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叙事散文 》
時光飛逝,卷起兒時的記憶,所經曆
的往事像卡通般的在眼前浮現。我純
真的童年,正值六十年代初期,國家
為償還外債,壓縮銀根,國民經濟跌
入低谷,人民生活艱難。那時,我的
父母撫養六個兒女,格外辛苦。爸爸
白天出工勞動,半夜去北山上割羊草
;媽媽白天去隊裡加工薯粉,夜晚挑
燈紡線或織布。他倆嘔心瀝血,設法
兌換幾個零花錢,盡量不讓兒女受委
屈。
記得那年冬天,很冷,刮着刺骨的寒
風。我和弟弟妹妹放學回家,因爸媽
還沒收工,屋門扣鎖,隻好在院裡玩
耍。由于手腳被凍得麻木,臉和鼻子
生疼,輕揉和捂都不起作用。于是,
我靈機一動,就從牆窠闼裡取來洋火
,邀弟弟妹妹來到幹草垛前,抽取一
些幹草,圍在一起烤火。頓時讓變顔
失色的弟弟妹妹重制歡樂。我不停地
添加幹柴,并用樹枝撩撥助燃,風卷
火星飛落,燃燒了整個草垛,煙火熏
天。對突發事态,我驚慌失策,呆若
木雞,弟弟妹妹被吓得直哭。
l這緊急關頭,恰逢父母收工回家,左
鄰右舍也趕來救助,很快撲滅了大火
。我知道闖下禍,圈養的五隻羊失去
飼草,爸爸會惱火并實施體罰,挨 打
不可避免。然而,當爸爸詢問起火原
因後,沒有訓斥,也沒有打罵,把我
和弟弟妹妹攏在胸前,講述火的利害,
囑咐大家加強防火意識。這諄諄教導
,像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我感動的淚
水撲簌簌的淌下來。
翌年春天,四弟燕凱患大腦炎住院,
爸媽守護在他身邊,家裡的事務由大
哥操勞,照料弟弟妹妹。家裡缺錢,
他就在夜間我們睡着後,帶上網具,
騎着自行車去唐河撈蝦,清煮了就到
集市上去賣,餓着肚子,卻買了燒餅
果子帶回家,讓弟弟妹妹們吃。一連
多天,他不辭辛苦,為住院的四弟籌
集治療費,還要供弟弟妹妹吃喝花用
。一天,爸爸突然回家,說是四弟病
危,來準備後事,轉身對大哥說,你
去南街房再借些錢,然後吩咐二哥去
自留地挖個墳坑,交代了長寬深度,
繼而進東屋開闆櫃尋找四弟的衣服。
我和弟弟妹妹悲痛不已,指問蒼天為
什麼要奪走他的生命?叫着四弟的名
字哭泣。
過了兩個鐘頭,大哥氣喘籲籲的回來
,說南街坊張大媽不在家,尋找了許
久才找到她,借來一百元,随後把撈
蝦賣得伍十元錢一并給爸爸,并要求
我看好弟弟妹妹,然後随父親去了縣
中醫院。他倆剛走不久,二哥也挖好
墳坑回來,急切的說,他要帶我們去探
望四弟,立刻動身。
十八裡的路程,二哥褙着幺弟大步生風
,我和妹妹春燕緊随其後。妹妹累了
,我揹着她走;我累了,二哥就抱着
幺弟揹着妹妹,讓我尾随着走。在路
上,我幻想着病房裡的情景:四弟躺
在床上,臉色蠟黃,呼吸急促,輸入
氧氣,已奄奄一息。母親流着淚在看
醫生們搶救……
三弟,快跟上,到啦!
二哥的一聲催促,把我從幻想中拽回
來,加快腳步,跟着走進陌生的中醫
醫院。護士把我們領到病房前,讓隔
着玻璃窗探視,見到四弟已轉危為安
,正與爸媽對話。我們由衷的高興。
幺弟喊了一聲媽媽,父母見狀就走出
房間,與我們見面寒暄,相擁在一起
。我體會到了手足情深,血濃于水,
守望相助,在那困苦結據的歲月裡仍
然充滿了歡聲笑語。
也許是蒼天有意磨難我的家庭。四弟
全愈出院後不久,父親又患重病倒下
,經醫診斷是腦瘤膨大壓迫神經,常
常昏厥,醫生無法斷定瘤屬性,建議
赴京腦瘤專科醫院治療。當時,國家
動亂,控制人員進京,特殊情況須持
有省、市、縣三級介紹信。為此,大
哥放棄了學業,去石家莊姨家、托姨
姐夫辦,終于在省辦公廳開出進京介
紹信。姨媽知道此情緊急,不能耽誤
,就取出五百元錢,讓大哥馬不停蹄
趕回縣醫院,及時把父親轉到北京腦
瘤醫院救治。
家裡事務由二哥料理,照顧我和弟弟
妹妹。他剛十七歲,家庭的不幸,使
得他少言寡語,挑水做飯,喂豬飼羊
,還要照顧我和弟弟妹妹的衣食起居
,臉上缺少燦爛的微笑,有的隻是嚴
肅。可每天上學時,他都叮咛說:“
在學校要乖,别惹事,要讓爸媽放心
啊!”。記得一個星期天,小弟餓得
直哭,可還不到晌午,沒有幹糧,隻
能耐心的哄。無效之下,我就下地窨
去取蕃薯。那窖很深,約有三四丈深
,弟弟妹妹趴在窖口往下探望,我生
怕他們掉下,就邊下邊往上看着說話
,讓他們離開。一走神兒,腳蹬錯了
,嗖地滑落下去,頓時失去了知覺。
我醒來時已躺在炕上,請醫生整骨完
畢,左腿被固定了夾闆。到了夜裡,
腳疼難忍就哭喊,二哥百般安慰,拉
胡琴唱戲歌、不厭其煩的講故事,進
行百般呵護。白天,妹妹陪伴我疊紙
飛機、疊褲褂,搞動物剪紙,變着花
樣讓我忘掉疼痛。一晃二十天過去了
,我的腳得以康複,爸爸經過開顱手
術,祛除了病竈上的瘤孑,回家來療
養。
我們住的是低矮簡陋的房屋,家境貧
寒,但濃厚的親情讓我品嘗到了幸福
味道和家庭的溫馨,也讓自己不曾因
為貧窮而苦惱,不曾因為困苦而憂傷
,一家人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那年十月,全國征兵工作開始了。
大哥中蘇是甲等身體,參加了“招飛”
,體檢各項完全達标,標明為飛行員
,全家為之歡呼鵲躍。可那時派性作
崇,以二叔是右派分子為由,政審不
過關,被無情卡下。二叔聞訊趕來,
勸父母與他斷決關系,不然會影響其
他孩子。全家人都拒絕,說大哥當過
紅衛兵,是當權者的對立面,他們借
此報複。大哥也說是自己命運不好,
當不成兵無所謂,但是不能斷了親情
。二叔聽了,感動得失聲恸哭。
家庭生活,雖然單調、枯燥、煩心,
可親情卻像大海,任何進入大海的濁
泥臭水,殘物朽質都會溦起她的浪花
。第二年,大哥與楊榮喜結良緣。大
嫂賢良淑德,孝敬公婆,疼愛小叔小
姑,經常替婆婆給家人做衣裳,家庭
充滿歡樂。家庭是溫馨的,天空是蔚
藍的,我感覺家道開始興旺,時運改
變,人心齊 泰山移,兩個哥哥打石頭
,夯土坯,我和爸爸去徐水縣買蘆葦,
準備蓋新房子。不久,在村批給的宅
基地上,蓋起兩間平房,把大哥分了
出去,各自生活。
日月轉了三百天,又到了一年一度的
征兵時節。二哥報名、體檢、被選為
武漢空降兵,全家人非常高興,覺得
派性減弱,入伍的可能性很大,都沉
浸在美好憧憬中。然而,村定兵會上
又因二叔的右派帽子,取消了他入伍
資格。二哥一度消沉,媽媽百般勸慰
,并讓大嫂給他介紹對象。許是命中
注定,大嫂将她表妹馬小惠領來相親
,竟然一見鐘情,很快定了婚。在經
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她和二哥喜結
良緣。二嫂内斂,心地善良,手腳勤
快,深受家人喜愛和誇贊。
家和萬事興。喜事連連不斷,兩房嫂
子都懷了孕,相繼生下可愛的侄子,
我也在那年三月,在媽媽拼争下得以
參軍入伍。1979年,農村實行土地承
包,生産隊名存實亡,農民擁有了責
任田,不再吃“大鍋飯”。從信中得知
,黨的富民政策,讓我家人如魚得水
,迅速變得富裕起來。妹妹春燕也嫁
人了,四弟與鄰村的榮哲姑娘結了婚
。接着,爸媽給幺弟彥廣蓋了新房,
托人張羅上媳婦。一個八口之家,衍
生出六個小家,增添了九個嫡孫,擁
有了汽車、店鋪、果園、樓房和存款
,彰顯了勃勃生機。
在人生四十多年裡,我家經曆過無奈
與不幸,也因黨的富民政策由窮變富
,我也因為當兵成為國家幹部。這四
十多年來,我和兄弟妹妹從幼小到成
長,從年輕到成熟,從懵懂到懂事,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成長的路上學會
的。家庭環境也培養和改造人。我的
嫂嫂和弟媳從未與公婆發生過任何争
執,恪守孝道,不計得失,和睦相處
。因為她們都懂得,長幼有序,大帶
小要付出很多,那是一種責任和義務
,失去的就不再想,更不以貢獻大而
苛求不屬于自己的财物,珍惜的是親
情,不然失了和氣會追悔莫及。基于
共識,在父母去逝後的财産分割過程
中,兄弟互讓,我深受感動而放棄那
應得份額,将其酬勞伺候父母時長的
四位兄弟,保持深厚的同胞之情,保
留那種溫馨。不知不覺中,那麼多漸
行漸遠的歲月,如今隻剩下依稀的背
影,翻過歲月的蓠牆,面對那些悄然
散場的舊時光,微微一笑,隻言感恩
歲月,不訴離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