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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十五疑案:探秘明朝首富沈萬三

大明十五疑案:探秘明朝首富沈萬三

  素有“中國第一水鄉”之稱的周莊,“鎮為澤國,四面環水”,河流從鎮中穿過,“咫尺往來,皆須舟楫”,充滿着詩情畫意。水鄉小橋旁邊,一位中年婦女呵斥掉下飯粒的孩子:“家裡阿有個沈萬三?”這句話很有意思,即家裡可沒有沈萬三這樣的巨富,要懂得勤儉節約,不要大手大腳。在長江三角洲不少地方,談及沈萬三,普通老百姓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随着周莊成為旅遊勝地,沈萬三故居——沈廳(據說是清朝乾隆年間整修過的)吸引了衆多參觀者,鎮上小店裡賣的“萬三蹄子”、“萬三餅”,也使遊客們在大飽眼福之馀增添了口福。沈萬三的故事更是不胫而走,流傳各地。

  傳說中的江南首富沈萬三,他富得讓朱元璋都垂涎,以至于招來殺身之禍,家破人亡。真是這樣的嗎?沈家為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呢?真是因為太富有了嗎?

  沈萬三确實值得我們去探究。從明代起,沈萬三幾乎就成了富翁的代名詞。嘉靖年間嚴嵩掌權,浙江嘉興縣一位丙辰進士花了兩萬三千兩銀子買得吏部考功司主事,惹得當時人稱之為“沈萬三官”。萬曆年間刊行的《*詞話》裡,潘金蓮一再嚷嚷的一句話,令人印象深刻:“南京的沈萬三,北京的枯柳樹,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此話的意思是說,任何事情都是客觀存在的,正像南京沈萬三有名氣,北京枯柳樹有影子,想要掩蓋也掩蓋不了。沈萬三真可說是名播大江南北,婦孺皆知。

  在周莊,沈萬三已成為代代敬仰的财神;南京的中華門也留有沈萬三的記憶,古老的城牆裡承載着沈萬三有一個聚寶盆的故事;甚至在遙遠的雲南,也留有沈萬三活動的足迹。有關這位江南首富的種種傳聞,撲朔迷離,讓人琢磨至今。

  沈萬三的确是一個“富可敵國”的人物,究竟“富”到什麼程度?據《明史》記載,說沈萬三獎勵他的私塾教師:“每文成,酬白金以镒計。”白金即白銀,一“镒”即二十兩,僅一篇文章就付如此高的報酬,沈萬三的家底可見一斑。朱元璋實施築城計劃時,單造磚機關便涉及一部(工部)、三衛(駐軍衛所)、五省、二十八府、一百一十八個縣,另有三個鎮。而沈萬三一人便負責從洪武門到水西門十馀公裡長的城牆,工程量占整個工程的三分之一。明代孔迩的《雲焦館紀談》說,沈氏“有田數十頃,鑿渠引水以供酒需”,意思是沈家釀酒引水,都需用田數十頃,如此家産令人咋舌。明人田藝蘅也在《留青日劄》裡寫道:朱元璋準備犒賞三軍,沈萬三說要代其出犒銀。朱元璋有意刁難:朕有軍百萬,汝能遍及之乎?哪知沈萬三豪爽應答:願每軍犒金一兩!據此,今人或許能夠明白,沈萬三為何能号稱“江南首富”了。

  沈萬三究竟是如何緻富的,一直是個謎。最具傳奇色彩、也是流傳最廣泛的說法,當屬“聚寶盆”一說。說是沈萬三貧時,見一農夫攜蛙百馀,他便好心買來放生。哪知第二天,他看見衆蛙聚在一個瓦盆内沒有散去,于是将瓦盆帶回家,用來洗手。一次,他妻子洗手時不慎将一支銀钗掉在盆中,不料銀钗一變二、二變四,不一會兒已是滿滿一盆,沈萬三由是富甲天下,傳說南京中華門的古稱聚寶門的名稱也源出于此。也有稱沈萬三會“點金術”,能夠點物成金,是以黃金源源不斷。另外還有分财說,元代吳江一帶有一個名叫陸德源的富家,沈萬三為他管賬治财。後來陸看破紅塵,離家出遊,将萬貫家财拱手送給沈萬三,沈萬三由此一躍成為“江南富族”。此外,還有沈萬三由漁翁而得烏鴉石或馬蹄金等傳說,都非常神奇。

  禍從天降

  據說,沈萬三富起來後,把蘇州作為重要的經商地,他曾支援過平江(蘇州)張士誠的大周政權,張士誠也曾為沈萬三樹碑立傳。明初,朱元璋定都南京,沈萬三因築城牆有功,他的兩個兒子被朱元璋封了官。但不久,沈萬三卻被朱元璋發配充軍,在雲南度過了他的馀生。

  1979年修訂本《辭源》記載:“沈萬三,明吳興人,字仲榮。後移居蘇州。巨富,稱江南第一家。朱元璋建都南京,召見,令歲獻白金千錠,黃金百斤。甲馬錢谷,多取資其家。其後以罪發戍雲南(一說遼陽),子孫仍為富戶。萬三豪富事,民間傳說甚盛,但諸書記載互有出入,已難詳定。”

  民間普遍流傳的說法是,朱元璋開始并沒有找到沈萬三什麼罪證,沈萬三的緻富似乎并沒有什麼違法行為。沈萬三大概也明白樹大招風的道理,是以想主動報效以保平安。明洪武六年(1373)前後,當他得知京師(今南京)要築城牆,就主動承擔三分之一的費用,修築洪武門至水西門一帶城牆,還向朱元璋進貢了龍角,并獻有白金二千錠,黃金二百斤,甲士十人,甲馬十匹,同時在南京建造了廊庑一千六百五十四楹,酒樓四座。此外,沈萬三甚至還表示願意捐資犒賞軍士。誰知朱元璋大發雷霆,要将沈萬三處死:一個平民百姓竟敢勞軍,這不是要造反嗎?幸虧馬皇後勸阻:我聽說法律隻殺違法的,不殺不吉祥的。沈萬三一介平民卻富可敵國,是他自己不吉祥,這種人老天爺會降下災禍,何必由陛下去殺呢?朱元璋這才免他一死,發配雲南。沈家的财産自然全部被查抄,據說光田地就有數千頃。

  這次打擊不僅使沈家失去了沈萬三這個當家人,而且财富也減去了大半。現在看來,即使沈萬三不主動捐款勞軍,他也逃脫不了被處罰的命運。在朱元璋眼中,沈萬三富可敵國就是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總之要将他的财産全部歸“公”。沈萬三在明初因富緻禍的事迹流傳非常廣,言之鑿鑿,似乎不容置疑。

  明史專家顧誠先生曾作專文《沈萬三及其家族事迹考》詳細考證了沈萬三的身世,否定了他是明初人的說法,認為他生在元代也死在元代,史籍中有關沈萬三在明初的一切“事迹”均是訛傳。

  沈富(沈萬三)的确切生卒年雖然難以考知,但他在明朝建立以前即已去世是可以确定的。《吳江縣志》說:“張士誠據吳時萬三已死,二子茂、旺密從海道運米至燕京。”張士誠的軍隊攻占平江路(蘇州)是在元至正十六年(1356)二月,這就是說1368年朱元璋建立明朝的時候,沈萬三已死去十二年以上。既然他已經在元朝末年去世,當然不可能遭到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打擊。

  《吳江縣志》的記載是否可靠,可以從三個方面來考察:一是就沈萬三子孫的生活年代來推算;二是從同沈氏家族有密切關系的人士的記叙中來論證;三是從可信文獻中看沈萬三本人的活動年代。據元末明初人王行所撰的《沈榮甫墓志銘》、《沈茂卿墓志銘》來看,明洪武元年(1368)時,沈萬三(沈富)的兒子沈榮已經六十二歲,孫子沈森三十九歲,上距沈萬三的出生至少在八十年以上。在元明易代之際,沈萬三的兒子已進入暮年,他本人尚在人世的可能性是極小的。我們雖不能斷定沈萬三絕對活不到八十多歲,親眼看到大明帝國的建立,但是,明軍在大将傅友德、藍玉、沐英率領下,進兵雲南是洪武十四年(1381)開始的,至十五年(1382)平定該地,即便沈萬三還活着,而且在平定雲南之年立即把他充軍該地,沈萬三也當在百歲上下。他能夠如此長壽嗎?如此看來,明代野史筆記和《明史》關于沈萬三的記載,有的很可能是把民間傳說記錄下來,有的是不了解真相,誤把沈萬三子孫的事情附會成了沈萬三本人。

  沈萬三在元朝已很富有,至于聚寶盤、點金術等說法,在今天看來過于荒誕,不足為信。那麼他真正緻富的原因是什麼呢?

  根據有關史料記載,沈萬三的祖籍在浙江湖州,祖上遷居長洲(今江蘇蘇州)東蔡村,到他父親沈祐時遷至湖州南浔鎮。元至正二年(1342)南浔一帶大水,貧民紛紛逃往他鄉,沈祐也在此時遷往周莊。

  沈萬三應當是由躬耕起家,再通過經商緻富的。明中期蘇州人黃省曾《吳風錄》記:“自沈萬三秀好廣辟田宅,富累金玉,沿至于今,竟以求富為務。”沈萬三(富)的父親從湖州南浔鎮遷居到長洲縣東蔡村以後,辛勤耕作,充分開發了當地大片抛荒的肥沃田土。

  由于經營得法,占田日廣,沈家轉為招集佃戶、出租田地、雇傭長短工和發放高利貸的大地主,到沈萬三兄弟主持家業時就已經擁有地跨數縣的良田。傳至沈達卿一輩時,沈家“産益廣、赀益饒”,有史籍稱其田産多達數千頃。明人孔迩還記載沈萬三很注重興修水利,“萬三有田近湖者,沿湖築成石岸以障田”。另外,秀南村的沈氏墓地,建于明洪武二十一年(1388),墓主為沈莊,是沈萬三的孫兒,當地百姓都稱之為“安山墳”。其墓志銘中記載,“其先世以躬稼起家,大父富(沈萬三),嘗身帥其子弟力穑事”,等等。這是沈萬三最先由“躬耕起家”的一大鐵證。

  沈萬三積累了一定資财後,從事貿易,才一躍而成為巨富的。元朝時海運發達,外貿暢通,來中國貿易的外國人不少。另一方面,江南經濟發達,在宋元之際未受到什麼破壞,到元朝後期已為全國之冠。蘇州和杭嘉湖地區曆來是聞名全國的“糧倉”,素有“蘇湖熟、天下足”之說。沈萬三擁有田産數千頃,自然有大量的稻米作為商品出售。而當時的北方,包括元大都(北京)在内所需食糧,主要靠南方供給,沈萬三一定也是“售糧大戶”。由此,沈萬三積累了大量資本。富起來的沈萬三轉而“通番”,将當地産的紡織品、瓷器等輸往亞非各國,而回船進口大量的珍寶、香料和藥材,一去一回從中賺取巨額差價。憑借這些有利條件,加上外貿能獲得豐厚的利潤,沈萬三迅速緻富并不奇怪。孔迩在《雲焦館紀談》中寫道,沈萬三成為海商,來往于徽州、池州(今貴池)、太平府(今當塗)、常州之間,輾轉貿易,獲金數百萬,是以顯富。著名曆史學家吳晗先生也說:“蘇州沈萬三之是以發财,是由于作海外貿易。”這也可以與《吳江縣志》相印證,“沈萬三有宅在吳江二十九都周莊,富甲天下,相傳由通番而得”。明史研究專家南京大學教授潘群認為,沈萬三的财富積累在元代便已完成,他的财富起于“農”,而繁于“商”,是一個道地的大地主兼商人。

  既然沈萬三在元朝末年已經去世,他本人當然不可能遭到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打擊。噩運降臨在沈萬三的後裔身上,是在洪武二十六年藍玉“謀反案”發生以後。此前,沈家也曾牽連了一些禍事,洪武十九年沈萬三子沈旺的兩個兒子沈至、沈莊曾經一度下獄,不久釋放。大約在同年,沈萬三的女婿,任蘇州府吳江縣糧長的陸仲和卻在劫難逃,被扣上“胡黨”的罪名滿門抄斬。從總體來看,“藍黨”案發以前作為江南首富的沈家還沒有受到皇權和官府的沉重打擊,洪武十五年馬皇後去世以前沈家被籍沒充軍的說法純屬子虛烏有,而且直到洪武二十四年沈家的巨富地位仍然保持着。這可以從下列事實證明。

  一是洪武二十一年(1388)根據朝廷指令,蘇州府薦舉人才到京師做官,沈貴的孫子沈玠授戶部員外郎,沈富的姻親莫禮亦任戶部員外郎,王公達任主事,張瑾、楊德彜任工部員外郎,徐衍任主事,龔達可任兵部員外郎,潘賢任主事,金伯中任禮部員外郎,李鼎任主事。這十人同一天辭受俸祿,洪武二十二年二月二十九日華蓋殿早朝時,沈玠等奏:“臣等田地家财都是皇上保全的,現在又蒙賜俸,實在難以消受,請求辭去。”聖旨道:如果要辭,就從你。繼而有旨:願受者聽。沈玠辭說:“臣玠誠不敢以富饒故妨諸戶家,念臣一門屢蒙恩宥,保有妻孥田廬,已逾素望,又居尊官,榮逮父祖,敢更受祿哉!”叩謝至再。由此可見,這時沈家仍受到朱元璋的“保全”,富饒如故。

  洪武青花纏枝紋玉壺春瓶另一件事是洪武二十三年(1390)已升任戶部左侍郎的莫禮請假回鄉省親,曾到周莊沈家拜訪。當時沈家所用器皿皆金銀,以刻絲作鋪筵,擺了紫定器十二桌,每桌設羊脂玉二枚,長尺馀,闊寸許,中有溝道,用來放置筷子,以免筷子弄髒了刻絲。行酒用白瑪瑙盤,有斑紋及紫葡萄一枝,五猿搶采,稱作五猿争果,都是至寶。入贅的女婿顧學文擺了宣和定器十二桌,每湯一套則酒七行,每一行易一寶杯。連兩家僮仆都穿的是绫羅綢緞,其他珍異佳肴就不用說了。莫禮感歎:“嗚呼,一钗七十萬錢,前輩以為妖物,與禍相随。今觀沈氏之富,豈止一钗七十萬而已哉!其受禍宜也!”

  莫禮返鄉探親的洪武二十三年,正是朱元璋重新大抓“胡黨”的高潮,三月,潭王朱梓因嶽父于琥陷入黨禍,竟和王妃于氏吓得*而死。閏四月,功比蕭何的太師南韓公李善長下獄,不久同一批功臣被處死,全家籍沒。莫禮正是在這樣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政治環境下請假回鄉作短期逗留的。他寫下《歸吳江省親》詩說:“不才竊祿意拳拳,暫得承恩下日邊。報國慚無經濟策,思親正是别離年。千金難買身長健,五福無如壽最先。一笑歸來茅屋底,喜看人月共團圓。”用詞謹慎,隻是隐約地表達了不遭刑戮便是福的心情。很明顯,莫氏回鄉時内心裡充滿了忐忑不安,而沈家姻親大肆鋪張地款待在京師任高官的貴戚,肯定是不了解步步迫近的危機。然而,莫旦記載下的這年莫禮在沈家受到盛情款待的情形,卻正好同《沈伯熙墓志銘》相印證,沈家雖然在洪武十九年吃了點苦頭,但還沒有遭到甚至沒有料到來自皇權的毀滅性打擊。明初翰林學士劉三吾洪武二十四年為沈漢傑作的墓志銘内仍贊揚沈家富而好禮,得到老天爺的善報。這些都完全可以證明不僅洪武十五年馬皇後去世以前沈家被籍沒充軍的說法純屬子虛烏有,而且直到洪武二十四年沈家的巨富地位仍然保持着。

  沈家的一敗塗地是從洪武二十六年“藍黨”事件開始的。洪武二十五年懿文太子朱标病死,朱允炆被立為皇太孫成了合法的帝位繼承人,朱元璋唯恐孫子太年輕,威望和經驗都不足以駕馭天下,萬一有“英雄”突起,他建立的大明帝國就可能落入他人之手,于是橫下一條心,重開殺戒,把一切可能危及朱家王朝的潛在勢力通通鏟除。正是在這一政治背景下,以大将軍涼國公藍玉為首的“謀反”案應運而生。藍玉謀反案是否确有其事下面的章節會有讨論,不過,藍玉案發後兩個多月朱元璋親自作序由翰林館臣編輯的《逆臣錄》卻是破綻百出。且不說屈打成招的因素,即以供出的言詞而論,絕大多數也是捕風捉影,難以令人置信。朱元璋既已撒開彌天大網,“胡黨”之後仍有相當實力的武功集團和江浙富戶就插翅難逃。将沈氏家族首先羅入“藍黨”有個最好的借口,就是抓住王行同藍家與沈家都有密切關系大做文章。

  王行,字止仲,号半軒、楮園。幼年家境貧寒,父親王懋在蘇州阊門徐氏所開藥店中賣藥。王行聰明異常,十歲時就成為父親的得力幫手。主人發現他天賦異常,遂讓他盡情閱讀家中收藏的“經史百子”諸書。王行十七八歲就開始同當地文人雅士交往,并在蘇州城北齊門設立私塾。元末明初的著名文人高啟和後來為燕王朱棣起兵靖難出謀劃策的釋道衍(姚廣孝)等人都是他的好友。張士誠據守平江(今蘇州)一帶時,分守浙右的參政饒介曾向元朝廷上疏推薦王行,王行因天下多事不出仕。明朝建立以後,蘇州知府魏觀、王觀都曾以人才向朱元璋推薦,但他除了在蘇州府學一度擔任過訓導以外,一直沒有當過官。王行一生基本上都是以執教為業,他曾兩次在沈家任門館先生,又曾兩次在藍玉家任家庭教師。(明朝曆史  )他第一次在沈萬三之子沈達卿家任教是在元末。洪武十二年(1379)他在南京應都督藍玉之聘,在藍家坐館,頗得藍玉的欣賞,曾經陪同藍玉去左丞相胡惟庸家拜訪。次年因胡惟庸黨案發生,他惟恐牽連,辭去館職傳回蘇州故裡。這以後他又到沈達卿家坐館,教授達卿的孫子沈巽、沈程、沈衡等人。洪武二十四年(1391)他家不知什麼原因被編為“織挽匠戶”,起赴應天府上元縣十八坊住坐。友人鑒于朱元璋“法度厲害”,竭力勸他不要去南京。王行當時已年近六十,本來可以讓兒子去服役,他卻堅持自己前往,答稱:“老虎穴中好遊戲。”徑自深入虎穴——南京。這時藍玉已是涼國公(洪武二十一年十二月由永昌侯進封),藍玉的長子藍碧瑛聽說王行到京,立即請來府中教他的兒子藍慶孫等。這些材料說明,王行同沈家至少有三十年的交情,同藍家也有十幾年的交情,而且這種交情非同一般,都是坐館任西賓夫子。在朱元璋決心鏟除以藍玉為首的武功集團以前,藍玉貴為公爵,幾次出任大将軍,名震朝野。沈家誤把冰山作靠山,就像洪武初年進獻大批财物給朱元璋一樣,又想借王行作中介,同藍大将軍攀上關系。在他們看來藍玉不僅手握軍權,炙手可熱,而且他姐姐(常遇春妻)的女兒是懿文太子的正妃,同皇儲拉上關系不失為“明智”之舉。有王行從中說項,關系自然一說便通,命運的作弄也随之而來。

  實際上,洪武年間掀起的胡黨、藍黨兩案,朱元璋正是看準了左丞相胡惟庸、大将軍藍玉因職務所在,工作上聯系的人多,趨炎附勢者亦複不少,借此濫入人罪,誅殺潛在的異己勢力。在這種預謀下,一是稍涉牽連即予逮捕,二是鼓勵告讦,落網之後,嚴刑逼供。不僅被捕者屈打成招,而且輾轉牽連,動辄萬人。《逆臣錄》中許多人就是在黨案興起時,惟恐被捕者招供涉及自己的名字,暗中托人向承審人員行賄“抹去名字”,不料事與願違,反而成了參與謀反的“鐵證”。

  王行在藍玉家任教書先生,藍玉曾數次向朱元璋推薦,王行是以得到朱元璋的召見。藍黨案發後,不要說王行脫不了身,經由他而搭上藍家的人都被一網打盡。

  朱元璋在洪武二十六年(1393)五月初一日頒布《逆臣錄》,當時挂名“藍黨”者人數已近千,而這還隻是開始,莫禮等人尚不在其中。到同年九月初十日,朱元璋釋出《赦藍黨胡黨诏》,稱:“迩者朝臣其無忠義者李善長等,陰與構禍,事覺,人各伏誅。今年藍賊為亂,謀洩擒拿,族誅已萬五千人矣。馀未盡者,已榜赦之。猶慮奸頑無知,尚生疑惑,日不自甯。今特大诰天下,除已犯已拿在官者不赦外,其已犯未拿及未犯者,亦不分藍黨、胡黨,一概赦宥之。”從四月到九月,卷入藍黨“族誅”者就由一千人急劇增加到一萬五千人,牽連之廣,可見一斑。我們無從知道在這項赦免诏書頒布之後,朱元璋是否真正停止了搜捕,因為诏書中明說藍黨一案族誅者已達一萬五千,接着又聲稱“除已犯已拿在官者不赦”外,其他一概寬宥,但是直到洪武三十一年二月仍在處決“胡藍黨”。洪武三十一年(1398),“學朱元璋像文坐胡藍黨禍,連萬三曾孫德全六人,并顧氏一門同日淩遲”,這次沈萬三女婿顧學文一家及沈家六口,近八十馀人全都被殺,沒收田地,可謂是滿門抄斬了。沈萬三苦心經營的巨大家業,急劇地衰落了。号稱江南第一豪富的周莊沈氏,由興盛走向了衰落。

  值得注意的是,朱元璋就是在這年閏五月去世的,在二月間他病體纏身時仍作出“淩遲”在押成丁“胡藍黨人”和斷沒田口家财的決定,可謂至死方休。從洪武二十六年春到三十一年春,整整經過了五年,其間刑追逼供隐匿田産丁口的工作必定做得非常徹底,最後實在沒有油水了,沈萬三的曾孫沈德全等人也就被處以淩遲極刑。即便在朱元璋死後,洪武朝為數極多的冤案還是長期處于禁忌之列,曾經名馳四方的江南首富沈氏家族的真實故事逐漸被淡忘。除了個别史籍記載了建文帝即位以後赦免黨人,到成化、弘治年間沈萬三的六世孫沈洪以書法著稱當時以外,廣泛流傳的隻是一些神話色彩頗濃的沈萬三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