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佳
中學時，周三下午不上課，一本雜志連載的《幽谷寒冰》，成了我的案頭，孜孜苦讀，桂華生，華玉公主，桂仲明，冒浣蓮，冒辟疆，董小宛……一個個鮮活的人物，在刀光劍影中一一走來。從此，梁羽生的名字，印入了腦海，他的《萍蹤俠影》、《聯劍風雲錄》、《雲海玉弓緣》等著作，全都過目，伴我走過寒來暑往。
曾有一段時期，私底下認為，梁羽生的武俠世界，要比金庸金大俠的出彩，尤其他的《七劍下天山》，更是一閱再閱。意想不到的，納蘭公子的大作還是由梁羽生在小說中啟蒙的……吃了一個美味的雞蛋，很想看看那隻下了蛋的雞，于是福爾摩斯情結湧現，梁羽生這位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山鼻祖，到底是如何塑造滴……
01
梁羽生，原名陳文統，1924年3月22日出生在廣西蒙山縣文圩鎮屯治村的書香世家，一個屬鼠的大白羊（星座）。蒙山，是一座山城，古稱永安州，是太平軍在金田起義之後攻下的首座縣城。洪秀全以此為據點，進行“永安封王建制”，建立了太平天國政權的雛形。是以，蒙山被梁羽生稱為“太平天國封王地”。
蒙山，自古盛行舞獅、國術，而梁羽生的外公劉瑞秋，更是有着“文舉人，武标統”之稱。梁羽生，從小熟讀詩書，8歲便能背誦《唐詩三百首》。可以說，外公就是梁羽生文學之路的啟蒙老師，使他收獲了令其受益終生的三樣事物：詩詞、對聯與棋藝。
是以，N年後，我們讀到了《龍虎鬥京華》的卷首詞：弱水萍飄，蓮台葉聚，卅年心事憑誰訴？劍光刀影燭搖紅，禅心未許沾泥絮。繹草凝珠，昙花隔霧，江湖兒女緣多誤，前塵回首不勝情，龍争虎鬥京華暮。正是這篇卷首詞，奠定了新派武俠的基石。
02
梁羽生的老爸，大名陳信玉（陳品瑞），早年在文墟鎮開了一家中藥店，懸壺濟世。在抗戰期間，他組織過鄉團，保護過一批前來逃難的文化名人。可以說，陳信玉也是中國民間最後一批保留着“士大夫”情懷的鄉紳。1944年，豫湘桂戰争爆發，日軍開始進入廣西，無錫國專的師生開始從桂林遷往蒙山縣城。對飽經戰亂的難民而言，蒙山就如同世外桃源一樣。
由此，在無錫國專任教的饒宗頤，與梁羽生相遇。饒宗頤，字選堂。在中國研究甲骨文領域，最突出的前輩學者分别是四堂——羅振玉（雪堂）、王國維（觀堂），郭沫若（鼎堂）與董作賓（彥堂）。N年後，衆多學者認為，饒宗頤在甲骨文方面的成就足以列入第“五”堂了。言歸正傳，當時的梁羽生，剛剛從桂林中學畢業，準備報考廣西大學。雖說饒大梁7歲，但兩人相見恨晚，詩詞歌賦，談得分外投機。
為了謀生，饒宗頤開辦了一個私塾，收了十多位學生，年齡參差不齊。最有趣的還是學生所交的學費，并不是銀錢紙鈔，而是有着本地特色的稻谷、大米，以作束脩。\老爸陳信玉，堅持要兒子梁羽生報名聽課，而且每課必到。
對陳信玉而言，說得好不如做得好，無形當中就是在支援饒宗頤辦學，令其改善生活。總之，每次他支付的大米，總會比别人多一些，好一些。
饒宗頤以許慎的《說文解字》為藍本，為學生講解國學基礎知識，而梁羽生對此不感興趣，他更願意聽饒老師講解曆史。饒老師興緻一來，引經據典，侃侃而談，那副才華橫溢的模樣，不知讓梁羽生心生多少豔羨？這段師從饒老師的日子，讓梁羽生積累了深厚的曆史知識。因果的織機，永恒地織着與你相關聯的線。誰能否認，這一切不正是為了梁羽生日後創作武俠小說而埋下的伏筆呢？
03
\抗戰勝利後，滿腹才情的梁羽生，考入嶺南大學國際經濟專業。瞧這專業，太有前瞻性了，跨越五十年，到了九十年代，都還那麼熱門。1950年，梁羽生剛從嶺南大學畢業。此時的他，收到了一封家書，說老爸被人誣告下獄，要求他速歸。
梁羽生救父心切，一心一意往家奔。到了廣西地界，正巧遇見一位中學同學。同學攔住内心如焚的梁羽生，正告他：“現在農村都在開展運動，你回家後不但救不了父親，有可能你自身都難保……”
一言驚醒夢中人，梁羽生出了一身冷汗，同學所言極是。于是，他連夜逃到香港。1951年2月一個周六的下午，陳信玉以莫須有的罪名被當地政府處決。從此，梁羽生與老爸陰陽兩隔，無處話凄涼。自古以來，借古抒情都是文人的常态。于是，梁羽生借着别人的酒杯，澆着自己的塊壘，在《白發魔女傳》中，一開篇就是卓一航收到父親被人誣陷緻死的噩耗。《七劍下天山》中，劈頭所見“把劍凄然望，無處招歸舟”。
04
時間飛快，梁父被殺三十餘年後，蒙山政府忽覺本縣出了梁羽生這樣的名人大家，一定要好好開發利用，于是寫信請他常回家看看，并言有要求盡管提。而梁羽生，隻有兩個字“平反”。重查當年案子，陳父死得真冤，“我們殺錯了人，對不起，你回來吧”。梁羽生在收到老爸被平反的信件之後，長舒一口氣：“先父一事終獲平反，埋于心中幾十年的死結終于解開了。”
1987年，在離别家鄉37年後的梁羽生，終于踏上了蒙山的土地。37年飄過，彈指一揮間，而恍如隔世的惆怅，又如何平抑呢？就在這一年，梁羽生移民去了澳洲。
2009年1月22日，梁羽生在悉尼逝去，埋葬在麥考利公園的陵園處。他的墓碑上刻着：笑看雲霄飄一羽，曾經滄海慨平生。此言，出自梁羽生所作的對聯：俠骨文心，笑看雲霄飄一羽；孤懷統覽，曾經滄海慨平生。“
莫道萍蹤随逝水，永留俠影在心田。如今，江湖上仍流傳着梁羽生16歲那年所做的《人月圓》——不堪回首當年事，休上望鄉台，故園荒蕪，故人零落，故迹難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