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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筆下,是現代人心靈世界的展現

想象在遼闊的草原上,一整天都不需要說話,即使那些對牛羊的吆喝,都被草原上的風吹得四處飄散。尤其到了冬季,詞句都凍僵在嘴裡,很長時間都化不開來,偶爾說起話來也得咬牙切齒,好像要咬碎一個個冰塊才能釋放出每一個字來。

——湯成難

她筆下,是現代人心靈世界的展現

獻給小人物的“贊美詩”:評湯成難小說

文/張檸

在近年來的文學作品閱讀過程中,我感覺到文學創作中有某種“逃避”傾向:時間上,逃避現在;空間上,逃避大地。但也有一些年輕作家執著地盯住身邊的現實和腳下的土地。年輕且有才華的湯成難的創作,就屬于這一類。

湯成難将自己的筆調,指向普通人及其日常生活。

她在自己的小說裡,塑造了一大批底層人物,比如修鞋匠和他失蹤的兒子,離家出走四處流浪尋找土地和稻田的父親,拾荒的人,身份不明的人,耍猴的人,小老闆,病人,陷入困境的患難情侶,還有一些處于半失業狀态的人物。關注底層小人物命運的主題,是文學現代性的一個重要辨別,是18世紀末19世紀初以來的重要文學主題,比如卡拉姆津的小說《苦命的麗莎》、普希金的小說《驿站長》、夏洛蒂·勃朗特的小說《簡·愛》等。

湯成難是年輕一代作家中這一“書寫小人物傳統”的繼承者。這是其特點的一個方面。這個特點的另一個方面,是寫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而不是寫人的非凡性和傳奇性。

那些普通人既不能上天入地,也不能移山填海,而且很脆弱,一顆石子兒、一點小病小災,就足以緻他們于死地。寫小人物的小故事,寫他們在現實險境中的無奈、堅守、承擔、關愛,令人動容。

上面是從内容上講。從形式上看,湯成難的短篇小說也有她明顯的辨別。

第一個特點,就是抒情性和叙事性相得益彰,最終是詩意壓倒故事。我以為,現代小說這種文體的合法性,就來自叙事的“詩意”,沒有“詩意”,隻有情節和故事,短篇小說文體的合法性就有疑問,它就可以被其他的文藝類型所取代。

短篇小說跟長篇小說不一樣,長篇更接近“曆史”,短篇更接近“詩歌”。如何在短篇叙事問題中呈現詩意,是短篇小說這一文體寫作所面臨的嚴峻挑戰。

她筆下,是現代人心靈世界的展現

湯成難小說的“詩意”,是通過許多豐富而特殊的細節呈現的,在對日常生活經驗細節的選擇上獨具匠心。比如《奔跑的稻田》,在湯成難小說詩意特色中特别具有代表性。

故事寫了一個離家出走的父親,既是身體上的離家出走,也是精神上的離家出走。父親離開村莊四處流浪,去尋找土地和稻田,也是去追尋行将消失的農耕生活,不斷地寫信回家,不斷寄稻米回家。

這個小說篇幅不長,裡面充滿了出走、流浪、遠方、書信、思念、土地、稻谷的香味,這些核心意象,全部是和此時此刻的城鎮生活距離比較遙遠的東西,是以它變成了一個回憶,變成了一個夢想,同時變成了一個對父親思念過程中陌生化的細節,使得我們看了這個小說以後,特别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對父親形象的感覺。這是她的第一個特點,通過詩意的方式來處理日常生活經驗和日常人物。

第二個特點,就是在講故事的過程之中,對日常經驗處理方法的反常化手法,或者叫陌生化手法,使得日常生活既有經驗的現實基礎,同時又獲得了引人注目的、被凸顯出來的藝術效果,具備了藝術化的基礎。比如短篇《老馬的木槍》,故事中出現了兩個老馬,一個是叙事者叙述出來的老馬,也就是叙事者視野中的老馬;另一個是故事中的人物講述出來的老馬。兩個“老馬”的故事被裝進了“東方套盒”結構之中,經驗中的老馬與故事中的老馬,叙事中的老馬與二度叙事中的老馬,身份和經驗邊界發生模糊,在有限的篇幅之中,産生語義的多樣性和豐富性。這是第一個例子。

第二個例子是《老胡記》,也是一個很特别的小說。《老胡記》裡的兩個角色,一個是面店打工者王秀英,另一個既是打工者,又是一位文學愛好者,同時也是小說的叙事者“我”。王秀英為了幫助小說作者“我”寫作,每天都給“我”講故事,講一個叫王彩虹的、跟她自己一樣是底層人的故事。

王秀英不斷向“我”講述王彩虹的故事,最後導緻身邊的王秀英與故事中的王彩虹發生身份錯位和邊界的模糊,也就是說故事中的人物和現實中的人物邊界模糊,現實中的人物形象和叙事回憶中對人物形象的邊界被打斷。

這是湯成難讓她的小說詩意最大化的兩種手段。前面的手法可能很多作家都會用到,後面的手法也有人用,但并不是很多。我個人認為,湯成難在《老胡記》中處理得更好,《老馬的木槍》中的處理稍微有點生澀。

在閱讀過程中,我還有一個非常直接的感受,就是湯成難小說所展現出來的“氣格”,或者說“氣韻格調”“氣象格局”,每篇稍有不同。手法可能相似,但小說最終呈現出來的總體印象、總體的詩學效果并不一樣。

《奔跑的稻田》《老胡記》都展現出了非常飽滿的“氣格”,整體閱讀效果非常好。《老馬的木槍》氣會弱一些,這是技術問題,作者的想法再好,落實到技術上,沒有處理好,小說的“氣格”就會往下降。

創作現實題材的小說,書寫此時此刻的故事,對任何一位作者而言,都是不小的挑戰,對年輕作家而言更是如此。是以,即使湯成難的小說不是盡善盡美,但已經做得非常好了。我願意把她的小說,稱之為獻給小人物的“贊美詩”。

(本文原載于文藝報)

她筆下,是現代人心靈世界的展現

《月光寶盒》

湯成難 著

上海文藝出版社

這是一個建築師、小說家把生活的哀與樂,惶恐與安慰,詩意與暴烈一點點描繪出來,在白色紙張上留下複雜又迷人的命運軌迹。《月光寶盒》是湯成難的中短篇小說集,收錄其創作于各個時期的小說十七篇。湯成難以江南的詩意寫了這些小人物日常的卑微。那些混雜在一地雞毛中的世俗溫情,那些在隐忍中仍然對光明充滿渴盼的喜怒哀樂,便是普通百姓的日常生存。

上海文化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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