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光,照地堂,年卅晚,摘槟郎,槟郎陣陣香。
——題記
我始終覺得,我是一個懷舊的人。
或許用“懷舊”來形容這個年紀的我不太合适,但從小到大我收集的各式各樣的小玩意,随着幾次搬家竟都完好無損一樣不落。當然,除了幾堆讓我傷心了幾天的彩蛋碎片。
我在深圳出生,在深圳長大。但深圳卻不是我現實意義上的家鄉——我的祖籍是安徽的一個小村莊,那裡風景秀麗,卻并沒有留給我多少回憶。偶爾逢年過節回去一趟,也無留戀之情。我想我是不是有點薄情,但很快又否定了。因為離開深圳那天,我哭了。從那時起,我便将深圳定位為我情感意義上的故鄉。“故”,曾經的;“鄉”,生長的地方。
初來合肥好長一段時間,我總是做與故鄉有關的夢,醒來便胡思亂想,睡不着覺。想那裡整齊漂亮的綠化帶,高挺筆直的建築,被爬山虎密密覆寫的天橋,噴着紅漆的計程車……腦海裡的畫面太過豐富、太過鮮豔,和深夜漆黑的卧室形成強烈反差,心中便沒由來地感到失落。
也許這就是鄉愁。我有時認為,鄉愁這個詞略顯老成。不過看到房間内擺置的從深圳帶回來的物品,那種失落的情緒又會湧上來。不過也不總是如此,每當書上出現“深圳”的字眼,我便興奮地捧着書向同學到處宣揚,收獲同學的一兩句贊歎就心滿意足了;同學問起故鄉我更是侃侃而談,那種喜悅和自豪是真正溢于言表,絕不矯揉造作。
我本以為鄉愁會随時間流逝,沒曾想反而日漸生長。以前每天放學坐的公共汽車路線在腦袋裡愈發清晰,以至于現在回家時在路邊看到漆着亮橙色的公共汽車竟脫口而出:“B603诶!”引來同學的側面,而後暗暗腹诽自己:真實蠢死了。
等公共汽車時,一發呆,眼前似乎就播放起了抓幀動畫:或是炎熱的夏天和小夥伴們一起跑到地鐵口蹭空調;或是上補習課坐地鐵時帶上幾枚硬币在自動販賣機裡買小零食,坐在候車的石凳上邊吃邊聽着用國語、粵語、英文輪流播報三遍的進站提示。閉上眼睛感受地面傳來的震動,隐約的隆隆聲,看着刺目的黃色車燈由遠及近穿透隧道的黑暗,在長長的白色列車前挑一個人少的門跳上去,偷偷地低聲模仿着廣播女生的标準發音。然後,車身搖晃一下,隆隆聲又再次響起,列車駛離站台——我的肩被同學冷不防拍了一掌:“還發呆呢,快上車”!
我有些發懵地跨上公共汽車。是啊,在那裡呆了十多年又怎樣呢?我沒有理由再回去了啊。也許現在那天橋上的爬山虎還是風情地綠着,也許已經沒有了。這樣想着,那愁緒又再次席卷了我的身體。
偶爾想起飛機飛離深圳上空的那天,陽光明媚在帝王大廈尖尖的高頂上。我讨厭這種玻璃帷幕的建築,它反射的光線總刺的人眼生疼。我看見那束光在白雲中無法溶解,灼熱耀眼地讓我閉上了發澀的眼睛,然後,有一些溫熱的液體從眼角劃過。
鄉愁是根線,一端是故鄉,一端是心房。1200多公裡的距離,纏着木棉花、鳳凰花、勒杜鵑、棕榈樹,繞着大梅沙、小梅沙、蓮花山紅樹林,栓着我年少的記憶,系着我敏感的心。
剪不斷、理還亂——是鄉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