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日系純愛”,大概每個人腦中都能立刻蹦出好幾部代表作,像是以人像為焦點,通過日常片段、錯位或巧合拉開故事内幕,旨在還原青春期細微情緒的《四月物語》《花與愛麗絲》《前路漫漫》。
《四月物語》
或以物品或事件為契機,讓時空交錯、不同世界的兩位主角走進彼此眼中的《情書》《東京少女》《隻有你聽見》。
《東京少女》
還有一類純愛片,主角之一往往主動或被動地發覺自己身患某種無法治愈的疾病,懷揣着對死亡的沉重感低調或張揚地遊離在人群之外,《在世界中心呼喚愛》《戀愛寫真》《戀空》是其代表。
《在世界中心呼喚愛》
“純愛”,顧名思義,是指“純潔的愛”,“純粹的愛”。
既然純潔,便能不受任何污染,既然純粹,便能跨越任何障礙,展現在電影裡,便是故事的主人公們打破時間、空間、身份、地位、年齡乃至性别的差距,義無反顧地走向彼此。
而在一切障礙之中,生與死是唯一無法逾越的距離。
《戀空》
突如其來的意外、注定無法長壽的疾病都是力不可抗拒的災難。而在死亡降臨前,二人攜手度過僅剩的時光,建立純真美好的青澀之愛,便是很多純愛片旨在呈現的内容。觀衆通過電影收獲了悸動,付出了感動,也得到了某種啟示。
雖如此,絕症類純愛片的量産漸漸讓這份感動打了折扣,熟悉的套路也不再能輕易撥動人心。
《我想吃掉你的胰髒》
或許是為了打破純愛片固有的“柔軟美好”,影片《我想吃掉你的胰髒》用标題獨辟蹊徑,緊接着又把人拉回校園戀愛的标配場景:滿開的櫻花、制服男女、走近彼此的契機、封存在圖書館的回憶。
高中生志賀偶然在醫院撿到一本命名為“共病文庫”的日記,不由自主翻開第一頁,發現裡面赫然寫着“我的胰髒患病,再過幾年就會死”的字句。驚訝之際,身後傳來一句“那是我的”。
說話人竟然是同班頗受歡迎的女生,山内櫻良。
踏着純愛片固有的節奏,志賀以秘密知情人的身份成了櫻良的同盟,被她稱為“仲良し君”,即關系還不錯的人——不算朋友,也不是戀人。
兩人對彼此的稱呼十分有趣,不是禮貌地稱姓氏“志賀君”“山内同學”,也不是親昵地呼名,而是略去姓名直接“你”“你”地展開對話。
熟悉日語的人大概都知道,日語中很少使用第二人稱稱呼他人。同等級或輩分的兩人相對聊天,提到對方通常是使用“姓氏+桑(さん)/醬(ちゃん)”,或直呼其名、愛稱,戀人乃至夫妻之間也很少以“你”相稱,隻有上級對下級,或是長輩對小輩才偶爾使用。
簡單說來,同輩之間稱“你”是相當粗魯和失禮的。
由此也能看出,志賀和櫻良彼此交談的口吻不同于普通的同學、朋友或戀人,像是一個人不由分說地踏進另一個人心裡,帶點莽撞的小心翼翼。
志賀内向自卑,在班裡并不引人注目。
日記事件之後,他在校園裡偶遇櫻良,不敢回應她的招手,隻能視而不見地低頭走開;第一次約會,櫻良問起他過往的經曆,卻被他敷衍的态度而傷了心;班級裡傳出兩人的流言,志賀放在置物櫃裡的室内拖鞋無故消失,他不敢向周邊人詢問,直到愛吃口香糖的某君好心提醒,才知道拖鞋被人惡作劇丢進了廁所垃圾桶。
這樣的他,在櫻良主動接近的一開始感到十分困惑。
第一次約會,櫻良問他曾經喜歡過什麼樣的女孩,志賀說,那是個對任何事物的名稱都加以拟人化的少女,當然,自己沒能鼓起勇氣告白,女孩很快被班裡最受歡迎的男生追到手。
讓櫻良感到意外的不是志賀的失戀,而是他喜歡對方的原因,多麼具體入微、純粹可愛。
第一次出遠門旅行,坐在長途列車上的櫻良摸出包裡的筆記本,興奮地向志賀宣布自己餘生最想做的事件清單,後知後覺的志賀這才意識到,他們即将在陌生的地方共度一晚。
一路吃着美食,看着風景,還陰差陽錯住進了當地高檔酒店的頂級套房,用真心話大冒險試探彼此的心。
櫻良因病情有變而入院,夜裡打電話給志賀,半開玩笑地慫恿他和自己一起再出門遠遊一次,哪怕死在路上也沒關系,結果當然被拒絕。櫻良想在天氣轉涼的季節裡看滿開的櫻花,說即便過了春天,櫻花也并沒有真正凋謝,隻是裝作凋謝的樣子躲起來抽芽,為了在下一個溫暖的日子來臨時一口氣綻放。
櫻良的讀音是“Sakura”,跟“櫻”同音,櫻良對櫻花的寄望或許也是對自己命運的解讀:疾病并不意味着徹底的死亡,而是某種帶着死亡面具的新生的契機。
最後一次真心話大冒險,終于赢回一局的志賀脫口而出想問自己對櫻良而言意味着什麼,但話到嘴邊卻改成了“對你而言,活着意味着什麼”。櫻良的回答是:“和某個人推心置腹,認同他,喜歡他,偶爾也讨厭他。和他牽手、擁抱,擦肩而過。
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活着吧。獨自一人是無法明白活着的意義的。明明喜歡卻會讨厭,明明開心卻又感覺厭煩,這種焦躁感,與人産生的羁絆,就是我活着的證據。”
由于影片是采用志賀的視角,絕症女主的形象便如他所見,永遠樂觀活潑,積極向上,在志賀自我懷疑、遊移不定時給他溫柔的力量。她說兩人的靠近“不是偶然,也不是命運,是各自的選擇一步步指引我們相遇。”針對志賀的不善言談,說他“就是這樣才會被誤會呀,不願跟人交流,讓大家怎麼了解真實的你?”
看到這,你是不是要高呼“這就是青春!”了呢?
哪怕在這個純愛片量産如流水,絕症設定屢見不鮮的時代,打動人心的主題依然存在。兩個人推心置腹的交流與溝通推倒了志賀心裡的高牆,也讓櫻良體會到“活着”的美好感覺。
而當少年終于拿到那本寫滿少女心事的“共病文庫”後才發現,樂觀活潑的櫻良原來也有很多恐懼和膽怯藏在心底。
與以往純愛片不同的是,這部電影的男女主角從始至終沒有在一起,也沒有正經說過一句喜歡,因為“我喜歡你”太過尋常,是以用“想吃掉你的胰髒”替代。在被志賀問到短暫餘生中最想做的事情時,櫻良反問,如果是你先遭遇意外死掉怎麼辦?人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到來——影片的結局仿佛也驗證了這個flag,讓人欲吐槽而不能。
此外,在現實與回憶穿插的時空中,不善言談的圖書委員少年與主動接近而不得其法的女生也與曾經的志賀櫻良遙相呼應,讓人感歎個體年華易逝,青春卻是永恒不朽的主題。
說回标題。“我想吃掉你的胰髒”,其實不過是櫻良從電視節目裡獲知,從前的人身體某個地方不舒服就會吃别的動物身上相同的部位,以形補形,祈禱疾病痊愈。又有一次,她玩笑般說在自己死後,可以讓志賀吃掉自己的胰髒,因為聽說這樣就能永遠活在對方的心上。
也許成年後的我們早已不再熱衷校園戀愛童話,明白現實中的愛遠比電影複雜,很多東西可能成為戀人之間難以跨越的阻礙。但那有什麼關系,純愛永遠是少年少女們的憧憬,那些讓人夜不能寐的細碎心緒就像不斷傳遞的火炬,總會在适當的時刻點燃某顆跳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