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成雙（傳聞逸事）

（王靜者）

民國初年，保定府的秀水胡同有個叫傻三的人，有點缺心眼，靠打零工為生。離傻三家不遠，是侯四家。侯四可謂秀水胡同的地頭蛇，和當時曹锟總統府的護院拜了把子。

這天，傻三剛出家門，便被侯四叫住了：“三兒，你天天打零工，啥時才能娶上媳婦？還是幹點别的吧。正好我家有木炭，一塊大洋賣給你，你賣了木炭，賺些本錢做點小買賣吧。”

傻三連連點頭，來到侯四家一看，居然是根被燒焦的房梁。傻三這才想起來，一個多月前侯四家曾失過火。侯四見傻三有點反悔，就吹起牛來，最終把傻三說得高高興興地買下了這根燒焦的房梁。

從這天起，傻三天天扛着這根燒焦的房梁，站在秀水胡同一家壽衣店旁邊叫賣，惹得人們紛紛譏笑。可傻三毫不在乎，還是天天如此。

這天，侯四聽說傻三賣炭的傻事，也跑來了，他笑得嘴裡的金牙都要掉了，一轉眼珠，壞水又冒了出來。他走過去拍着傻三的肩說：“三兒啊，賣木炭是要劈成小塊的。我之是以一塊大洋賣給你，就是因為我沒劈開。而且木炭好燒不好燒，人們心裡也沒譜，你劈開後，應該邊燒邊賣，這樣才是賣炭的樣子。”

傻三真聽話，第二天就把房梁劈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邊燒邊吆喝。人們更樂了，天下哪有這麼傻的主兒，一塊沒賣出去呢，卻白白燒掉了好幾塊。

傻三這麼邊燒邊賣的，他身旁的壽衣店老闆不幹了，萬一失了火，殃及自己呢，于是跑出來制止。

傻三一梗脖子說：“我又沒堵你店門口，你憑什麼不讓我賣？”

老闆說：“誰不讓你賣了？我是說别燒木炭了，萬一走了火，燒了我的店，你賠得起嗎？”

傻三說：“我當心着呢。再說了這是侯四哥給我出的辦法，我聽侯四哥的。”

老闆不吭聲了，原來侯四家失火後，幾乎全秀水胡同的買賣人都給侯四送禮了，而自己因為那幾天得病，沒顧着這事，莫非……想到這裡，老闆立刻換了臉色，說：“三兒，我家正缺木炭呢，你開個價吧。”

傻三說：“我一塊大洋從侯四哥那裡買來的，我又費勁劈了半夜……兩塊大洋行嗎？”

老闆二話不說，掏出兩塊大洋。賣了木炭後，傻三就跑到侯四家，把消息告訴了侯四，說：“侯四哥，我賺了一塊大洋，接下來我該做什麼買賣呢？我聽你的。”

侯四又驚又奇，再聽說傻三居然有兩塊大洋了，頓時貪心就起了，說：“三兒，你知道咱保定府誰最有錢嗎？”

傻三搖搖頭。侯四說：“洋人啊！洋人又喜歡啥啊？”

傻三還是搖頭。侯四說：“中國的古董！正好，我家有個當年乾隆爺用的夜壺。隻不過年頭久了，有了條裂縫。看你這麼相信哥，哥就成全你了，兩塊大洋賣給你。”

傻三當即掏錢，捧走了“乾隆爺用過的夜壺”。侯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什麼乾隆爺用的夜壺，是我用的。幾天前摔裂了，正想扔了呢。這下可好，又賣了兩塊大洋。

再說傻三，轉過天就把這個夜壺捧到秀水胡同，扯開嗓子吆喝：“乾隆爺用過的夜壺，三塊大洋，誰買啊？”

人們紛紛圍了過來，看完後都笑死了，根本沒人搭理傻三。一晃又是好幾天，傻三真執著，天天來賣“乾隆爺用過的夜壺”。

這天，傻三正大聲叫賣呢，一個洋人走了過來，拿起夜壺左看右看了半天，接着又說又比劃了半天，最後掏出三塊大洋，遞給傻三，捧着夜壺走了。

這下，整個秀水胡同都震動了。傻三更是興高采烈，一路小跑地來到侯四家，把經過說完後，掏出那三塊大洋，說：“侯四哥，你說，接下來我該做什麼買賣？”

侯四跟聽天書一樣，直到傻三掏出大洋才緩過神來。老天爺，這傻三撞什麼大運呢？得，既然你肥豬拱門，我要是放下屠刀，就是我傻了。于是，他轉了轉眼珠說：“好，那哥就再給你指條财路。你呀，别做買賣了，去當兵。”

“當兵？”傻三眨巴着眼說，“為什麼？”

侯四說：“如今這世道，有錢不如有權，有權不如有兵。如今曹锟大總統正招兵買馬呢。你連洋人的錢都能賺，絕對會被曹锟大總統看上，到時候榮華富貴要啥有啥。不過，這需要打點打點。我的義兄在曹锟府當護院。是以，隻需要六塊大洋就能辦成這事。”

傻三愁眉苦臉起來，說：“侯四哥，我就隻有這三塊大洋。要不，我給你寫個欠條，等我當成兵後，有了錢就給你。”

侯四強憋着笑，說：“好說好說，誰讓我是當哥哥的呢。”

幾天後，傻三真當成兵了。但在曹锟手下當兵，軍饷卻一次沒領到。傻三不在意，反正有吃有喝就成。可别人不幹啊，早就憋着氣呢，紛紛咒罵曹锟，為當大總統，拉票時你有錢，發軍饷卻沒錢了，于是由一位連長帶頭，要秘密刺殺曹锟。方法是用大炮轟炸曹锟府——保定光園。恰好，傻三就是那位連長手下的兵。由于傻三人傻，好使喚，連長便安排傻三做裝彈手。

傻三得知是要炸曹锟後，頓時不幹了。侯四可是說過的，自己會被曹锟看上的，現在卻要殺死曹锟，那我的榮華富貴不就泡湯了？可他又非常怕連長，于是，在炮轟總統府的頭天晚上，跑到侯四家把這事告訴了侯四。

侯四臉都白了，急忙拉着傻三去見自己的義兄。于是，曹锟知道這事了，慌忙離開光園。前腳剛離開，後腳就響起爆炸聲。原來，連長得知傻三失蹤後，感到事情不妙，提前開了炮。

曹锟驚險地躲過這一劫，立刻派人抓住了所有參與者。處理完這件事後，曹锟論功行賞，親自接見傻三、侯四等人。真是王八看綠豆，曹锟一眼就喜歡上了傻三，當即便把傻三留在自己身邊。為啥？曹锟未發迹前曾被稱為：曹三傻子。這也算是“英雄惜英雄”吧。

傻三一步登天了，自然忘不了侯四，他在曹锟面前為侯四說好話。曹锟被說動了，問侯四：“說吧，你想要什麼獎賞？”

侯四多精，一通慷慨表白，居然不要獎賞。曹锟大為感動，連呼“國士之風”，最後一揮手說：“既然你不要，那我要是強給呢，似乎有失君子之風……”說到這兒，皺起了眉。

侯四心裡罵道：我就是謙虛一下，你還真不給獎賞啊？難怪你挨炸呢。但嘴上卻依然慷慨激昂：“為總統效些微薄之力，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無上的光榮，總統不必為這區區小事操心了。總統的心裡，裝的應該是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

曹锟連連點頭說：“說得好！就因為我心裡裝有江山社稷和天下百姓，是以我決定，獎賞你一件意義非凡的東西。”說着，他令人捧出一個夜壺。傻三和侯四一看，都傻眼了，這正是傻三賣給洋人的那個夜壺。

原來，洋人在秀水胡同買了個夜壺，居然成了震動保定府的新聞。各種“震撼消息”滿天飛：什麼夜壺是乾隆用過的，是無價之寶；什麼洋人買夜壺有不可告人的險惡用心；什麼夜壺上刻有龍脈圖，一旦夜壺被洋人運走，就是亡國……總之，越傳越邪乎，最後傳到了曹锟的耳朵裡。

曹锟出于好奇，讓手下假扮商人，找到那洋人，一則探個究竟，二則是看看能不能買回來。結果，洋人幹淨利落地以五塊大洋賣了。至于當時為啥要買，洋人說：“看着好玩，尤其那個賣夜壺的中國人，更好玩，一時性起就買了。”

曹锟知道後，懊惱不已，自己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可若扔了，又覺得丢面子，隻得讓人先收起來，謊稱另有他用。

如今，就真派上用場了。但曹锟哪裡知道，眼前這兩人正是夜壺事件的始作俑者。為了以示莊重，曹锟闆着臉，說：“這個夜壺是當年乾隆皇帝禦用的，堪稱國寶，卻被洋人竊走。我半個月前才追了回來，目的隻有一個：我中華之物，絕不能流落他國。現在，我把這個夜壺鄭重地賞給你，權當我曹某對天下百姓，以表心志：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就算是個夜壺，也要保住！”

侯四接過夜壺，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回答呢，傻三卻突然叫了起來：“是乾隆爺用過的那個夜壺，沒想到如今也被大總統用過了，這真是……真是好事成雙！侯四哥，恭喜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