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鞭炮聲不絕于耳，鄉下環繞着有些嗆人的煙味兒。鄰門的黑狗見了我還是大聲叫嚷，隻是因為鐵鍊的束縛才未曾狂奔過來。
大娘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孕育着一個新的生命，全家都期待着這個孩子的哭聲。爺爺又親手寫了幾幅對聯，黝黑的臉上藏不住溫暖的笑意。我知道，他希望是個男孩。
我把背包放進西屋便匆忙向院子跑去，姐姐正坐在闆凳上和爺爺說笑，冬日的陽光安靜地灑下來，給二人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邊。我蹑手蹑腳地走到木柱後面，小心翼翼地抿着唇，準備着吓他們一跳。時機尚未成熟之際，我在柱子後靜靜地瞧着，腳下的灰塵被微風悠然蕩起，萦繞足間。
姐姐似是開玩笑般地問：“爺爺，會是個妹妹嗎？”我聽到輕輕一怔，忍不住豎起耳朵，更仔細地聽着。
隻是氣氛一時間沉默了，午後的陽光停滞在爺爺的面頰上，他微微蹙眉，扭過頭嚴厲地瞪着姐姐的眸子“别說這麼不吉利的話。”木柱後的我一下子頓住了，我想姐姐恐怕也是相同的反應。犬吠聲都聽不到了，隻有爺爺嚴厲的話反複萦繞在耳畔。冬日的陽光像是冷的，我渾身顫栗，輕輕倚靠着有許多灰塵的木柱，姐姐的音色有些顫抖：“爺爺，到現在，我和妹妹，還讓你覺得沒面兒嗎？”我沒有再去聽爺爺的回答，隻是又蹑手蹑腳地退回去，穿過枯木叢，輕輕旋轉門把——那塊金屬涼得像是能剝奪我所有的溫度。打開泛黃的日記本，拂去灰塵，我緊緊握住筆尖，在紙上重重地寫着：我驕傲，我是一個女孩。中性筆在紙上劃出了幾道裂口，甚至印在了下面幾頁上。
夜空中是絢麗的煙火，五彩斑斓。我站在爺爺身旁問道：“爺爺，我許個什麼願？要不，讓我自己也變成一個男生？”爺爺沒說話，隻是笑，笑得皺紋都擠在了一起。我咬着唇，努力憋着淚水，向别處走去。煙火很美，卻很涼。身後的人影越來越近，我知道，是爺爺。他沉默地走在我身旁，煙火綻放的一刹那，我仿佛看見了他眸子裡一個世界的期待與滄桑，渾濁得我看不進去，隻是唇角淺淺的笑，勾起一瞬最美的煙火。
我靜默着，我們靜默着。
冬日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爺爺在車外，看着我即将離開。百般糾結，我還是伸出手，打開車門抱緊爺爺：“一定會是個弟弟！爺爺，”我頓了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