地和樹叢中，是躲不過敵人搜捕的。賽時禮急中生智，突然想起我四區隊有一隻大風船隐蔽在海灣裡。他建議分所上司：“我們趕緊上風船，躲過敵人的搜捕，到晚上再突圍。”大家都表示同意。賽時禮便派小周到漁行借了一隻小船，把大家送上了大風船。下午，賽時禮和四區隊張隊長在船上研究作戰方案時，突然發現一隻鬼子巡邏艇開過來。他們分析，準是特務看見我們上了大風船，便跑到張家埠鬼子據點報告，鬼子才開着巡邏艇來打我們。事到臨頭，隻有拼了！可我們的木頭船能打鬼子的鐵艇嗎？張隊長和賽時禮商定，由賽時禮帶一個排先乘小船登陸，在海岸打援。賽時禮下船後，就把部隊部署在一個石頭窩子邊上，準備戰鬥。不一會兒，敵艇開火了，數發炮彈落在大風船周圍，掀起一丈多高的水柱，輕重機槍象刮風似的響個不停。區中隊的戰士們都卧倒在船闆上向敵艇射擊。這時天助風起，大風船上五支桅杆一齊升起蓬帆，朝海岸迅速開來。賽時禮指揮全排戰士，向追擊我風船的故艇猛烈射擊，打得艇上的敵人擡不起頭來。海面上硝煙彌沒，大風船搶灘靠岸。賽時禮指揮戰工用排子槍一齊射山，掩護區中隊的同志下船上岸。此時潮落水淺，政艇怕擱沒，吓得掉頭開跑了。
故艇逃竄了，我海陸兩支部隊會合了。區中隊張隊長握着賽時禮的手說：“這一仗，多虧你指揮這個排在作上打得猛，才使我們船上的人順利登陸，無一傷亡。”賽時禮也笑着說：“張隊長，你們用木船打鬼子的鐵艇，打得好，是奇迹，可稱為‘陸軍海戰隊’！”
腿負重傷成瘸子
賽時禮打仗，向來是身先士卒，沖鋒在前。1942年他在文登縣大隊二連當連長時，經常帶部隊入敵區、打埋伏、殺鬼子，母豬河畔、文威路邊、昆嵛山區，到處都留下了他戰鬥的足迹。有天夜裡，他帶領連隊攻打政人一個四層高的大炮樓。賽時禮指令兩個戰士送上土炸藥包，把炮樓炸開了個缺口，他帶着戰士就沖了逃去，打死打傷20多名敵人。但剩下的殘敵拒不投降，跑到了炮樓頂上。賽時禮氣得隻身爬上去，連斃3個敵人。不料身後的敵人朝他開了一槍，他的左腿中彈，從高空摔了下來，當即昏死過去。戰：上們攻克炮樓後，上下找遍了也見不到連長，最後從故歸堆和破磚底下才把他扒拉出來。
他的左大腿傷勢很重，長時間昏迷不醒，到後方治療、休養了10個月，傷口才愈合了。這天他下地練走路，身不由己，一頭裁地，腿瘸了。他伸手一量，左腿比右腿短了兩寸。霎時間，他眼淚湧出，嘶聲嚎叫：“我的腿呀，這叫我今後怎麼打仗！”這次戰後，他被評為二等殘廢。從此，賽時禮的戰鬥故事在當地傳開了，“賽瘸子”這個别名也盡人皆知。
賽時禮殘廢了，組織上決定要他離隊休養。他聽到這個消息，如雷轟頂，鐵打的漢子“嗚鳴”地哭了起來。他一拍大腿：“不行，我死也不停止戰鬥！”可決心雖大，力不從心，再加碰上精兵簡政，上司上終于說服了他，發給他一套棉衣、40斤糧食，打發他回家了。他雖然服從了組織決定，但心裡總不是個滋味，成天躲在屋裡抽悶煙，羞于出門見鄉親。賽時禮回鄉沒仗打、生悶氣的苦楚，很快傳到了縣大隊，縣大隊上司請示東海軍分區，首長們深知賽時禮的殺敵決心，破例地把這個瘸腿人又要回縣大隊繼續當二連連長。賽時禮聽到這個喜訊，如同遊子要回到慈母懷抱，感動得直掉眼淚。第二天，他就告别了鄉親，興高采烈地歸隊了。
騎毛驢的指揮員
賽時禮的腿負重傷，給他帶兵打仗帶來諸多不便。背日生龍活虎、健步如飛的賽連長，如今成了一步一颠、左搖石擺的瘸子。他每天主着拐棍走路，累得滿頭大汗，還落在别人後邊。他越想越憋氣：“黨要求黨員要沖鋒在前，退卻在後，我這瘸腿不能帶部隊沖鋒，還算什麼共産黨員！”一位地方幹部聽說賽連長因腿瘸不能帶兵打仗而犯愁，便在駐地找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用擡筐擡着他指揮打仗。有一次行軍，大霧彌漫，迎頭碰上了日僞軍大隊人馬，賽時禮坐在擡筐裡一看不好，即令：“快轍！”戰士們掉頭就跑，他怕連累兩個擡他的老百姓落入敵手，便催他們赴緊把他扔下逃命。這兩個村民迅即把擡筐往草叢一扔就跑了。好在連人帶筐扔在河邊的蘆葦蕩裡，沒有被敵人發現。日僞軍大隊追了三華裡，不見八路的影子，毫無目标地打了一陣冷槍就過去了。賽時禮當時就在敵人眼皮底下的河邊蘆葦裡蹲了一個多小時。敵人走後，戰士們跑回來邊喊邊找，把他從河堤下拖了上來。他咧嘴一笑說：“老天爺有眼，我又撿了一條命！”
這件事發生後，縣大隊上司勸說他：“今後打仗，你幫助上司出個點子就行了，就不要親自上陣啦！”賽時禮理直氣壯地回答：“那不行，不讓我上戰場，死也不幹！”上司上說服不了他，便從連隊挑了兩個膀大腰粗的戰士給他當“左右腿”。這兩個戰士勁很大，沖鋒時架着連長追敵人，退卻時輪流背着連長跑，從未誤事。賽時禮看到兩個戰士經常為自己累得氣喘籲籲，實在心痛不忍。他想，如果能有匹馬就好了；可又想，這裡是窮鄉僻壤哪兒有馬呢？再說高頭大馬，易露目标，不利于打埋伏。最後他想到了山村的小毛驢。驢子的體積小，能爬山，跑起來也不慢，騎着它打仗準行。這天，他在駐地選了一頭膘肥腿粗的大叫驢，戰士扶他騎上驢背練習了一番。第二天夜裡，他便騎上毛驢，帶着兩個排去打埋伏。夜深人靜，鴉雀無聲，戰士們正隐蔽待命。不料，此時此刻，小毛驢“嗷嗷”直叫。炮樓上的敵人發覺了，探照燈一亮，步槍打，機槍掃，兩個戰士負傷了。賽時禮馬上指令：“快撤！”這次仗本該打好，卻被驢叫給破壞了。他氣得回來用鞭子抽驢，打得毛驢直踢腳。可一想，它是個牲口，打有什麼用？幾天來，戰士們不打仗手癢癢，賽時禮更是急得慌。這天，賽時禮坐在門口石條上，兩眼瞅着毛驢，腦子在琢磨：打仗時驢若不叫就好了，可怎樣使它不叫呢？經過細心觀察，他終于發現：驢叫的時候，都是仰着頭，張着嘴，撅尾巴，直放屁，而且因餓得慌，要草料吃。于是他想出了個制服的辦法：給驢嘴上帶上個籠頭，使它張不開嘴；再在驢尾巴上綁上個大秤砣，使它的尾巴撅不起來，叫喚不成；還用舊棉花把驢的四個蹄子包紮起來，防止夜行軍驢蹄子“喀嗒”作響。這辦法經過試驗，果然很靈。從此，賽時禮有了自己的“坐騎”，他經常騎着毛驢打仗。這頭小毛驢跟随他10個月，打了40多次仗。小毛驢成了他行軍作戰的無言成友，戰士們都風趣地稱賽連長是“騎毛驢的指揮員”。
燒掉炮樓拔據點
文登縣楊家産村北山上，有一條橫貫東西的大道，地勢險要，敵人在山頂上安了個據點，修了個大炮樓，駐着僞軍一個小隊。據點周圍是壕溝，壕溝外是鐵絲網，再外面是鹿寨。站在炮樓頂上，向東可看到高格莊據點，向西可看到九裡水頭據點，三點相連，電話相通，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據點裡的僞軍經常到周圍村莊捉豬抓雞、搶糧食、搶東西，還糟蹋農家的小媳婦大閨女，老百姓成天提心吊膽，不得安生。賽時禮請示營上司要拔掉這個據點，為老百姓出口氣。營長說：“敵人三個據點靠得很近，拔中間這個據點，他險性太大。”賽時禮說：“楊家産這個據點對我們威脅很大，要拔它當然要冒點風險，我不怕！”營長看他的決心很大，就答應他說：“行動要小心謹慎，先把敵情摸清楚再下手。”當天夜裡，賽時禮就帶着兩個戰士化裝進了楊家産，先找到軍屬張大爺了解情況。張大谷說：“我鋤地時發現，據點裡面都是二鬼子，40多号人。他們靠近大道，有槍有炮，不怕八路軍，就怕鬼子的巡防隊。”
賽時禮是個急性子。第二天，他就挑選了20個精明強幹的戰士，化裝成“皇軍巡防隊”。賽時禮扮作皇軍隊長，肩背鼈蓋匣子，腰挂指揮刀；戰士們身穿黃呢子軍裝，肩扛大蓋槍，打着用白被單做的“膏藥旗”，牽着大狼狗，都模仿着鬼子走路的樣子，“唰唰”地朝據點走去。僞軍小隊長一看是皇軍來了，急忙下令放吊橋，吹哨子集合隊伍。這時，賽時禮高喊：“舉起手來，繳槍不殺！”戰士們一齊把槍目對準剛剛集合起來的僞軍小隊。僞軍小隊長一看上當，撒腿就跑。賽時禮竄上去一把抓住他披身上的小大衣，結果把小大衣和匣子槍掠了下來，小隊長跑掉了。僞軍小隊的士兵全部活抓，我軍無一傷亡。賽時禮下令：“快放火！”一把大火沖天而起，燒掉了炮樓，部隊迅速撤離了降地。事後獲悉，那個姓張的僞軍小隊長順着山溝跑回家去，吓得大病一場，卧床不起，一提起“賽瘸子”，他就渾身打哆嗦、拉稀屎。家人到處求醫買藥為他治病，把他當僞軍搶老百姓的500塊大洋花光了，病才治好。後來，他參加了解放軍，在膠東軍區平劇隊打大鑼。賽時禮是個京戲迷，逢戲必看。有一天看戲，這位打大鑼的張同志還特地到台下找到賽時禮，當面誇他膽子大，裝得像，并說：“多虧那次你把我吓跑了，如果繼續幹二鬼子，準得死在八路軍的槍口下。”
楊家産北山的炮樓燒掉後，敵人不死心，兩天後又抓老百姓在原地重建炮樓。他們白天到這裡修炮樓，晚上回九裡水頭據點住宿。賽時禮又請示營裡，率隊殲敵。這天拂曉前，他就帶着兩個排直奔楊家産北山。他領一個班進了已經壘起5米高的半截子炮樓裡，其餘戰士全都埋伏在周圍的苞米地和松林裡。上午8點左右，修炮樓的僞軍過來了，小隊長走在前面，嘴裡哼着小山：“俺村有個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上兵們吊兒郎當地跟在後面。他們剛邁過壕溝，賽時禮就舉槍喊“打！”埋伏在周圍的戰士一躍而起，槍聲大作。僞軍亂作一團，有的舉手投降，有的扔槍逃竄。這一仗，打死僞軍6人，活捉17人。從此，敵人再也不敢在這裡安據點了。
智炸汽車殺鬼子
40年代初，目本鬼子打蕩很猖狂。在文登到威海近百華裡的公路上，鬼子經常開着一輛帶鬥的機車耀武揚威地獨來獨往。機車前面插着一面“膏藥旗”，車上隻有三個人，一個開車的，一個背着大蓋槍坐在司機腚後，另一個坐在車鬥裡架着歪把子機槍。他們跑一段路，打一陣槍，鬧得沿途老百姓不得安甯。當時老百姓叫鬼子機車是“東洋驢子”。下地幹活的老百姓一見有情況，便高聲喊叫：“東洋驢子來了，快跑呀！”大家便扔下鋤頭撒腿就跑。賽時禮針對這個情況，多次帶着戰士埋伏在路旁青紗帳裡，襲擊鬼了的機車，終于打得它不敢單獨行動。後來，鬼子又開着大卡車來往于文威公路上，汽車頂上也是架着歪把子機關槍，行駛中不斷地“突突突”打槍，吓得老百姓不敢在公路上走，也不敢下地幹活。有一天到草廟子趕集的老百姓，就被打死兩人，打傷3人。賽時禮一聽火了，下決心要炸毀敵汽車，解救老百姓。
經過苦思冥想，他想出了個炸汽車的辦法。他知道青石嶺村有個鐵匠爐，爐主叫王鐵匠，什麼都會打，便派班長肖永華去找王鐵匠，請他幫忙打兩個大鋼耙。每個耙都是兩米長、一米寬的柞木框，耙框上各釘30個半尺高的大鋼齒。兩個耙按價應付10元錢的北海币，王鐵匠說為支援前線，死活不收。兩個大耙擡到連隊，戰士們锉的锉，磨的磨，把耙齒磨得铮亮。戰前，賽時禮組織戰士反複演練，并帶着兩個排長去察看地形，把炸車地點選在曹格莊的村東頭。因為這裡既能隐蔽，路又是急轉彎，便于打埋伏。這天一大早，他就帶着身穿便衣的兩個排趕到曹格莊村東頭，一排在左，二排在有，全部埋伏在道路兩旁的民房裡，他和兩個通訊員隐蔽在村北山坡上。不一會兒，他從望遠鏡裡看到，威海出動的鬼子汽車已從冶口山南坡開過來了。他即令：“鬼子汽車來了，做好戰鬥準備！”可是敵汽車開進草廟子據點住下了。接着，草廟子據點的敵人向曹格莊打了一陣槍。賽時禮怕走漏風聲，敵人來打我們，便決定隻留下兩個哨兵，部隊散開撤到不足3華裡的窦家豆村吃午飯。我軍剛撤走，敵汽車就從草廟子據點開出來了。鬼子怕八路打埋伏，半路下車到村北山嶺子上走，隻有司機開着空車從村裡通過。汽車駛過曹格莊停在村西大路上，30多個鬼子從山上跑下來上了車，朝文登城開去。賽時禮說：“日本鬼，日本鬼，這些家夥鬼得很，就怕我們打埋伏。”戰士們看見鬼子汽車開過去了，都感到大失所望；而賽連長卻說：“沒關系，鬼子汽車從威海到文登，每天一趟，它有去必有回，大家要耐心等待。”果然不出他所料，下午3點多鐘，鬼子汽車又從文登城開回來了。但是到了申格莊，汽車又停了，從車上跳下幾個鬼子進了中格莊據點，大概是去探聽情況。不一會兒，那幾個鬼子走出據點上了汽車，朝曹格莊開過來了。賽時禮高興地一拍大腿說：“好，這回可是瞎子松鼻子，把攢的！”立即指令:“鬼子汽車來了，準備戰鬥！”他的話音剛落，一班長趙德義、三班長肖永華兩個彪形大漢，一人提着一個大鋼耙沖出農院，把耙翻放在路中央，耙齒朝上，像一排排鋒利的剌刀。不到3分鐘，敵車開到了耙前，剛要停車搬耙，賽時禮舉起匣子槍“叭叭”兩響，埋伏在房頂上的戰士們一齊扔下手雷和手榴彈，藏在屋裡的戰士們也破門而出，殺聲震天。鬼子想退退不了，隻有開足馬力往前沖，結果車輪子軋在耙齒上，“哧哧”地撒了氣，汽車把大耙帶出約10米遠，像隻死烏龜翻躺在路旁不動了。這時，戰士們都沖了上去，槍聲、手榴彈聲響成一片。車上的鬼子，有的被擊斃，有的被炸傷，有的腿壓在車底下“哇哇”直叫，剩下的10多個鬼子還圍着破車、端着槍拼命抵抗，然後又撒腿朝草廟子據點跑去。
戰鬥一結束，賽時禮看了看手表說：“這一仗打得痛快，前後還不到半小時。”經清點，共打死鬼子6名，打傷15名，繳獲大蓋槍16支，戰刀1把，還有8袋子白面和5麻袋大米等。此時，東西兩方傳來敵人槍聲，賽時禮立即指令部隊：“帶上戰利品，快撤！”當相距3華裡的草廟子據點和申格莊據點的日僞軍趕來時，賽連長的隊伍早不見影了。
賽時禮膽大心細，辦事周到。戰後總結時，他說：“這一仗打得好，同志們都很勇敢。但是也多虧那兩個大鋼耙，王鐵匠立了一大功。人家打耙沒要錢，咱打了勝仗要答謝他。”賽時禮把繳獲的大米，派人送給了王鐵匠一麻袋。
抓“瘸子”的被瘸子抓
賽時禮打埋伏、燒炮樓、炸汽車等一系列殲敵活動，攪得日僞軍晝夜不得安甯。文登縣僞警備大隊部發出布告，通緝賽時禮。布告稱：遇到瘸子就抓，先抓後在。活抓賽瘸子者，獎給聯合準備銀行票子10萬元；打死賽瘸子者，獎給5萬元。各晉升一級，班長升為小隊長，小隊長升為中隊長……這個布告，貼遍了文威路上的每個據點和村莊的牆上、路邊電線杆上。
中格莊東山炮樓裡，駐着僞軍一個小隊。那時政占區的村長一般都是應付敵我雙方的人物，申格莊的村長也是如此。有一天下午，賽時禮帶着兩個戰士，化裝潛入中格莊。為防發生意外，他叫兩個戰士在村口警戒，并規定：“一旦有情況，你們鳴槍快跑，别管我，咱們在村西樹林子會合。”說罷，他隻身跨進村長院子。村長一見是八路賽連長，迅即插上院門，把他請進屋裡，又倒茶又點煙，還催着老婆快做飯。賽時禮說：“别忙活啦，你快談談據點裡的情況。”他們邊問邊答，一袋煙還沒抽完，街上就“叭叭”響了兩槍。賽時禮扔下煙袋，手拍桌子問村長：“是不是你給二鬼子報的信，将來找你算帳！”村長急忙解釋：“我哪敢做這缺德事，你快藏到地瓜閣子上，二鬼子來了我應付。”賽時禮說：“不行，那準被敵人捂了螞蚱！”他手指後窗，“我從這裡跑！”村長馬上打開後窗，把他推出窗外，又把窗闩插上。窗外是一塊地瓜地，他跳下窗去，跨越四大步，竄上兩米多高的陡崖子，鑽進樹林裡，脫險了。1 0多個僞軍砸開大門，沖進院子，聲嘶力竭地狂叫：“活捉賽瘸子！”“賽瘸子快滾出來！”又罵村長，“操你媽，你把他藏到哪裡，快交出來！”村長說：“他根本沒來，我哪知道！”僞軍們在堂屋找，到廂房翻，連個影子也沒見到，罵罵咧咧地返問了據點。
賽時禮和兩個戰士脫險會合後，坐在西山坡上休息，村長找來說：“天快黑了，二鬼子不會再來啦，我老婆把刀魚做好了，請你們到我家喝兩蠱燒酒，吃點飯再走。”賽時禮說：“算了吧，再回去就沒命啦，謝謝你的好意。”
5天後，賽時禮調查摸清了僞軍的活動規律。每天上午，僞軍都要到公路上巡邏，以保證“皇軍”行車的安全。這天天未亮，他就帶着兩個班化裝成老百姓，埋伏在公路旁。當僞軍走上公路，他帶領戰士一齊沖上去，全殲了僞軍小隊，得輕機槍1挺，步槍10餘支。戰後，賽時禮審問僞軍小隊長王樹惠：“上次我到申格莊，你是怎麼知道的？如實招來：”王樹惠支支吾吾地答道；“因為上面發告示，說誰若抓到你，能官升一級，賞洋10萬元。我為發這筆财，在炮樓子頂上用‘千裡眼’觀察了好幾天。那天你雖然身穿便衣，但走路一步一拐，我斷定準是賽瘸子。不，準是賽長官，我該死，我有罪！”他邊說邊打了自己兩個嘴巴
事後，賽時禮又找到村長家，向村長解釋，那天錯怪了他。賽時禮還和兩個戰士到房後地瓜地，數了數地瓜壟，一共28條。他說：“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我隻跨了四大步，平均一步7條地瓜壟，我哪來那麼大的勁？連我自己也不相信。”說罷，他又邁着瘸腿試了試，用盡全身氣力隻能邁4條地瓜壟；兩個健壯的戰士也隻能跨過5條。他笑着說：“人急能上房，狗急能跳牆。這句俗話有它一定的道理。”
人民的恩情永不忘
1944年，賽時禮被評為抗日戰鬥模範、模範指揮員，光榮出席了膠東軍區第一屆英模大會。他多次負傷，不算擦塊皮、掉塊肉、流點血的輕傷，僅負重傷就有6次，全身留下16處大傷疤。他起初被評為二等殘廢，繼而又評為一等殘廢，最後被定為特等殘廢。他的病曆上這樣寫着:“兩腿、背部、頭部、腮部均有重傷，牙齒被打掉，舌頭被擊穿，神經受傷并引起右眼失明、右臂失靈、腰椎移位、半身不遂，還有脈管炎、心髒病……”他是個從槍林彈雨中鑽出來的人，身上挨了那麼多槍子，竟然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迹。他為什麼命大？用他自己的話說，多虧了人民群衆的救養。
1940年賽時禮當排長時，在一次戰鬥中，為了從鬼子手裡奪一挺重機槍，他被鬼子的大蓋槍子彈從前右肩穿到身後，炸開一個有小碗大的傷口，血如泉湧，他昏死過去。多虧戰士周潤津冒死從火線上把他搶救下來，就近背到東湯村自己家裡。小周和父親周文祺商量，把他放在居住條件較好的三嬸屋裡養傷。這位心地善良的農家婦女，把自己結婚時的新褥子拿出來給傷員鋪在身下。周家為了使他早日養好傷，全家省吃儉用，經常煮雞蛋、做小米粥給他吃，殺雞炖湯給他喝，還到集上賣掉僅有的一頭豬，換回蛋糕、桃酥、冰糖給他營養，并扯新布為他縫了件小白褂。那時農村缺醫少藥，再加夏季天熱蒼蠅多，對他養傷很不利。有一天大嫂給他打開繃帶想換藥，不料傷口化膿生蛆了。大嫂用鑷子從仙前肩到後背貫通的傷口裡，挑出了半碗虹；接着用鹽水給仙洗淨傷口，撒上消炎的“七粒散”，再用新鮮煙葉子貼在傷口上拔脹。經過大嫂三個多月的精心護理，不辭辛勞地為他擦背、換藥、喂飯、洗衣，終于使他的傷口愈合重返前線了。這位周家大嫂，1980年因病去世。臨終前，她還拿出當年賽時禮在她家養傷時鋪的帶血的褥子，囑咐家人把它作為傳家寶，教育後代人，永遠跟黨走，不忘八路軍。
去年夏天，濟南天熱得象火烤。有一天，我到濟南軍區幹休二所去看望賽老。進門就看到他光着膀子，渾身冒汗，他背後那個凹下去的大傷疤又暴露在我的面前。我深為感動地說：“賽老啊，這個大傷疤是你作戰勇敢的光榮标記呀！”他搖了搖頭說：“不，這個傷疤既使我不忘對故人的恨，又使我不忘人民的恩。如果沒有成友們的搶救，沒有鄉親們的掩護和撫養，我哪能活到今天，人民的恩情我永遠不會忘記！”
撸槍杆子的大作家
1962年，賽時禮在濟南軍區司令部工作。他肩戴上校軍銜，手挂木頭拐杖，每天和大家一樣按時上下班。有一天，他頭昏眼花摔倒在路上，被軍區副司令員王建安上将發現了，王副司令員馬上報告司令員楊得志上将：“不能再讓要賽時禮離職休息。賽時禮一聽“休息”二字，頓時腦海翻騰，怎麼也想不通。“難道我才4 0多歲就不能工作啦！”可是他深知軍人要服從指令，組織上已經決定，自己得堅決執行。
這位馳騁沙場的老戰士，剛一離休實在難受，每天坐在屋裡沒事幹，喝茶茶無味，吸煙煙不喬，借酒澆愁愁更愁，而且飯量大減，不到兩個刀掉了10斤肉，胖子變成了瘦子。好在駐地一些機關、工廠、學校經常請他去講傳統、作報告，他的每場報告都深得好評，博得聽衆雷鳴般的掌聲。有的同志勸他說：“你既然能講生動的戰鬥故事，再把故事寫成書不是更好嗎？”他說：“算了吧，我隻念了四年書，擡槍杆子的手怎麼能搖筆杆子，咱不是當作家的料。”他妻子巴楓也是一位抗日的老同志，她和他朝夕相處，深知老伴脾氣。丈夫憋在家裡的痛苦，妻子看了心裡難受，生怕這樣熬下去他非垮了不可。于是她開導他：“你打那麼多仗，一肚子故事，我看你就試着寫一寫，我幫你抄。”同志們的鼓勵，妻子的勸說，終于使他鼓起了寫作的勇氣，拿起筆來寫小說。
萬事開頭難，搞創作也不例外。尤其是一個特等殘廢軍人搞創作，談何容易。可賽時禮有個強脾氣，逢事不幹則己，幹就要幹出個名堂。難怕什麼，難了就學。于是，他借閱了40多部描寫戰争的中外小說，讀了30多篇著名作家的創作經驗。特别是蘇聯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寫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對他的肩發很大，下決心學習這位蘇聯作家身殘志堅、锲而不舍的創作精神。從此，賽時禮像入魔似的，每天坐在椅子上抽煙想，吃飯兩眼發愣想，夜裡躺在床上想，蹲在茅房裡也在望，想出了思路，就動筆寫作，有眼失明了，就靠隻有0.2視力的 左眼看子；右臂失頭了，就用左手寫字;手忙不過來，就用舌頭舔着翻稿紙；因腳患脈管炎，腳趾潰爛，便把腳泡在藥水裡堅持寫作。他自天寫一段，改一段，一坐就是八九個小時；晚上睡覺醒來想出個故事情節，便叫醒老伴拉亮電燈幫助記下來，天亮後再把它寫出來。當15萬字的初稿寫成後，先請老伴看看提意見。巴楓看後說：“這哪像小說，倒象寫的戰地日記和成鬥總結。”他自己看後山不滿意，“哧啦”撕了又重來。經過一年多的門1日夜夜，他先後寫了三稿，約30萬字，自己看後覺得太啰嗦，又大刀闊斧地把10萬甯的小說删剩4萬多字。再請老伴看一看，巴楓高興地說：“這一稿好多了，可像小說了。”賽時禮寫出的東西，都是來源于豐富的戰鬥生活，有自己在戰火中的親身經曆，有戰友們英勇殺敵的生動情景，有軍民之間的魚水情誼，也有敵人慘遭失敗的下場。有志者事競成，功尖不負有心人。就憑他這種堅強決心和驚人毅力，一部中篇小說《三進山城》終于在1964年4月寫成了。這部小說經山東人民出版社一出版，就被長春電影制片廠看中了，長影又約他把小說改編成電影劇本。1965年《三進山城》這部電影拍成放映後，許多老成友都沒想到：“這個上八路竟成了大作家！”這部電影當年發行280餘部，深得觀衆的好評。後來還被翻譯成外語，在亞洲、非洲、東歐許多國家和港澳地區放映。
《三進山城》是賽時禮的處女作，也是成名作。這部作品的問世，打開了他創作靈感的閘門，一發而不可收拾。他上了寫作的瘾，有空就憶曆史，想故事，晝孩不停地搞創作。30餘年來，他相繼又寫出《陸軍海戰隊》、《甯海沉浮》、《智闖威海衛》、《追蹤》、《黃金計》、《沉口》《血醒》、《政腹掏心》等20餘部小說、電影、電視劇;還寫了30多篇黨史軍史資料和革命回憶錄。總計，他共寫了250萬字的作品和文章。
賽時禮已是近80歲的老人了。最近我去看他時，他和老伴對面而坐，他在口述，巴楓執筆，老兩口又在趕寫一篇紀念我軍建軍70周年的約稿。我敬佩地勸他：“賽老啊，你的寫作精神可佳，但畢竟年老體衰，應該停筆歇歇啦！”他說：“我現在不缺吃也不缺花，為什麼要寫作？一是為緬懷死去的先烈，二是為教育後代。咱們國家能有今天的富強、社會的安定，不容易呀！這是千百萬烈士的鮮血換來的，光我們連隊在抗目戰争中就犧牲了400多人，和我并肩戰鬥的指導員就犧牲了4個。我的生是他們的死換來的，比起他們，我是個幸存者，若不把我知道的故事寫出來，總覺得對不起他們！”一席話道出了他堅持寫作的目的，既不是為名，也不是為利。30年前，《三進山城》的5000元稿費，他分文未取，全部交公；後來他又多次用稿費買書送給學校，捐款給家鄉辦教育、修建烈士陵園，還向殘障人士協會和災區人民捐款等。
近幾年來，他為“希望工程”先後捐款5次，其中1995年一次就捐款1萬元。
賽時禮現在是軍隊文藝四級的著名作家，是中國作家協會的會員，曾任過山東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他的作品多次在軍内外獲獎。近幾年，他還榮獲“全國老有所為精英獎”，被評為“全軍模範離休幹部”，受到濟南軍區的通報表揚。
中央軍委副主席、國防部長遲浩田在濟南軍區任政治委員時，曾多次贊揚賽老這種頑強拼搏的毅力和革命樂觀主義的精神。1992年2月，遲浩田來濟南時，又為賽老題寫了“峥嵘歲月汗馬功，身殘志堅繪新風”的條幅。賽時禮将這一條幅挂在屋裡，以激勵和鞭策自己，生命不息，戰鬥不止。
注：作者蔣延慶，1 930年生于文登市文登營鎮漩夼村。1945年8月參加革命。濟南軍區政治部宣傳部長。1987年離休。
資料來源：
《文登文史資料》第十二輯(199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