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寒來暑往,季節更替。
鄉下視野廣闊,天地渾然一體。我們除了日日與土地打交道,也就和天離得近,看着可親。默不作聲,坐在樹蔭下,看天上風雲更疊。這時,恰好有風路過,心頭會有哀傷之感……那滋味相當曲折,多年來都不能用文字準确地表達。
童年,我放牛。牛在自顧吃草,我坐在草坡上看天,恰好風也過來了,吹在臉頰上,似有絲絲涼意,也有憂傷的。那時憂傷不大沉重,慢慢從心田爬過。是薄暮時分,村莊上空陸續有了藍色的煙柱,從筆直到歪斜,被風吹亂了,一直雜亂不齊整,這是晚歸的時刻,非常溫馨,留在早年的記憶裡。多年來,一直喜歡薄暮時分,這裡有恩寵的滋事味——牛羊入欄,雞鴨回舍,萬物開始進入寂靜之中。
多年來,我終于明白過來,早年那種淡淡的憂傷,長途跋涉至今,終于又增加了些滄桑的氣味。在鄉下度過童年的人,誰沒有過在草坡放牧的經曆?當仔細想一想,在那些相似的早春,被風吹着,默默看天,看遠方的山坡田野,如此熟悉的味道又回來了。
黃昏的時候,正刮着風,站在晦暗的窗前,忽然看出了“春如線”的端倪。“春如線”跟連綿的風有關,是春天的風讓所有的樹枝變成了一根根抽象的線。春天的風有時若有若無,是缥缈的,幻覺的,有風吹拂,大地泛青,呈現了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雨下在春天,是相當愁人的。尤其清明前後的雨,連綿不斷,讓人想象很多。有像花針,像鐵絲,像綢線,又給人如煙,如霧,如塵的感覺。對于我們南方,有時氣溫驟然降低,不得不将擱置已久的厚衣翻出來穿上。鄉下人形容數天陰雨為不祥之兆。天地晦暗無明,斷線的雨點夾雜其中,在心緒上,更添深寒。風雨如晦,應該是指春天的。冬寒,徹骨;春寒,則是徹心的。人困于屋内,搓着手,望着連綿的雨,非常沒有生趣,簡直愁腸百結。
屋檐下,草棚邊,牛欄豬舍旁,滴滴答答,拂不去,趕不走,弄得心煩躁不堪,恨不得痛哭一場。荒坡田埂間,墳頭的草在春雨的滋潤下披上綠依裳,我們不會忘記給逝去的親人上墳。炮竹的響聲卻被雨蒙住口,連呼喊也來不及,簡直沉悶不堪,那些“錢紙”化成灰始終飄蕩不遠。
有時冒雨漫步在鄉間小路上,不經意擡頭,看見村裡的黑二叔,戴着寬大的草帽,披着透亮的雨衣,走在濕潤的田埂上……并非耕田勞作,而是在春天裡懂得品嘗春雨,要說情趣、品位,不知比自視甚高的城裡人高出多少來。
春天的風和雨,給人無窮的遐想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