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灑遍小院,我正坐在那裡,在顔料和畫架木闆的包圍中,為年近九十歲的老爺畫像。
老爺坐在梧桐樹下的竹凳上,略傾着縮着的身子,雙眼微閉,享受着午後的安逸。陽光從梧桐樹葉的縫隙中跳下,落在老爺飽經風霜的舊馬褂上。花白的眉毛上閃爍着迷離的光點,卻并不頹唐。我盡力将這幅風景記錄下來。
一旁進進出出打牌喝酒的人,總是那樣興奮,來去的腳步匆匆忙忙,仿佛永遠也不會靜下來體味夏日陽光的美好。我正欣賞着這農家小院獨有的特色,忽然“喵”一聲,一隻貓從腳下飛快地竄了過去,正在發愣,調色盤上五彩紛飛的顔料便在我招牌似的紅T恤衫上安了家。一旁站着的姨姨瞧見了,怒火中燒,狠狠用一根繩子拴住那隻貓的脖子,嘴裡罵罵咧咧地嘟囔着:“看你再亂跑!”說着将繩子另一頭系在了竹凳上。我詫異地看着那隻瘦得隻剩皮包骨頭的貓。“這小畜生是你老爺從外面撿來的”姨姨看着我說。我繼續打量着毛色灰黑,毫不起眼的小東西。是勒得太緊,它不自然的扭頭,爪子上下揮動着想掙脫。
“唉,畫畫吧”我對自己說,目光又朝向老爺。老爺已經睜開眼,像是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慢慢躬下身子,顫顫巍巍的将手伸向那隻貓。“一定是摸幾下,安慰下罷了”我想。可是老爺的手卻伸向系得死死的繩子,慢慢地,柔柔地将繩子解開,在老爺溫柔的目光中,貓抖抖身子,響亮得“喵”一聲緻謝,被感化似的,安靜的卧在老爺腳邊,乖巧地睡起午覺。老爺又縮起身子,微合雙眼,隻是嘴角多了一絲欣慰。
如果善良是孩子與生俱來的天性,那麼一位曆經戰争,飽經世事變遷的老人,同樣有如此柔弱的心。我思索,是什麼讓正處中年,置身社會的人變得冷漠?莫非是鐵石嗎?難道在陽光下,那片心靈深處的冰還未升華?
也許我想得太多,太嚴重了吧。“唉,畫畫吧”我又一次對自己說。來陣風,将梧桐葉吹得跳起了舞,老爺身上的星星點點也歡快的動了起來,更鮮亮了,仿佛照亮了老爺金子般的心。低頭,努力畫出那抹金燦燦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