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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三星堆】祭祀坑—神廟—神權國家——試析三星堆之謎‖趙殿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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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坑—神廟—神權國家

——試析三星堆之謎

趙殿增

“沉睡數千年,一醒驚天下”,曾任國防部長的張愛萍将軍的題詞,一語道出三星堆考古新發現的強大影響力。1986年發掘的1、2号祭祀坑,就像是兩個巨大的古代“盲盒”,不僅給人們帶來珍寶、帶來驚喜,也帶來謎團、帶來争議。它是什麼性質?從哪來?到哪去了?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多奇異的大型青銅人像和器具?一直都還未形成比較統一的認識。2019年以來,在同一地點又發現6個大型祭祀坑,通過高水準的考古發掘和高規格的電視直播,再一次“一醒驚天下”,人們都以為這下“盲盒”之謎可以徹底解開。現在大多數祭祀坑已發掘過半,三星堆“盲盒”漸次打開,出現大量珍寶,也帶來更多謎題。新的6座祭祀坑剛發現時,兩派論者就都認為自己說對了:“埋藏坑”論者曾認為這些坑是“一次”掩埋,可以證明它是被“滅國”造成;“祭祀坑”論者卻認為這些坑不可能同時,是以提出“總不能亡國8次吧”!看來衆多“盲盒”的打開,還隻是揭開三星堆這個“大盲盒”的冰山一角,全世界人們都在關注着這個“大盲盒”裡到底是什麼?這可能正是三星堆最能引人入勝之處。

我有幸從1980年起參與到三星堆的考古研究中,在發掘領隊和前人成果的基礎上,做些綜合研究,寫過一些文章。三星堆博物館曾為我出過一個文集《三星堆考古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李學勤先生又組織我們編寫了國家“九五”重點圖書《早期中國文明叢書》,由我撰寫其中一卷《三星堆文化與巴蜀文明》(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年)。2016年紀念三星堆祭祀坑發掘30周年之後,我又應約撰寫發表了10餘篇文章,就宏觀問題談些新看法,受到社會歡迎。結合最近的考古新發現,我再把自己的觀點做個簡要歸納,重點談談三星堆祭祀坑的性質與定名、大型神廟的興建與毀棄、神權國家的興盛與衰落原因等3個問題,供大家研究參考、檢查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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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坑之謎

現在新的發掘工作已近尾聲,8座祭祀坑的情況逐漸明朗,但形成原因和互相關系等問題仍未解決,國内外的興趣和讨論有增無減,都在專心關注着“三星堆大盲盒”的發掘和研究程序。

關于“目前三星堆焦點問題的讨論”,中國考古學會會長、三星堆發掘咨詢組長王巍先生認為:“三星堆所發現的這批坑狀遺迹應當與祭祀密切相關,并不是一次性同時埋藏,也不是敵對人群摧毀三星堆後埋藏;三星堆與金沙不存在暴力性取代迹象;青銅面具是以當地人面部特征出發,基于現實的神話産物;三星堆文化使用文字的可能性不大,但不影響三星堆文明的地位。”這可能是對三星堆1986年發掘的2座祭祀坑和最近新發掘的6座祭祀坑比較全面清晰而又留有餘地的客觀公允評價。

經過幾次現場考察,特别是近來多次電視直播和媒體報道,在看到各坑目前為止的發掘情況之後,我對“8座坑不是同時的看法”更加明确。因為各坑的方向基本一緻,但大小形狀、埋藏方式、器物種類各有不同。從各坑分布有序、器物比較近似、層位大體相同等情況看,8座祭祀坑的埋藏年代相距好像也不是很久。其中隻有2号和3号祭祀坑的形狀、方向、大小及象牙、器物、分層放置方法基本一樣,有可能同時;而6号祭祀坑打破了7号祭祀坑,可能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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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座祭祀坑之中面積大小比較相近似的,大體可以分為四等:

大型坑:1号,底面積12.48平方米;7号,14平方米;8号,19平方米。

次型坑:2号,底面積10平方米;3号,11平方米。

中型坑:4号,8.4平方米。

小型坑:5号,3.5平方米;6号,4.1平方米。

從現有情況綜合起來看,這8座祭祀坑的形成似乎有着内在連帶關系,可能是由于某種相似的特殊原因,進行了一系列有目的、有關聯、分階段、逐漸完成的祭祀活動的結果。這裡,不可能詳細探讨各坑的具體情況與異同,隻能先把我對它們之間的關系和性質的初步認識梳理一下,探讨一下可能的原因。我的簡要看法是:

1号祭祀坑最早,可能與發生災疫和祭祀“國王”有關。

2号、3号祭祀坑大約同時,可能與用“神廟”中的主要器物進行大規模祭祀有關。

4号祭祀坑面積較小,或許稍晚,祭祀時可能使用了一些奇特的器物和埋藏方式。

8号祭祀坑押後,可能與大型“神廟”的最後毀棄有關。由于7号祭祀坑尚未發掘完,從坑的形狀、方向和大小看,很可能與8号祭祀坑的時間和性質接近。

5号祭祀坑可能是一次小規模、進階别的單獨祭祀,時間是在大型神廟毀棄(即8号祭祀坑形成)之前還是之後,尚待研究。

6号祭祀坑可能是三星堆古國遷都後的“遺民”,在若幹年以後,再次來到祭祀區進行“祭奠”的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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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大範圍的勘測和發掘,在這一區域周圍再沒發現其他的大型祭祀坑,或許就是由這8座祭祀坑,構成一部“三星堆中心祭祀區”的使用和發展史。2021年6月底,我曾把上述看法給機關寫了“意見與建議”,這裡再談談我的具體看法和理由,與大家共同探讨。

在這次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初期,我就曾有過“三星堆1号祭祀坑可能是因為瘟疫而為”的猜想,因為1号祭祀坑裡的三方骨渣之中,含有一些人骨。這8座祭祀坑中,隻有1号祭祀坑埋存含人骨的大量骨渣。這種情況說明有可能是因瘟疫而亡的人員屍體,曾與獸骨一起,被焚燒打碎和掩埋,三星堆古人或許是希望以這種特殊的祭祀方式,去排除和躲避不祥之災。在這次災疫中,可能連群巫之長(國王)也一起亡故,是以在這首次大規模“燎祭”時,就将國王所使用金杖擺放在祭祀坑中央,并放置部分銅人頭像、青銅和玉石禮器,再将含人骨的大量骨渣,向着西北方傾倒于坑中,一起進行掩埋和夯實。從1号祭祀坑的開口地層、土坑形制、器物特征、埋藏方式、骨渣堆積和坑口有建築遺迹等情況看,說明它可能是這8座大型祭祀坑中年代最早的一座。

這是三星堆第一次超大規模的燎祭和瘗埋活動。但随後的情況可能并未出現好轉,反而更為加劇,因而人們便認為這些神器都已“失靈”,就用神廟中的大量神像、禮器、祭品、象牙等,繼續進行更大規模的隆重燎祭儀式,以便把它們都送回到天上和神界,乞求上天和神靈能給他們再次帶來好運。其中2、3号祭祀坑可能是同時祭祀埋藏的最大的一組;4号祭祀坑可能使用了奇特的器物和祭祀方式等。在最後一次祭祀活動時,可能連同被燒毀放棄的神廟牆體和剩餘的衆多祭品一起埋入坑中(即7、8号祭祀坑),進而形成“三星堆中心祭祀區”衆多祭祀坑排列有序的情況。但災難并未是以而結束,最後三星堆人隻好遷都到金沙等處,三星堆古國從此走向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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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打破7号祭祀坑的6号祭祀坑,或許是三星堆古國的“遺民”,在遷都若幹年之後,再來到這裡進行“祭奠”儀式所留下來的遺存,是以才出現打破原有祭祀坑坑位與布局的情況。而埋藏衆多金器的5号小型祭祀坑,有可能是一次單獨的高規格祭祀,由于其大小、方向和位置都與6号祭祀坑比較接近,不排除它也是在三星堆遷都之後,古國“遺民”再次來這裡進行“祭奠”的遺迹的可能性。

這些推測,是我個人的一些初步看法,提出來供大家參考,還需要通過全面的發掘和地層分析、器物研究、年代測定等多方面成果進行檢查驗證。

關于祭祀坑的性質與定名,我一直支援陳德安、陳顯丹兩位領隊的意見,并簡化為“關于三星堆祭祀坑的定名,我們認為主要有3條理由:第一,坑内器物基本都是用于祭祀的神像和禮器祭品;第二,在瘗埋前曾舉行過各種各樣的祭祀儀式活動,具有特定宗教祭祀内容和含義;第三,祭祀坑是宗教禮儀活動最終形成的結果”。其中有不少器物埋入前多有被打碎和火燒的情況,應屬于上古祭祀儀式中所常見的燎祭或瘗埋,用以表示最終把它們送到天上和神界。至于每次實施燎祭或瘗埋的具體原因和所要達到的目的,則要從每座坑的具體内涵分别進行仔細分析和研究。三星堆遺址内還發現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祭祀坑,形制大緻可分為大型長方坑、中型長方坑、紅燒土坑、不規則淺坑、小型圓坑等幾個類型,在三星堆遺址各期文化中均有,以第三期最多最大。它們既是各次祭祀活動的最終結果,更是“三星堆神權古國”神奇文化面貌的具體反映。到目前為止,三星堆遺址内絕大多數珍貴文物都出土于這些祭祀坑中,使它成為三星堆文化最為重要的代表性文化遺存。也有人将這種坑稱為“掩埋祭祀器物的灰坑”,實際上也就是“祭祀坑”。我在1992年《四川文物》發表的《三星堆考古發現與巴蜀古史研究》一文中曾指出:1、2号大型祭祀坑等“應是祭祀活動之後埋藏所用器物的土坑”,進而“将祭祀活動最後的狀态存留下來”,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三星堆祭祀坑”的本意。

“祭祀坑”之名,已被正式的發掘報告、内外展覽、新聞媒體和宣傳介紹活動經常使用。這次8座祭祀坑的共同呈現,進一步說明它們是有目的、有關聯、分階段、逐漸進行祭祀活動的結果。“祭祀坑”之名已被社會廣泛了解和接受,成為代表三星堆文化特定内涵的一個重要代名詞。相比于“掩埋祭祀器物的灰坑”“與祭祀密切相關的坑狀遺迹”“器物埋藏坑”等其他名稱來說,“祭祀坑”之名不但簡單明确,且性質清楚、通俗易懂。是以我們認為,用“祭祀坑”來定名三星堆文化這種獨特的遺迹現象,既可以給人們一個清晰的概念,也能增強三星堆研究宣傳的鮮明性和确定性,至今仍不失為一種最恰當的命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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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廟之謎

“三星堆中心祭祀區”8座大型祭祀坑中出土的大批文物,原來必然要用一些大型建築物來放置。從器物的性質分析,這種建築物最可能是“神廟”“宗廟”之類的宗教祭祀場所,近年來三星堆遺址中已發現這方面的重要線索。

2005—2013年,在三星堆古城西北部最高點的“青關山”高地上,發掘出一座1000多平方米的“大房子”,編号“青關山F1”,平面呈單體長方形,長64.6米,寬15.17米,面積達1015平方米,建在一座約16000平方米的大型夯土台基之上。有的說它是宮殿,有的說是神廟,有的說是倉庫,也有的說它是幹欄式建築。《四川文物》2020年第5期發表了《四川廣漢市三星堆遺址一号建築基址的發掘報告》,同時發表了杜金鵬先生的文章《三星堆遺址青關山一号建築基址初探》,得出這“是一座具有上下兩層建築的樓閣式建築物,屬于商代最高規格的宮殿建築,可能是當地最高統治者處理政務和舉行重大典禮的禮儀建築”的結論。我對它是否“是一座具有上下兩層建築的樓閣式建築物”,以及“青關山F1”的結構和性質問題,尚有些疑問,已寫文與杜先生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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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三星堆遺址青關山新發現的“大房子”(即“青關山F1”),可能就是一座位于高台之上的大型“神廟”。它可能是一座兩面坡重檐屋頂的大型單層單體建築,順着長條形大房子的縱軸,有一條筆直寬敞的“穿堂過道”貫穿全屋。房屋兩端的中央開有兩座大門,使整個建築物的主軸與通道呈東南—西北走向(北偏西40度),指向西北方衆神與祖先所在的神山,具有特定的宗教意義。通道的兩邊,搭建有寬大的“木構平台”,朝向中軸通道,用于擺放神像祭品等器物;平台中還各夾有兩個用“U形紅燒土牆基”建構的單間,可能用來放置大型神像或祭器,以供人們從中央通道上進行祭祀與供奉,使之具有儲存場所和活動場地的雙重功能。大房子的兩端,還各有一個較大的空房間,可供人們進行集體祭祀和集會議事;作為“群巫之長”的國王,可能就是在這裡代表天神與祖先來行使國家管理權,是以這座大房子也就具有了“殿堂”的性質和作用。“大房子”的外面,也有寬闊的祭祀和活動場地。總之,它是一座既可以安放和保護大量神像和器物并進行重大祭拜活動的“神廟”,又是可以舉行重要集會議事決策以行使國家權力的“殿堂”,可能就是整個“三星堆神權古國”的一個宗教和政治統治中心,是反映三星堆繁榮時期祭祀形态的最重要的建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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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關山F1”和“三星堆所發現的這批坑狀遺迹”,可說是除了3.6平方公裡的巨大古城之外,三星堆遺址最重要的兩處文化遺存,兩者之間可能有一種特殊關系,并與三星堆古國的興衰有着内在聯系。近期我在微信上與友人們讨論到8座祭祀坑之間的關系問題,同時關于青關山大房子可能是大型“神廟”的看法也得到較多支援。近日我将兩者聯系起來,形成一個“從神廟到祭祀坑可能是三星堆從興盛到衰落的基本過程”的總體認識。

我認為8座祭祀坑中的器物,原來可能主要是存放于“青關山F1”等“神廟”之中。這些“神廟”的興起和修建,可能就是三星堆神權古國逐漸走向繁榮昌盛,發展成為宗教與政治中心的重要标志;而三星堆旁這種大型祭祀坑的反複出現,則是三星堆發生災變、走向衰亡的具體表現。從“神廟”的出現,到“祭祀坑”的形成,可能就是三星堆古國的一部興衰史。

從對夯土台基邊緣試掘的情況看,“青關山F1”建在一座上萬平方米的大型夯土台基之上。夯土台經多次建成,最厚處可達4米,其中包含有多層紅燒土建築痕迹,最下面又疊壓着豐富的“三星堆一期文化”遺存,說明這些存放神像祭器的“神廟”,大約是在三星堆文化興起時就開始修建,并經過逐漸增建和擴建,日益走向繁榮。神廟中存放的神像祭器,也積累得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精美,漸漸發展成為三星堆古蜀文明的宗教與政治中心。“青關山F1”可能是這些神廟中時代最晚、規模最大的一座。随着一系列特殊大型燎祭活動的舉行,神廟中全部神像和神器最終都被焚燒和掩埋,“青關山F1”這座規格最高、體量最大的神廟,也被徹底毀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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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可以從“青銅神壇”等反映三星堆祭祀活動情況的文物标本上,了解到這種“神廟”在三星堆文化宗教儀式中所具有的崇高地位。

三星堆2号祭祀坑出土的“青銅神壇”(K2:296)反映了三星堆人完整的世界觀和宗教祭祀活動場面。它有3層,下面一層代表地下,以兩隻怪獸拖着圓盤,代表大地。圓盤上站着4個作法的巫師立像,頭頂着天,腳踩着大地,代表人間。巫師額頭上,“靈魂出殼”式地各長出一個雲氣狀東西,最上端是一個“面具”,就是他們的主神和祖先神。他們在祭祀時,就這樣和他們的祖先“靈魂相通”。巫師頭頂4座山,山頂上表示“天”,天上面有一座四方形的建築物,可能是三星堆古國最重要祭祀的場所“神廟”;他們的神靈,他們的祖先,他們的歸宿,都可能在這個神廟之中。神廟的正面有“人首鳥身像”、四角飾“神鳥”,可能是三星堆人所崇拜的“圖騰”。神廟四面還有20個人,每面5個,面朝殿外,手持祭品,正在跪着進行祭祀活動。“青銅神壇”表明三星堆時期不僅已有“天、地、人”三界概念,也表現出“神廟”這一祭祀場所在整個祭祀活動中,具有至高無上地位。因為“神廟”不僅位置高貴突出,裝飾神奇華麗,且在它四周還有20個雙手平舉的跪拜人像,正在此進行虔誠的祭祀儀式,進而證明“神廟”可能就是三星堆整個祭祀場所中的最高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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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權國家之謎

祭祀坑發現後,人們對三星堆是個什麼性質的國家、為什麼要造出這麼多奇特的人像和器物、它的特征和原因到底是什麼等問題,産生深厚興趣,這也是三星堆研究者必須要回答和解決的問題。我對這些問題有個逐漸深化的認識過程,現提出來與讀者一起進行分析探讨。

我在1992年開始綜合研究三星堆的社會曆史情況時,就曾提出三星堆文化具有“祭祀活動治國”“多元文化融合”“造型藝術表達”等三個重要特點;後來又逐漸認識到“三星堆文化的一個重要特色——神”“神權國家是整個問題的核心”,進一步概括出“神聖的信仰是精神主體、神奇的藝術是其表現形式、神秘的曆史是産生的後果”,共同形成一個“三星堆神權古國”的文化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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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三星堆文化可能是在良好的自然社會環境和比較封閉的地理條件下,造成的一種特殊而滞後的社會形态,形成了一個具有自身特色和文化傳統的“三星堆神權古國”,這是出現神奇的三星堆文化的内在原因;而“早期絲綢之路”所産生的廣泛文化交流,則是三星堆文化面貌豐富多彩的外部原因。神權古國的祭祀活動中心是三星堆文化特征産生的主要原因,過度的社會财富消耗是三星堆衰落的根本原由。由神聖的信仰、神奇的藝術、神秘的曆史,共同造就了燦爛的三星堆文化。

我在《四川文物》2019年第1期《三星堆神權古國研究》一文中提到這種認識的理論依據,主要是蘇秉琦先生提出的中華文明程序“古國、方國、帝國”三部曲理論,并于1987年在“三星堆十二橋考古發掘座談會”上提出“三星堆古文化古城古國”的論斷;李伯謙先生關于古國階段的國家分為“崇尚王權”與“崇尚神權”兩大類理論,并提出“我完全同意三星堆王國是‘神權國家’的觀點,三星堆遺址基本不見象征軍權的青銅兵器而随處可見宗教性質的用于祭祀的遺物,已完全可以證明這一點”的論述(李伯謙《三星堆考古研究·續集·序》初稿)。李伯謙認為:“古國階段”的國家,分為“崇尚神權”與“崇尚王權”兩大類,“紅山古國走的是通過鋪張的祭祀活動崇尚神權的道路,一切由神的意志來決定”“在這些文化遺址中,存在着大型祭壇,表明這時的社會充滿宗教狂熱,主持宗教事物者就是社會的主宰。神權支配一切,這是古國階段的特征”。這些神權古國“把大量社會财富貢獻給神靈,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是以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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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文化”可能正是這樣一個因宗教狂熱而興盛起來,又因過度消耗而垮下去的晚期“神權國家”的典型代表。即使是進入青銅時代之後,它可能仍然停留在“主持宗教事物者就是社會的主宰”“神權決定一切”的“三星堆神權古國”階段,進而用新材料和新技術創造出大量祭神使用的精美又奇異的藝術作品,進而創造出璀璨奪目的三星堆文明。

雖然對“三星堆文化”階段的“古蜀國”,是個“古國”,還是“方國”或“王國”,學術界尚有不同意見,也有不少人認為它是一個“神權與王權相結合”的國家;但當時它曾極度地“崇尚神權”,社會上“充滿宗教狂熱”的情況,和它“把大量社會财富貢獻給神靈,越陷越深,不能自拔,是以垮了下去”的結果,卻是被大量奇特的文物和遺迹現象所證明的不争事實,這就是能出現如此神奇的“三星堆文明”的最重要的内在社會原因。這種高度發達又特色鮮明的“神權國家”,可能就是“三星堆之謎”的主要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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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謎新篇章

三星堆新一輪的重大考古發現和發掘,己取得一大批重要成果和共識,為進一步解析三星堆之謎打開了新的篇章,很多重大謎團即将逐漸解開。

先談談三星堆祭祀坑為什麼35年後才再次大規模發掘之謎:當年不再發掘是為了保護,今天再次發掘是主動發掘。

1980年三星堆開始連續發掘後,我們越來越感到它的重要。1984年第一次全國考古發掘工作會後,我們開始做全面保護的調查研究工作,發現了多處城牆,弄清了遺址範圍。為給制定保護方案提供更為充分的依據,1986年春我們與四川大學曆史系考古專業合作,圍繞三星堆東側磚廠取土線邊緣,分3區進行大規模發掘,取得重要成果。國家文物局主要上司專程趕到三星堆,檢查考古工地,肯定工作成績,并與省市縣上司召開專門會議,确定“各級政府各出一部分經費,拆除磚廠,全面保護三星堆遺址”工作方案。正在落實經費之時,民工在考古隊控制下取土時先後發現兩個祭祀坑,三星堆遺址從此全面保護下來。20世紀90年代建成三星堆博物館,完成了祭祀坑發掘報告,健全了管理機構。21世紀初開始有計劃地進行全面鑽勘和部分試掘,發現1大2小的古城布局和上千平方米的青關山大房子,基本弄清遺址區整體面貌,但卻一直沒有再發現大型祭祀坑。三星堆管委會2004年在原有兩個祭祀坑上,複原一個參觀現場,整個院子正好把祭祀區全部覆寫。2019年12月在複原現場的圍牆外,勘探到3号坑的一角,在摸到青銅大口尊後,把複原現場的建築和院子全部拆除,才新發現6座祭祀坑。它們的出世,可謂是恰逢其時,正趕上“中國考古學的黃金時代”,進而促成了這次舉世矚目的高水準的“三星堆大發掘”。

“三星堆考古發現充分見證了中華文明的多元一體”,是這次發掘研究得出的最大共識。三星堆出土的衆多青銅禮器和玉石禮器,與中原夏商時期的禮器有很多相似的器形和内涵;三星堆以青銅尊為主要祭祀禮器的特征,又與長江中遊的青銅文化習俗十分相似;三星堆的生活用具中,也有很多黃河長江流域重要古代文化的因素,說明它是多元一體的中華文明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是在“滿天星鬥”時期中華文明共同體中的一顆閃亮的金星,在中華文明的發展程序中具有重要的曆史地位。

“各地文明之間的交流互鑒,是三星堆文化面貌豐富多彩的重要原因”,這是大家又一個重要的研究共識。三星堆文化雖地處四川盆地的腹心地帶,但他們并不封閉和保守。三星堆古人以對天地萬物和外地情況的高度好奇心和探索精神,與周圍文化産生廣泛交流,吸收多方面優秀文化因素,呈現出多彩多姿的社會面貌,成為“早期絲綢之路”中的一個重要樞紐,在交流互鑒中創造出燦爛輝煌的三星堆文明。

三星堆文化以别具一格的神奇面貌呈現于世,在中國文明和世界文明發展史上都具有特殊地位。三星堆文明既是多元一體的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又是世界文明發展史中的一朵奇葩,并具備世界文化遺産所應有的獨特性和唯一性。雖然它還有一些未解之謎,但通過這次40多個科研機關、數百名科研人員、多學科高科技的聯合發掘和科技攻關,必将獲得一大批重要科研成果,使解開三星堆之謎取得重大進展,進而找準它的特點和成因,明确它的價值和意義,得出恰當的認識和結論,以便讓它早日成為世界文化遺産,将它打造成聞名世界的考古聖地。

這就是我看了8座祭祀坑目前的發掘進展情況後,聯系到“三星堆青關山一号大房子”等情況得到的一些初步認識,提出來供發掘研究人員和社會各界朋友分析參考、檢查驗證。希望通過讨論切磋、修正完善,得出更多的學術共識,為三星堆考古的研究宣傳和保護利用,奠定更加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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