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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家訪談柏楊遺孀張香華|柏楊生前說:中國進步了,就可以不要看這本書了

文/羊城晚報記者 孫磊

圖/受訪者供圖

前不久,柏楊的遺孀張香華拒絕将柏楊著作《醜陋的中國人》摘文選入台灣一年級的國文教材,并正式向兩岸出版商聲明:“依柏楊生前交代,如今将永遠停止發行《醜陋的中國人》。”

東方出版社在《柏楊版通鑒紀事本末》完稿時隔20年後首次将此書以精裝版的形式推出,柏楊的著作再次引發關注。為此,張香華接受了羊城晚報獨家專訪——

獨家訪談柏楊遺孀張香華|柏楊生前說:中國進步了,就可以不要看這本書了

2004年,柏楊、張香華伉俪合影

每個中國人都應該有中華文化之根

羊城晚報:柏楊一生著述頗豐,創作了小說、雜文、詩、報告文學、曆史著作等計170餘部作品,在日常生活中他的時間是否都一心撲在寫作上?會幫忙做家務嗎?

張香華:柏老确實沒做過家務,有時太忙了,我們會請零工做。他平時事務繁忙,但是隻要有靈感了,就一定要寫文章。監獄的生涯讓他非常珍惜時間。

羊城晚報:在他的著述中,曆史著作占據了很大一部分,為何他傾心于曆史著作?

張香華:一是興趣,柏老本來就喜歡曆史,二是獄中十年,他并不能選擇太多,要看圖書館裡的書來打發時間。

柏楊是1920年代生人,見證了中國的風風雨雨,他自己的一生也很坎坷,這讓他感到當時中國人的品質需要提升,他想得最多的問題,就是“中國人為什麼會是今天這個樣子”,這個問題要從曆史中找答案。但是文言文難懂,他覺得他有讓更多人看懂的責任。

人有尋找歸屬的情感,而曆史就可以為我們提供這種歸屬。每一個中國人都應該有根,沒有根,沒有歸屬感,輕則會懷疑人生的意義,在台灣重則就會被“去中國化”言論洗腦,帶來更大的困擾。柏楊選擇曆史題材,就是希望現代人能知道古代中華文化,思考古代中華文化,分辨什麼是優美的,什麼是不優美的,凡是不優美的都應抛棄廢除,然後提高素質。

獨家訪談柏楊遺孀張香華|柏楊生前說:中國進步了,就可以不要看這本書了

《柏楊版通鑒紀事本末》

羊城晚報:柏楊的曆史著作一大特征就是在夾注中注入史學觀點和評論,加入自己獨特的觀察與評論,表達了他作為一個現代人的領悟與感受。在您看來,他書寫曆史是秉持怎樣的視角和曆史觀?

張香華:在柏楊看來,如果人的智能不能突破時空的限制,曆史就沒法發展和進步。每個時代都要有人在思想上突破那個時代。是以他選擇用現代文化背景、用現代人視角去評價曆史事件。現代人的價值是民主、法治以及人權,柏楊的視角也是這樣,他更關注在某個曆史時期下,人民是不是生活幸福。

至于秉持什麼史觀,柏楊生前聊到過這個問題,他覺得大家應該問的是他的推理是否嚴謹,結論是否正确,用兵之妙存乎一心,不必管他用什麼辦法,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做夢都會夢見《資治通鑒》

羊城晚報:1983年,開始着手翻譯《資治通鑒》的柏楊已六十四歲,待到《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鑒》千萬字洋洋大觀成,柏楊已然七十三歲,白發滿頭。他當時為何要用白話翻譯《資治通鑒》,這部書的完成對他來說有何意義?

張香華:因為柏楊認為《通鑒》是一本好書。但是《資治通鑒》是用1000年前的古文撰寫,很生澀難懂,更沒有幾個人願意花費時間去看,是以着手翻譯。過程确實很艱辛,近千萬字的工作要他一個人去做。從1983年開始,一共譯了十年,期間未嘗中斷。

《柏楊版通鑒紀事本末》直到2001年才完成。寫作的時候,柏楊連晚上睡覺做夢都會夢見《資治通鑒》,經常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困境中,忽然驚醒。可以說,在柏楊的作品裡,《資治通鑒》系列的寫作時間最長、工程量最大、付出辛苦最多,也是成就感最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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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晚報:在您看來,他對待中國傳統文化是何種态度?為何在批判的同時又為此傾注一生心血去梳理?

張香華:在柏楊看來,中國是世界文明古國之一,有綿長豐富的曆史和文化,人類能不能振衰起弊,和中國曆史能不能創造新猷息息相關。但是,太久也會有問題,中國曆史上封建制度的時間太長,我們善良的人民幾千年過得很苦。柏楊寫曆史,是對傳統曆史不同角度的分析和批判,是為了鍛煉自己誠實面對自己國家的曆史。

拒絕将《醜陋的中國人》選入台灣教材

羊城晚報:您此前宣布,《醜陋的中國人》将于2024年停止發行。這是柏楊遺願嗎?

張香華:一本書的創作,有特定的時代背景。柏楊生前說:“當中國進步了,那就可以不要看這本書了。”中國人的人格正在逐漸成長,帶着一顆健康的心,精神和肉體都在成長,不會再欺騙自己說:自己沒有任何缺點,不再沉溺于過去的封閉、保守、做事不實在的毛病裡。是以到了今天,我們就會有新的目标要追求,這本書就應該廢掉。

羊城晚報:《醜陋的中國人》停止發行,是中國人不再“醜陋”或不那麼“醜陋”了嗎?

張香華:柏楊寫《醜陋的中國人》,矛頭直指的是當時台灣的官場,讀這本書,不能脫離當時的時代背景,一定要有相應的曆史知識儲備。

《醜陋的中國人》1985年在台灣出版,距今已經三十餘年,當下的中國文明比三十年前已經進步了,比如其他國家都沒有中國的扶貧工作做得這麼好,還有自疫情以來,中國的防控力度和國人的配合程度,讓我十分感動……是以,這本書現在就應該停止發行了。

羊城晚報:您拒絕将《醜陋的中國人》摘文選入台灣地區中學一年級的國文教材,為什麼?

張香華:其實,自2016年以來,我一直持續收到教育出版社的類似邀請,都回絕了。如果柏楊在世,看到當下台灣年輕人漸漸被“去中國化”洗腦,抗拒兩岸統一,他一定會非常生氣!柏楊曾不止一次對我說:“‘台獨’之時就是統一之時。”

在這樣一個教育背景下,台灣的青少年在對中國文化知之甚少的情況下,即便讀了柏楊的文章,又怎能領會柏楊的精神?勢必會誤讀這本書。

羊城晚報:有人将柏楊的雜文跟魯迅的雜文放在一起比較,也有人認為柏楊是繼魯迅之後“最偉大的雜文家”。他是如何評價魯迅的?

張香華:柏老很喜歡魯迅的小說,魯迅是了不起的大作家,曾經在演講時,有人問柏老,他是不是比魯迅好,柏老說:“我覺得我出生在他後面,是站在魯迅的肩膀上,當然會看得更遠。”柏老并沒有把他跟魯迅做過比較。我認為魯迅跟柏老都關心社會,有相同的地方。(更多新聞資訊,請關注羊城派 pai.ycwb.com)

來源 | 羊城晚報 羊城派

責編 | 吳小攀

編輯 | 松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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