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讀常建《題破山寺後禅院》“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的清幽,也向往池莉“白天喝茶,到了晚上,就出來曬月亮”的雅趣。不知何時,虞山腳下的一座興福寺成了我心中詩意的代名詞。盼了許久,如今終于成行。
從夏的盛情邁入秋的含蓄,空氣中消散了溽熱的暑氣,多的是秋日青空的高爽;減退了如火驕陽的曝曬,添的是清風徐來的舒心;隐去了聒噪惱人的蟬鳴,餘的是細雨打桂花的娴靜。走在磚石鋪就的小徑上,腳底微微打着滑的,是剛浸潤過雨露的青苔。蒼翠古木的掩映下,清一色的藍色棚頂,清一色的方桌藤椅,喝茶的人坐得滿滿當當。人們随意閑談着,四下卻仍然顯得靜。一撮茶葉,一壺熱水,一把瓜子或是剝好的闆栗和柑橘,不慌不忙地在興福寺旁坐上一個清早,這一天才算開了一個好頭。
從夏的浮躁邁入秋的沉靜,生活的步調仿佛也緩了下來。張抗抗形容杭州人喝茶喝得慷慨奢侈,決不吝啬。我倒從常熟人喝茶上看出一種精打細算,不緊不慢。不如杭州的茶文化那般久負盛名,反倒添了幾分從容淡定,自由自在地來,優哉遊哉地去。常熟人愛茶,便把茶文化中心建到離茶葉産地最近的虞山下。清清淨淨的興福寺旁,茶肆遍地而起。曾聞一說“半山腰裡的一座茶館,離廟很近,離紅塵也很近”,覺得妙極,如今算是親眼得見,更是恍然有所思。抿一口茶,清新與醇厚纏綿交織。望一眼興福寺,明黃的高牆内,從蒼松翠柏間騰起朦朦胧胧的白煙,佛家的不可測,仿佛隐約沾染了幾分人情的冷暖。茶香和禅意萦繞這方有靈氣的姑蘇小城,無怪乎令人神往。
大概是因為從夏到秋,熱湯面的溫度入口合适,虞山的草木濃淡相宜,僧人的長袍也顯得平和熨帖。
大概是因為從夏到秋,茶湯飲盡便見了茶葉,風聲止息便餘了寂靜,木葉落去便歸于平淡。
萬籁此俱寂,惟餘鐘磬音。
歸去的時候開始淅淅瀝瀝地落幾點雨,濃密的枝葉織就天然的屏障,潭水中靜靜地暈開幾處漣漪。回首望去,煙雨迷蒙中,寺廟和茶肆各自安好。我不懂禅,亦不甚懂茶,隻覺得一顆心像被滌塵、浸潤,沉靜如秋日長空。
涼意漸濃,詩韻不減。江南的茶客将一盞茶從夏喝到秋,從苦喝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