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她——在紫藤蘿花架下的陰翳。末夏蟬聲回蕩着生命盡頭的火燼,微冷的陽淌經嫩綠的葉,點點輕奏婉轉的音符,安睡于她臂腕。她不言,專注于提筆。宣紙上墨染出的是淡紫流年。
我輕輕地靠近,不敢驚擾了那輕響的“沙沙”——是筆尖落舞。雪白的紙上留下似水的花團兒。一簇簇的。美極、雅極。點下藤畔最後一抹新綠。她輕歎落筆。擡眸瞧眼前那森然。幾番對比下展現了滿意的笑容。時陽光正好,那笑中的自信竟有些灼眼,我不由得上前,與她招呼了。
她說她是與我同屆的學生,平時也沒什麼愛好,唯有繪畫是堅持了下來的。我注意到此時她眼中盛放着的自豪。她大抵是十分愛畫畫了,一提及這個便激動起來,拉着我講起了不同的筆法與色調的搭配。我雖然不懂,卻也驚歎她對這方面的精通。紫藤蘿垂下,沁香與溫柔的陽光融彙,照着畫布暖暖的,我們的心也暖暖的。
我想,我們已經成為了朋友——盡管我不了解她,甚至不知曉她的名字。這之後我搬家了,于是不常去公園。直到升入初二,月考結束的那個周末。
是下午,炙熱的天氣混合着蟲鳴的交響,蔥綠的樹木靜立。今年的紫藤蘿謝得很早,串串的幾乎全枯了。我沒想到我會在花架下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身邊仍是那大大的畫架與五顔六色的筆墨。如初見時的不語——可她的眼眶卻是紅的。我幾乎下意識要過去,遞給她張紙巾,放柔聲音:
“你怎麼了?”
她不說話,隻微微抽泣着。淚珠滑落在地上,渲染了一片流年,正如她畫上的模樣。好一會兒,她回過神來,輕輕回答:
“我……考試太差了。可能,不,我……上不了高中了……”
“可是你畫畫很好啊!”
我脫口而出。我忘不了那天她拉着我講解繪畫技巧的事,
“你那麼厲害,可以選擇藝考……或者幹脆去考美院!那樣不用太好的成績也可以!”
“不行啊……不行。”
她的眼神黯淡了,那自信的花被淚水淹得快要窒息、枯萎,
“我家裡沒有背景的……我能依這個興趣做課外愛好就很好了,哪能……考得上呢?”
“哪怕試試也好啊。先參加A級考試試試水!不然沒有試過就放棄,太可惜了!”
她終于不再流淚了,起風,花兒随着空氣的波紋流轉,和花一樣搖曳不定的還有她的心,她有些猶豫:
“可是……你看,我學習那麼差……學美術也不一定……”
“每個人都有獨一無二的天賦,也許你學習不好,但是相信我,這方面你絕沒問題!”
我想起她最初的自信,想起花下她綻開的笑顔。她的眼神漸漸堅定了,眼中獨屬于她的自信之花又一次綻放。她深吸一口氣:
“……好,我會去試試。”
她起身,收起畫具,又想起什麼似的,抽出一張遞給我:
“早就想送你啦!但一直沒遇到……你瞧,我把你也畫進去啦!今天,真的非常感謝,我一定、一定會努力的!”
她向前跑去,風吹動她的發絲,也卷起了那團團簇簇的紫藤蘿。我才發現竟也一朵是盛放着的,是和畫上一般的淡紫。那唯一盛放的紫藤蘿,在我眼中與她眼中的自信融在了一起。我看着她的背影,拿起手中的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