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犀牛走到了甯德時代的面前。近日，消息人士透露，甯德時代正在美國向專業機構求助，咨詢其被美國制裁的可能性。讓甯德時代意識到這一危機的，是《紐約時報》在2021年12月22日釋出的報道——《這家中國公司何以成為電動車時代大赢家》，甯德時代的主導地位在華盛頓令一些人憂心忡忡。
《紐約時報》稱：“（甯德時代在動力電池市場）這種主導地位在華盛頓令一些人憂心忡忡，擔心底特律有朝一日可能會變得毫無用處，而北京可以控制美國人在21世紀的駕駛，就像20世紀某些時期的石油生産國做的那樣。”
正如美日汽車産業競争中，美國習慣的做法一樣，當美國看到中國在洶湧的汽車電動化、智能化浪潮中已經領先的時候，其娴熟的政策工具或許就會落在領先的中國企業頭上。作為動力電池市場“一哥”，甯德時代的海外合規風險激增，特别是中美科技戰背景下來自美國的風險。
實力引忌憚
在燃油車時代苦苦追趕數十年的中國汽車産業終于在電動車浪潮下站上潮頭，而向來是汽車工業大國的美國卻掉隊了。
從需求端來看，美國新能源汽車滲透率大幅低于中國。EVvolumes資料顯示，2020年全球電池電動汽車和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銷量為324萬輛，而中國就獨占130萬輛，美國隻有30萬輛。
從供給端來看，2021年1-10月全球新能源乘用車銷量排名榜首雖然依然被特斯拉牢牢霸占，但排名第二的比亞迪和第三的上汽通用五菱都是中國企業。此外，長城、廣汽、蔚來、小鵬等中國企業都活躍在榜單之中。反觀美國，福特、通用等美國本土老牌車企都不見蹤影。
從供應鍊角度比較，這種差距更是明顯。在作為新能源汽車關鍵零部件的動力電池賽道，全球已形成中日韓三足鼎立之勢，且中國處于主導地位。行業資料顯示，在2020年全球電動汽車锂離子電池制造産能的747GWh中，美國占比僅8％，而中國占比則高達76％。全球動力電池主要供應商有甯德時代、LG化學、松下、比亞迪、三星SDI等，其中甯德時代市場佔有率排名第一。南韓能源市場分析機構SNE Research的資料顯示，2021年上半年甯德時代已經以29.9％的市場佔有率排名全球動力電池市場第一，且裝機容量增速明顯快于其日韓競争對手。
這種全方位的劣勢已經引起美國政府高度警覺。過去一年，拜登政府釋出了多項政策扶持新能源汽車，政策力度不下于其對半導體的扶持。2021年4月，拜登公布2.3萬億美元的“一攬子計劃”，其中包含1740億美元電動汽車扶持計劃。5月，美國參議院财政委員會推進新法案，将在美國組裝的電動汽車稅收抵免上限從7500美元提高到10000美元。8月，拜登簽署了一項行政指令，要求到2030年時實作新能源新車銷售占比達50％。
然而，對于通過政策扶持和市場競争超越中國，美國人自己都顯得信心不足。《紐約時報》援引倫敦咨詢公司基準礦物情報的資料稱，中國的電動汽車電池生産能力是美國的14倍。即使美國持續建設（包括豐田公司2021年12月初宣布的計劃在北卡羅來納州建立工廠等項目），中國仍将保持領先地位，四年後，中國的産能将是美國的七倍。
過往的曆史已經表明，美國的擔憂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市場競争之外的手段就會登場。另一個令人不安的信号是，外媒質疑甯德時代誕生和騰飛的過程均有中國政策支援的影子。這可能加劇美國對甯德時代的忌憚。畢竟，實力強大和“與政府關系密切”正是美國制裁域外企業時最常考量的兩點因素。
前車之鑒
汽車工業作為美國的支柱産業之一，也是受美國政策監管力度最大的産業之一。以司法部反壟斷機關的刑事訴訟和罰款為例，截至2020年7月24日，美國司法部反壟斷局共發出千萬美元以上“罰單”154張，其中汽車産業相關“罰單”達到38張，占比近25％，居各行業之首。
有意思的是，在美國司法部反壟斷局對汽車行業相關企業的38條處罰記錄中，僅涉及1家德國企業、1家瑞典企業和3家美國本土企業，其餘被罰企業均為日本公司。而且，這些處罰記錄絕大多數産生于2011-2015年間。
過去數十年，美國和日本在汽車産業的競争從未停止。每一次當日本汽車産業觸動美國核心利益時，美國都會“有規律地”發起貿易保護戰或産業戰争。豐田汽車社長豐田章男就曾公開表示：“我們其實非常擔心，日系廠商對美國汽車市場的過度蠶食，會引發市場之外的貿易糾紛。”
2009年7月，日本8家主要汽車生産廠商在美國的市場占有率達到46.6％，首次超過美國三大汽車廠商。次年初，豐田汽車三家供應商Yazaki、Denso、Tokai Rika在北美的總部突遭美國司法部反壟斷局和FBI搜查。以此為開端，随後幾年間，30餘家日本汽車供應鍊廠商和50餘名公司高管被美國司法部以共謀操縱投标、配置設定市場、控制價格等反競争理由起訴。這些供應商随後接受了數千萬至4.7億美元不等的刑事罰款，而涉案高管被處1年到2年不等的監禁。
在美國市場佔有率較低
不過，甯德時代在全球動力電池市場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受益于國内市場，其對美國市場的滲透也還微不足道。這不僅展現在各大咨詢機構關于北美動力電池市場的報告往往不涉及甯德時代，也展現在甯德時代公布的營收資料中。
2020年中國新能源汽車銷量達到130萬輛，占全球市場41％。根據國際能源署的資料，到2030年，全球電動汽車年銷量預計将在2300萬至4300萬輛之間，最高的估計下，電動汽車将占中國汽車銷量的57％、歐洲的26％、美國的8％。巨大的國内市場是甯德時代得以成長起來的肥沃土壤。
資料來源：甯德時代2021年中報
而據甯德時代2021年中報，截至2021年6月30日的半年，甯德時代境外收入102億元，在總收入中占比約23％，國内市場仍然是其收入的主要來源。雖然無法确知境外收入中來自美國市場的比例，但從其主要客戶中也可窺見一二。甯德時代現有簽約客戶包括寶馬、東風汽車、本田、上汽、Stellantis、特斯拉、大衆集團、沃爾沃汽車集團，隻有特斯拉一家美國車企。
此外，近年來動力電池廠商在全球三大市場——中國、歐洲、美國建廠的動作不斷，甯德時代也不例外。國内大刀闊斧的擴張不必贅述，在歐洲地區，除了2018年“官宣”的德國工廠外，日前還傳出甯德時代計劃在波蘭投資20億歐元建廠的消息。唯有在美國，雖然偶有傳出甯德時代考慮在美國建廠實作本土化生産的消息，但用詞極為克制且均語焉不詳，官方也從未予以回應。某種程度上說明，美國市場在甯德時代的版圖中地位還不夠重要，起碼遠在中國和歐洲之下。
但美國憑借其在世界經濟中的特權地位，自诩世界警察、法官和陪審團，素以長臂管轄著稱。在美國的市場佔有率較小，多大程度上能幫助甯德時代免于美國監管風險，還需具體衡量。随着甯德時代繼續向海外擴張，這種風險也會随之大幅增長。（校對人/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