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那已去世的外婆。
自外公去世後，外婆整天孤苦伶仃地坐在屋子裡，永遠默默無言，連自己都不再打理。屋子裡也好久沒有打掃，隻是在門邊坐着，看着天，似乎那天上有她思念的人。每當媽媽要帶我去看她的時候，我總是百般不情願，總是厭煩去那個位于農村的小屋，厭煩在那裡即将度過幾個小時的無聊時光。每次我們去的時候，媽媽總要帶上一些饅頭、包子或餃子，問其原因，媽媽也是皺着眉頭，歎着氣說：“你外婆現在老了，又不會用電做飯。不給她帶，她怎麼吃呀……”一到外婆家，媽媽又開始做起了各種家務，包括給外婆洗頭、剪發。記得有一次我親眼看到外婆洗頭的水，渾濁不堪，真不知外婆是多久沒有洗頭了。
按着媽媽的潔癖，早就受不了外婆的邋遢了。媽媽不多言語，但是一看她緊皺的眉頭就知道了。有一次媽媽實在忍不住了，當着外婆的面就發起火來，說：“還有什麼用？還不如死了算了！”而坐在門邊不知道想着什麼的外婆，仍是沒有說話，隻是身子微微顫抖。後來，邋遢的外婆去世了，媽媽卻并沒有感到解脫。那一天，接到電話後，媽媽帶着我，慌慌張張地出了門，一路闖了好幾個紅燈。似乎過了好久，到了外婆家，看到外婆的遺體，她終于崩潰了，像是個迷路的孩子，一邊痛哭一邊喊“媽媽”。在那小小的屋子裡，我看着床上那個嘴角安詳幸福的笑臉，内心卻酸苦異常。為什麼臨死之際，她卻能微笑面對，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外婆，是你在天邊看到外公了嗎？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了媽媽對外婆的抱怨，但卻讓我感覺這個家靜得似乎讓人窒息一般；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了媽媽的忍耐，但是媽媽卻一直在忏悔；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了媽媽的緊皺的眉頭，但卻換來了墳頭前幾人的抱頭痛哭；從那以後，我才發現，對于那個邋遢的外婆，我更多的其實是尊敬喜愛。可是，世間已無人能聽我訴說對她的情。
“道”在何方？外婆臨死之際，卻能坦然面對，這是愛的力量，也是外婆真正看透了死。
外婆的逝世也讓我明白了：人在失去後才會懂得珍惜，是人的悲哀。但若我們能學會珍惜，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傷心之人了吧。
道在親情裡，自古不變。道在無言外婆的無言裡；道在勞作母親的勞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