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是端公(專管農村白事),在農村來說屬于手藝人,格外的受人尊敬。
小時候最喜歡去外公家,因為他哪裡經常有客人,總準備了很多好吃的。但每次吃飯的時候卻讓我惱。有時剛把飯盛好,有時才剛剛吃飯,有時吃完飯,外面就接連響起了刺耳的鞭炮聲,大人們紛紛出去迎客。這時,小孩子就要讓出座位。我每次都憤憤離席。就别說過節的時候了,我們隻有最後一席座。
在家裡隻要聽見那熟悉的鄉間小調,我和姐姐就像聞見花粉的蜜蜂一樣沖出去。準會看見一個杵着竹竿,穿着軍綠色馬褂的高大的身影,這就是外公。我們就圍這他叫,眼睛就如同草原上的餓狼搜尋獵物般盯着外公身上,最後把目光匆匆落在他那寬大的手上,看看有沒有拿什麼東西。有一次。外公去外面辦事,别人送給他一瓶橘子罐頭,他路過的時候送給我們。我和姐姐實在打不開,就用鐮刀啄了幾個洞,才大快朵頤。
今年國慶,天公不作美連續下了二十幾天的雨,每天都是陰天,天空中飄蕩的烏雲如同陰霾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使人十分壓抑。
父親打電話告訴我外公生病的消息時,我并不詫異,人到了耄耋之年,生病是很常見的,但我還是決定去看看。
我穿上羽絨服,蹬上筒靴,夾上破舊的雨傘,迎着淅瀝的小雨,朝外公家走去。一路上滿是泥濘,信馬由缰,沒有心情去欣賞這仲秋的美景。也許我到了,外公還是像往常一樣,穿着紅襖子,坐在寬大的闆凳上發呆;也許我到了,外公在外面的壩子裡,杵着杖,悠閑的散步;也許我到了,外公正圍着火,和别人侃大山。
爬一個上坡,就看見了外公的家,越往前走,雜草叢生,樹木橫枝,道路荒蕪。走進院子,雞糞星羅棋布的鋪在地上,雞鳴狗吠全無。我叫了幾聲沒有回應,忙沖進屋裡,隻見三根柴斜擺在哪裡,馬上就要熄滅。依舊不見外公那佝偻的身影。
我再沖進裡屋,燈光很暗,閉了閉眼,才逐漸暗适應。一股尿味湧入鼻子,我斜眼看見床上平整的鋪着棉絮,沒有人,轉身便想逃離。“誰……誰呀?快到外……面去烤火,桌子上有……煙”我忙退回來,在一堆黑色的物什中,看見一雙矍铄的眼在無力的轉動,白色的毛巾搭在瘦削的臉上,在黝黑的皮膚映襯下格外醒目,整個臉好似拿錐子也挑不出一點肉。“天啦,曾經高大的身材,如今在被蓋裡顯得那麼的渺小,是經曆了怎樣的病痛折磨”我蹲在床邊,拉起外公的手,如同兒時撿起一根幹柴,“沒事吧?吃飯了沒有?哪兒痛”我忙問,說完便去揭被子,想進一步檢視情況。“喔,天冷,快去烤火”邊說邊按住被子。後來大舅才告訴我,外公已經大小便失禁。我才明白,那是在保護他在外孫心中的形象,更是在捍衛自己最後的尊嚴。
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母親有五兄妹,外公的晚年怎麼會如此凄涼,是生活所迫子女不得不背井離鄉,還是外公沒老,沒有到贍養的那一天?我們時常說當你老了,那麼何謂老?花甲之年?古稀之年?還是生病躺在床上,生命的最後時光?掌縫太寬,時間太細,很容易悄悄流逝。我們要搶在時間前面,多陪陪父母,常回家看看,讓為我們操勞了一生的老爹老娘幸福、尊嚴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