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為什麼能在遍地諸侯的時代駕馭一衆人傑?
其實這個問題史記中太史公已經給我們講得明明白白了,讓我們從劉邦用人的指導思想與馭下的細節兩個方面來剖析。
天下大定後,漢高祖六年五月的一天,劉邦于洛陽南宮大宴群臣,席間,劉邦問諸将自己為什麼能取得天下,而項羽為什麼會失去天下?
這時,高起、王陵對曰:“陛下慢而侮人,項羽仁而夫妻。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予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此是以失天下也。”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于千裡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饷,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此吾是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範增而不能用,此其是以為我擒也。”
很明顯,對話中的“與天下同利也。”便是劉邦創業時期用人馭下的指導思想,而正因為劉邦能夠做到與天下、臣下同利,是以才能夠駕馭人傑。
再說細節,史記對劉邦與郦食其的初次見面描述的較為詳細:
沛公至高陽傳舍,使人召郦生。郦生至,入谒,沛公方倨床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郦生。郦生入,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且欲率諸侯破秦也?”沛公罵曰:“豎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郦生曰:“必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倨見長者。”于是沛公辍洗,起攝衣,延郦生上坐,謝之。
讓我們看看劉邦是如何馭人的:
首先,郦食其拜谒的時候劉邦在洗腳,并且很專注地在享受,老闆沒有起身迎接、甚至沒有給予求職者最基本的尊重,而求職者也沒有行跪拜之禮。
老闆之是以不起身迎接有兩個原因,第一點是劉邦本來就瞧不起儒生(故意為之),第二點則是有可能劉邦本就不拘小節,當然也可以解讀為劉邦不懂禮貌,畢竟是草根出身,沒讀過什麼書,情有可原。
而郦食其不跪拜,則是因為感覺被怠慢、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是以不願意跪拜。
接下來他們開始對話,郦食其故意诘問劉邦是想助秦還是想破秦?進而惹怒劉邦。
待得到肯定答複後,便批評劉邦不宜用這樣的态度來對待長者。
接下來劉邦的表現可圈可點,被批評後,劉邦并沒有擺老闆架子進行反駁(大度容人),而是馬上停止洗腳(接受批評、立即改正),然後穿好衣服,并請郦食其上坐(采取補救措施)。
這套組合拳行雲流水,肯定讓郦食其感觸頗深,他當即被折服,主動建言獻策,并自行請纓通過伶牙俐齒為劉邦“啃下”了陳留,陳留一下,郦食其即受封為廣野君。
豁達大度、從谏如流、言聽計從、賞罰分明,跟着如此英明的主子豈能不死心塌地?于是趕緊讓自己的弟弟郦商帶上數千人馬入夥,并在日後幫劉邦用伶牙俐齒“啃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洗個腳便能談成這樣一筆大買賣(難怪現在人喜歡去足療店)——得到了一座城池,獲得大量糧草,還白賺兩個人傑與幾千名士兵。讓我不得不懷疑劉邦在召見郦食其後再洗腳是否故意為之?要知道,劉邦可是先召見郦食其,在明知求職者可能要來的情況下還“方倨床使兩女子洗足”,如真是故意為之,那劉邦這種先抑後揚的馭下之道可就厲害了——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把你放到郦食其的位置上,你是否也會竭盡全力去輔佐,死心塌地地追随呢?
類似的事情在史記中還有不少,例如允許下屬犯錯——郦食其之後提出了錯誤的建議——刻印分封六國後代,劉邦在被張良用“八不可”點醒後,也隻是罵了句“豎儒,幾敗而公事!”然後銷毀印章了事,并沒有對郦食其過多地苛責,因為劉邦自己也經常犯錯,他當然知道,人無完人,是人就會犯錯,哪會面面俱到?
再例如對下屬充分信任、言聽計從——蕭何薦韓信時,劉邦對韓信的能力基本上是一無所知的,但無論齋戒沐浴也罷、築壇拜将也好,之是以一一遵從,無非是基于對蕭何的信任而已,不僅是信任蕭何有“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饷,不絕糧道”的組織能力,也相信蕭何有識人之明。
再說用人不疑——韓信被拜将後,向劉邦闡述了項羽之必敗與劉邦之必勝,得到了劉邦的認同,然後改軍制,提出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戰略方針,劉邦無不一一照允。此刻雙方之互信應與後世之劉備與孔明相差無幾。
劉邦的識人之明——史記高祖本紀中記載不可謂不引人入勝,“已而呂後問:“陛下百歲後,蕭相國即死,令誰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上曰:“王陵可。然陵少憨,陳平可以助之。陳平智有馀,然難以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後複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而所知也。”
”
不需要我再過多的去解讀這段話,因為西漢早期的曆史已經證明了,曹參、陳平、王陵幾人先後出任丞相一職,而周勃也的确在安定劉漢政權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劉邦識人至此,的确令人歎服,說是預言也不為過,難怪毛爺爺也說劉邦“決策對頭、用人得當”。
回顧劉邦的創業階段,布衣出身,是以熟悉社會底層群眾的生活,了解大衆的心理,能夠洞悉人性本質,也是以,他才更加的識人,并懂得如何用人與容人。
也是以,就連有着“盜嫂昧金”之名的陳平也願意死心塌地追随劉邦。
他秉承着“與天下同利”的宗旨,然後唯才是用、不拘一格、豁達大度、從谏如流。
其高明之處在于善于把握大的方向、目标與戰略方針,至于方法、細節、政策等,多聽多問,保持自己能理性判斷、做出正确選擇便足夠。
用人之道、相處之道皆古今同理,能與人同利,何患人不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