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父親是趨于完美的父親,那麼這個孩子也會一樣完美吧。
父親的外号是“鄭大美”,這可不是胡說的,父親的确很美,至少在學校的男老師中是最美的。他濃眉大眼,笑容迷人,我很為他的美而自豪。
父親走路的姿勢也很與衆不同,他腿雖不很直,但每一步都堅實有力。由于少年時上學背單肩包背久了,到現在走路時肩膀都一栽一栽的。父親也從不掩飾他的啤酒肚,遠遠望去,父親顯得形态豐裕。正是這些“缺陷”,反而使得父親看起來美得與衆不同,走路帶風,氣場強大,又富有親和力。
父親頭頂黑白交加的頭發更顯與衆不同。從前,父親還總是去染發,現在也許是知道了染發有害,也許是到了年紀,發現了自己的白發也别有風味,便任由它們生長。我喜歡這白發,它們給了父親世外仙人之态,俊美。
光美還不夠,父親的品味也很高。衣服雖然簡單樸素,卻很适合自己。畢竟人好看,穿什麼都好看。父親從不像趙老師那樣,把粉色襯衫塞在萬年不變的牛仔褲裡。如果衣服不和品味,父親堅決不穿,挑剔極了。我喜歡和父親走在一起,感覺自己也變美了,一切都變美了。
年過四十,父親擋不住眼角的皺紋,但這些皺紋使父親有了一雙會笑的眼睛。父親的笑容既不内斂也不張揚,美得剛剛好。這皺紋就像是美麗裝飾品,點綴着父親那光陰奪不去的美貌。一架眼鏡也遮不去眼中的光芒,更顯父親博學多識,事實上也是這樣的。
父親絕不是徒有其表,他知識淵博,尤其是實體方面。還記得剛開實體課的時候,父親去教三班和四班,趙老師說:“别人教我都不怕,就怕你去教。”趙老師是我的班主任,是校内外頗名氣的實體老師。不過我覺得,父親比趙老師教得好,别人也許不這樣認為,但我就是毫無理由地支援父親、相信父親、愛父親。
如果父親僅僅教給我知識,他就是“身為父親的老師”,而我認為他更是“身為老師的父親”,他傳授給我的,不僅僅是知識,而是對實體産生一種由内向外的愛意。夏天到了,車窗被大大地搖開,父親這時便會說:“抓穩了,别被大氣壓壓出去!”看完電影,父親便注意到了牆壁上的小孔,我馬上搶着說:“我知道,我知道!隔音!”父親引導我觀察生活,明白生活中處處有實體。
父親曾對我說,他當年本想當兵,身體卻不合格,又看師範便宜,便準備以後當個老師。學哪個科目呢?父親想了想,就學實體把。那時候,班主任推薦他去學化學,但因為化學老師闆書太多,天天還要穿白大褂,父親也就沒考慮。他說:“當時選實體,一是成績高,再就是喜歡。你想想,實體是和生活聯系最密切的了,多有意思的學科啊!”這給了我很大影響和啟迪,從那時起,我慢慢感受到,實體的确和父親說的一樣,是一門有意思的學科。
現在看來,父親真的是完美了,他既好看又有學問。但這樣的完美會令人覺得不真實,而需要有些小脾氣,才能鑄就真正的完美。
父親雖然笑容很美,但他常常不苟言笑,一臉嚴肅的樣子,眉頭緊蹙,嘴角下撇,眼神如刀子一般尖銳,這是父親的習慣。有時候付錢結賬,錢都是甩出去的,如果用微信支付也是冷冷地說:“過去了。”但如果你問他,“爸,你怎麼不笑?”父親就會咧嘴笑了起來,看來父親不是心性差,對人不熱情,那隻是他的一個習慣罷了。
父親易怒也易于平複,他的心情陰晴變化很快。有時候隻為一道菜是怎麼做的問題,便和母親生氣了;有時候因為我剩了半瓶水回家,便和我生氣了。但這之後的冷戰與僵持不會持續太長時間,他總是最先來示好的那一個。惹母親生氣後,便和母親沒完沒了地搭話;惹我生氣了,便洗一盤水果,端到我桌前。這讓我和母親也氣不起來了。
父親也很小孩子氣。記得有一次我吃麻辣燙,幾口就都吃光了。父親看到了還可憐兮兮地說:“我以為能給我剩點呢,我還在這等着呢!”說着,用筷子攪了攪面湯,可惜什麼都沒有。那一刻,感覺父親像個小孩子一樣,我因為沒能給他留點兒而感到慚愧内疚。自那以後,每次吃麻辣燙,我都會剩下半碗,并表現出吃得很飽的樣子。有時候,看着父親吃比自己吃都快樂。
父親最令我喜歡的特點,是他的幽默。他對他的學生幽默,對我和母親也幽默。因為幽默,是以在學生中,他得到了“春哥”這樣一個外号,這是一個多麼特别的稱呼啊!其他老師的外号都是“老”字加上姓,比如我們班主任是“老趙”,唯獨父親的不一樣,很年輕。
在家裡,父親也時常惹得我和母親發笑,屋子裡時常是笑聲滿滿。我想,幽默也是一種能力,懂得幽默,身邊的人會感到舒服、快樂。
父親不求名利,很淡然。他說,錢賺多少是多呢?夠花就好。父親說,每個人都有一個适合的位置,這個位置有人适合,那個位置有人适合。而我就适合當個老師,教個實體,也沒有人和我争搶,我想了一想,是這樣的。
父親愛鍛煉,是時常微信排名第一的人物。父親有一句名言:“生命在于溜達。”父親确實做到了,常常一溜達就一晚上。他回來時總是神清氣爽,使我心生敬佩和向往。
還有好多好多,父親真是集萬千優點于一身。他是性情中人,敢愛也敢恨;他是正人君子,有很高的行為标準……父親的生命,在别人看來,是平凡的生命,而在我看來,是不平凡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