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企業到現在也沒太大興趣,如果我有興趣的話,新東方應該比現在更大一點,未來我覺得新東方會交給更年輕一代人去做。"
3月25日,俞敏洪身穿黑色衛衣、戴着黑框眼鏡出現在空中亞布力的直播中,坦言疫情期間已在考慮退休,但時間暫不對外公布。
"我會去做更加好玩的事情:讀書、旅遊、把旅遊經驗分享給别人,一起旅遊、一路給大家直播,給大家講解每個地方的曆史文化知識,講講自己遇到好玩的事情,講講自己的人生。"
在這場直播裡,俞敏洪同時也表達了,新東方目前仍有許多工作等着自己去做。但他認為,相比起企業家這個角色,他覺得自己更擅長做老師、善于與人交流、愛讀書寫字。
去年卸任的馬雲也這麼說,"我認為我有一天會回去當老師,可能很快就會。我做這件事比當阿裡巴巴CEO更擅長。"
不過,外界對馬雲的評價是一個成功的企業家。這是俞敏洪沒有達到的高度。
很多年前,新東方前教師羅永浩對記者說,"我認為媒體上說俞敏洪是最富有的英語教師的說法是不準确的,俞敏洪從來都不是一個英語教師,他隻是一個商人。"
俞敏洪當初的反駁是,"商人和教育家,是兩種可以改造世界的人,為什麼要把他們對立起來?"
俞敏洪解釋,"新東方的發展其實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我自己比較認同我做老師,我喜歡大家叫我俞老師,因為知識分子對商人這兩個字自身就認為他是一個貶義詞,但是我給自己做了一個解釋,而且我覺得這個解釋是合理,老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不容說,商人是改造世界最重要的力量,商人的背後是商業精神,商業規則,公平競争,最後是平民社會向民主社會的發展,是這樣的。"
可見,俞敏洪對于商人的身份,是有些無奈和抵觸的。
如今,俞敏洪表示,"我覺得把生活過得好玩,比把生活過得所謂的雄心壯志更重要;讓自己的人生和生命更加快樂,熱愛生命,比熱愛能給你掙錢的機器要更重要。"
這是要徹底抛棄商人身份了嗎?
誤為商人
創辦北京新東方學校。源于俞敏洪的一次刻骨銘心的失敗,那是他的留學夢的破滅。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中國出現了留學熱潮,俞敏洪的很多同學和朋友都相繼出國。俞敏洪也很動心,但他在北大學習成績并不算優秀,赴美留學的夢想在努力了三年半後付諸東流,一起逝去的還有他所有的積蓄。
"為了謀生,我到北大外面去兼課教書,觸犯北大的利益而被記過處分。"俞敏洪回憶,為了挽救顔面他不得不離開北大,生命和前途似乎都到了暗無天日的地步。但正是這些折磨使他找到了新的機會。盡管留學失敗,他卻對出國考試和出國流程了如指掌;盡管沒有面子在北大呆下去,他反而是以對教育訓練行業越來越熟悉。
1993年,俞敏洪在一個寒冷的冬天開始創業,他靠着一隻漿糊桶和一把漿糊刷,拼命張貼招生廣告,後來,他創立的新東方成為中國最大的英語教育訓練機構,學生将近400萬人,而他本人被稱為"留學教父"。
2006年9月7日在紐交所,俞敏洪他帶領中國首家民營教育企業在海外上市,44歲的俞敏洪成為中國最富有的教師,然而他聲稱,上市并非他的本願。
"我同時要滿足自己的教育理想,做事情不急不慢的這種個性,同時還要滿足投資者那種非常着急地希望得到回報的心情,對我來說依然處在一個沖突中間把新東方慢慢向前推進。"
俞敏洪自稱是一個軟弱的人,新東方從創辦到上市的13年間,他面臨分裂和倒閉,他無數次妥協,甚至從公司董事長做回普通老師。
"如果人生中有一次機會可以去經曆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事情,并且這樣的事情可能給你帶來從頭到腳的改變,這件事情你願不願意做?最後的答案是肯定的。是以我願意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去嘗試新東方上市以後,當一個上市公司CEO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俞敏洪的自傳《我曾走在崩潰的邊緣》裡,他寫過:"直到今天,新東方很多事情的成敗和我的個性、性格依然是密切相關的,這也就意味着新東方能發展到什麼樣,都會帶有我個性的影子。"
他覺得自己脾氣比較溫和,也比較大方,願意與人分利,但這也導緻了自己有時權威不足,也有時不能堅持原則、容易過分寬容。由于自己做事時會瞻前顧後,推動力不夠,就導緻了新東方的很多變革速度比較慢。
2014年,俞敏洪攜手華泰聯合證券有限責任公司前董事長盛希泰共同創立洪泰基金,通過這支天使基金的資本力量,支援網際網路教育創新,扶持更多年輕人走向創業道路。
在2017年的洪泰基金年會上,俞敏洪講到,我們所處的時代,是一個高速成長的企業呼喚高速成長的人才的時代。
俞敏洪表示,在商業世界裡,一個不會賺錢的公司是可恥的,但一個隻會賺錢的公司是可怕的。這不僅是洪泰的戰略布局和價值觀基礎,也是俞敏洪的。
2018年是線上教育的風口期,好未來和真格基金扶持的VIPkid和哒哒英語已經快速成長起來。
同年,新東方快速完成了對清睿教育、愛奇樂、乂學教育、掌通家園等"AI+教育"公司的投資,也聯合華碩、科大訊飛分别推出了整合其教育訓練服務的産品Zenbo Qrobot、RealSkill。
2018年10月底,新東方AI研究院發起成立"N-Brain"聯盟,同時釋出首款"教育+AI"産品"AI班主任"。俞敏洪表示,"新東方在人工智能領域的投入每年在幾個億左右。"因為,"把教育和AI結合,是新東方必須承擔的曆史責任。"
放飛自我
俞敏洪行走商界,一直奉行這套好人哲學。在2009年的一次演講中,俞敏洪還把企業家的人品和企業的發展挂上了鈎,"想要把企業做大,你首先必須是個好人"。
不過,俞敏洪的所謂好人,自有其标準。比如牛根生,俞敏洪就堅定不移地認為,牛是個好人。
當年,由于奶粉中查出三聚氰氨,蒙牛陷入了财政危機。牛根生向俞敏洪打電話借錢,俞敏洪馬上就彙出5000萬元到了牛根生戶頭上。
在俞敏洪交際的企業家圈子裡,好人是抱團的。新東方股票狂跌後,中國企業家紛紛買進,俞敏洪說,企業家買新東方股票,既不是抄底,也不是朋友式的兩肋插刀。互相看護對方的股票,在俞敏洪和他的企業家朋友們的圈子裡,早就是一種常态,"就像當初老牛的蒙牛,從20多塊錢掉到6塊錢,我們全抄。"
馬雲也在俞敏洪的圈子裡。俞敏洪曾經半開玩笑地總結了他和馬雲之間的"緣分":兩人都是聯考考了三年,專業都是英語,大學畢業後都留校當了老師,後來又都自己創業。這些共同點讓兩人很談得來。據媒體報道,2011年,俞敏洪發起成立了慧緻天誠企業管理咨詢公司,馬雲名列顧問名單之中。
俞敏洪還公開評價馬雲是"真正的大商人格局",而自己則是"一個小商人的氣魄"。
時間到了2019年,俞敏洪的口風變了,也不再顧及自己身上的好人标簽。
他在一次峰會上,對中國的網際網路公司表示了擔憂,對馬雲提出一些批評。
"馬雲隻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但不是一個偉大的企業家。如果馬雲的商業精神不是去培養像任正非那樣的偉大的企業家!如此這般,他将成為中國企業界的一個喪鐘!别了,馬雲!雖然我們告别的是一個馬雲,我卻希望我們告别的是一個浮躁的、急功近利、而沒有幸福感的社會和時代!"
這次峰會上,俞敏洪表示,中國企業家有太多浮躁的人了,号稱搶錢的時代到了,在法律的邊緣瘋狂試探,整個國内氛圍都搞成這樣,反而認真做事的卻得不到回報。中國的科技應用水準不低,但基礎研發隻有華為在認真去做,很多網際網路企業卻喜歡深度挖掘中國人民喜歡占小便宜以及隐私窺探和喜歡八卦的内心,進而利用人性的缺陷開發營銷套路。
俞敏洪說,所謂的BATJ,以及TMD什麼的,都是想掙快錢,甚至百度已經受困于莆田人而無法轉型。這些企業對中國的實力并不能帶來本質上的提升,那麼多網際網路公司,都在争搶賣衣服的市場,争搶送外賣的市場,争搶線下維修勞工的市場,為什麼不願意去開發工業上需要的基礎性的軟體呢?
"有時我們非常痛恨美國,但更痛恨國内這些不争氣的僞企業家,政府給了扶持少嗎?甚至出台法律要保護投資商人,一線四五線城市,甚至北上廣深,大量的企業不給員工交社保,政府都睜一眼閉一眼放你們一碼,指望你們解決就業,承擔一些社會責任,但是你們怎麼回報社會的?最後弄成遍地都是投機商,聯想受困于美國人,百度受困于莆田人,網易簡直就是辱華大學營!"
據報道,2018年以來,俞敏洪過得很焦慮,在出席各類活動時,他的言語措辭多次失當。
2018年8月末,俞敏洪參加了"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2018年夏季高峰會",口無遮攔地将阿裡、騰訊、拼多多的快速增長歸結于使用者對八卦的低級趣味,将半年專利申請數量為1028件的中興視為"不争氣",一度讓場面非常尴尬。
更過分的是,俞敏洪開始物質化女性。在TEC2018教育創想大會上,俞敏洪口中的女性已經有些物質崇拜的影子。他說,"這張牌(AI)是要打的。不打的話,就好像一個女人出去身上沒有背一個LV包和愛馬仕的包,大家會覺得我這個人真土。"
當然,言語最為出格的一次,還是在2018學習力大會。"AI+教育"本是二者銜接的理想橋梁,俞敏洪的激昂演講最終被其一句"現在中國是因為女性堕落導緻整個國家堕落"斷送。
俞敏洪現場發言:"衡量和評價的方向,決定了教育的方向。而不是說,寫了一本書或者是寫了一個核心素養,大家去讀,就能改變教育的方向的。舉個簡單例子,如果中國所有的女生找男人的标準,都是這個男人會背唐詩宋詞,那全中國所有的男人都會把唐詩宋詞背的滾瓜爛熟。如果說所有的女生都說,中國男人就是要他賺錢,至于說他良心好不好我不管,那所有的中國男人都會變成良心不好但是賺錢很多的男人。這正是中國現代女生挑選男人的标準。是以實際上,一個國家到底好不好,我們常常說在女性,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現在中國是因為女性的堕落導緻了整個國家的堕落。"
此番言論迅速引發争議,他不得不公開道歉聲明,并通過全國婦聯表達歉意。
實際上,早在2013年,俞敏洪就意識到了言多必失的道理,他說,"我準備發一條微網誌,通知全社會:明年是我的閉嘴年。"他做了一個統計,結果發現,作為新東方教育集團董事長兼總裁,2013年他投入到自己公司上的時間隻有五分之一,其餘五分之四的時間,都用在了對外應酬、社會活動、團隊活動以及演講上。
"我的演講80%都不是我主動去的,都是被演講。因為是朋友邀請,是以不能不去,不去的話,朋友會覺得你不給面子。"衆所周知,以前的俞敏洪是個很給别人面子的人,他羨慕那些我行我素的企業家,但他做不到,學不來。在他心目中,不給别人面子,其實是在丢自己的面子。
不過,即将耳順的俞敏洪,終于不再顧及别人的面子了。但願他可以好好做自己。
參考資料:
- 《俞敏洪:中國式好人與美國式邏輯》作者馬钺林默,《中國企業家》雜志
- 《俞敏洪:"商人"還是"教育家"》作者堵力,新華網
- 《俞敏洪:商人身份并不羞辱知識分子》記者孫菁,CCTV《經濟半小時》
- 《從俞敏洪疫情日記說起:一天中活出當下與未來》撰文梁超,8号樓工作室
- 《中年新東方,焦慮俞敏洪》作者邱韻,一點資訊
- 《2019,大佬退休》作者李帥飛,雷鋒網
- 《中年網紅俞敏洪,想退休了》作者格根坦娜,虎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