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邊（第一章：約定）

兩個八九歲的孩童用力地攪拌着一口大鍋裡的湯，兩個孩童穿着一樣的衣服，都是襦衣和一條過膝褲子，樣式一模一樣，一個是綠色，一個黃色。

陰冷的奈何橋邊，一個身穿白色T恤，牛仔褲的女子坐在一張石桌前，面前是一個灰色瓷釉碗，碗裡是滿滿的一碗湯，清澈的湯反襯的灰碗異常幹淨。

“喝了它吧，喝了它此生的一切塵緣過往全部了斷。”女子對面的一個白發老婆婆用很溫軟的語調說到，雖然語氣溫軟卻讓人感受不到情感，哦不，應該說是讓鬼感受不到情感。這個白發老婆婆就是冥界終結與輪回的秩序管理者——孟婆。沒有誰能說出孟婆的年齡，孟婆與冥界地府存在時間一樣長，這麼多年月下來，忘川河的水流過一載又一載，彼岸花開了敗，敗了開，唯有孟婆從來沒有變過；據說孟婆每一千年換一任，也有往返于陰陽兩界的鬼差說孟婆其實就一人，因為孟婆千萬年下來都是這一張面孔，一直是風姿綽約的一個“佳人”，隻有孟婆自己會跟來到望鄉台的各種魂靈稱自己是半老徐娘。女子眼前的這個孟婆，真的很難會讓人開口叫她老婆婆，因為孟婆真的很美，除了滿頭白發，她的眉眼口鼻都是标準的美人胚子，雖然孟婆衣服是半舊不新的黑灰色料子，可穿在她身上那黑灰色都亮熠起來了。大概是在這奈何橋邊的時間太久了，久的孟婆自己都不知年歲了，隻知道那是很長很長的歲月，對來到奈何橋的所有亡靈孟婆都以老婆子自稱，年齡大些的亡靈都叫她孟婆，年齡小些的會叫她老婆婆，孟婆對于這些稱呼從來沒有過任何異議。

“喝了它，所有的過往都會像這湯一樣變得清澈且空白了嗎？”女子望着石桌上的湯慢慢地問道。

這個女子叫蘭苕，她出生那年村裡發生旱災，蘭花屬于半陰性植物，不需要過多的水，本家姓蘭，是以父母給她取名一個苕字，也有淡泊的意思。可蘭苕不喜歡這個名字，她甚至不喜歡那個家，從有記憶開始她就懼怕待在那個家中。蘭苕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是一個姐姐，叫蘭凝；下面是一個妹妹和弟弟，妹妹叫蘭巧，弟弟叫蘭熠。他們姐弟四人還真是人如其名，姐姐蘭凝能力最強，如姐姐名字一樣，家裡的核心力都凝聚在了姐姐身上；妹妹蘭巧，本事不弱，不過有好些事情蘭巧都是投機取巧做的；弟弟蘭熠，也是做到了如他名字一般，凡事也都做的漂漂亮亮，人人滿意；唯有蘭苕，果然如自己名字一般淡泊到高尚，從小就是母親教育的主要對象，雖然知道母親這麼“大力的”教育自己更多的是在給另外三個孩子殺雞儆猴看，可時間久了蘭苕卻越來越害怕，衣食用度都沒有差别，可母親每“教育自己”一次，自己心底的負擔就加重一分，到後來越來越甚，蘭苕連話都不願意講了，母親見狀則是真的氣了，母親覺得孩子越大越讓人窩心了，蘭苕卻覺得越大越想去解脫了。

後來在一個吃過晚飯的晚上，母親又開始了說教，母親具體說了什麼蘭苕沒記住，因為蘭苕聽到太煩了，靜靜地聽母親數落着自己，蘭苕不吭聲的洗着碗筷，總共近十分鐘的時間，母親說的口渴了，也因為晚餐的菜有些鹹了，是以這是有史以來母親說教最短的一次。看着母親去客廳倒水，蘭苕沒有說話，安靜的閉了廚房的燈，回到卧室換了一身舒服的衣服，化了一個淡淡的防水妝，然後出了家門。

等到别人發現蘭苕時，蘭苕是一個在水裡的屍身，而蘭苕的魂魄已經到了這奈何橋邊。

“這一碗湯有兩種味道，了無牽挂的人喝了它如解乏清水；愁心之人，愁愈重，湯愈烈，就如那剛烈的白酒。但不管是哪種人，喝了它都是一樣的澆斷過往，等再走過這奈何橋，一切都是新的了。”白發的孟婆仍是那溫軟卻沒有感情的語氣。

“如果是這樣，我想來兩碗，可以嗎？”蘭苕問道。

孟婆看着蘭苕道：“年輕人，你本就是輕生而死，按規矩是不該這麼快過奈何橋的，我老婆子看你惹人憐才給你放寬過橋的權限的，你現在要讨兩碗孟婆湯，我是給不了的。”

蘭苕輕歎一聲，又道：“我不怕過奈何橋，隻怕想起陽間的事情，我一點也不願想起他們，我一點也不願想起那個家。聽說過了奈何橋還要在閻羅殿待一段時日，我怕會想起陽間的事情，是以才想求兩碗湯。”

“罷了罷了，像你們這些輕生的人，是不會這麼快過奈何橋的，看到望鄉台前面的亭子了嗎？年久失修，該修葺了，本該罰你去尋材料的，再不濟也該讓你像大綠和大黃一樣去燒火、拌湯的。”孟婆搖着頭說道，而孟婆口中的大綠和大黃則是指鍋爐前拌湯的兩個孩童。

“你想要兩碗湯，我是有條件的。”孟婆又接着說道。

“可以，可以，什麼條件都可以。”蘭苕聽此，有些興奮的接話道。

孟婆見蘭苕回答的如此爽快，不緊不慢道：“我老婆子一個人獨處習慣了，可習慣也并不是好事情，我有好多話都無人可說，哦不，無鬼可說。”

蘭苕見孟婆如實說，知道孟婆要改口了，默默壓制了一下心情，說：“孟婆婆，不，孟姐姐，你有什麼條件我都答應，有什麼想說的話，我也都可以做傾聽者。”

“我要你陪我，很久很久。”孟婆看着蘭苕，這次的語氣依然溫軟卻比先前有了情感。

“很久是多久，一個月？一年？十年？還是更久？”蘭苕淡淡地問到。

孟婆道：“凡是來到奈何橋邊喝孟婆湯的，都是過了頭七的，而你頭七時卻沒有回去，我想你到了閻羅殿也怕是不願意再投胎的，不如就留在這奈何橋與我一起看着忘川河水流，彼岸花開落，你可願意？”

蘭苕沒有任何猶豫的回道：“我願意，隻要不再踏入人間，留在這冥界，守着這忘川河，我事願意的。”

“年輕人，這時間是很長很長的，你不後悔。”孟婆道。

“你能守的了這麼久，我也可以。”蘭苕仍是沒有遲疑的回。

“好，你既已決定，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我們彼此守好各自的承諾。”孟婆到。

“好，一言為定。”蘭苕爽快的回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