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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轼的兩個房間

2022020

精神之地

在黃州定慧院短居後,蘇轼遷至臨臯( gāo )亭。

這處舊宅稱不上寬敞,随着家人到來,更顯狹小。平日裡,有人來訪,臨臯亭無法招架,蘇轼隻得帶着愧意,将他們安置在稍遠的寺中或船上小住。慶幸的是,舊宅緊臨江水,景色甚佳,可暫解居住煩事,正如他在信中所說:戶外數步即大江,煙波渺然,氣象疏朗開闊。

臨臯亭門前的大江 | 後赤壁賦圖 喬仲常

大江風浪急,晝夜不歇。

南宋詩人陸遊在拜訪蘇轼舊居時,因江水湍急,船隻不能停靠,于是臨時改換了登陸地點。後來,他在《入蜀記》中記錄:蓋臨臯多風濤,不可夜泊也。

蘇轼喜歡宏闊的景緻。他時常趁妻兒睡去,獨自一人踱步江邊,仰觀天際星辰,靜聽水中濤聲。這樣的境遇與經曆,使他心生感歎——世事變化無常,人皆如此渺小。

江水

被貶黃州,無俸祿可言,生計艱難。在朋友幫助下,蘇轼偶獲城外一片荒地,才得以耕種自足。這片無人管理的荒地本無地名,因它剛好在黃州城東門外,又因其位于一塊坡地上,蘇轼便把它叫作東坡,其自稱“東坡居士”。

于他來說,耕種并非是苦差事,而是生活的一部分。蘇轼自忖道,秋收冬藏的快樂,消失已久,如今有機會拾起,應該算是幸事吧。

雪堂客畫圖 宋代 夏圭

這年冬天,在東坡不遠處,他尋得一處原為養鹿場的高地,那裡視野寬闊,是造屋的理想地。張羅建材,鸠工構築,其上建堂,共五間。因堂落成時,正逢大雪,遂名之為“雪堂”。

雪堂四壁皆繪有雪景,以換内心與精神上的一份清涼。藝術史上,以雪堂為題的畫作不多,南宋夏圭筆下的《雪堂客話圖》,應是結合了江南景緻的想象中的雪堂——堂内,兩人或是對弈,或是品茗,其身側的牆壁上似有圖畫,也許,那正是蘇轼留在雪堂内的雪景。

雪堂

自雪堂建成,除了灌溉耕種的農事,蘇轼大多時候會留在堂内讀書會友。這座簡易的居所,成為了蘇轼的精神之地,也是來訪者的交流居住之所。

那年,米芾初出茅廬,過黃州經人引薦前來拜訪。他視蘇轼為長輩,但“不執弟子禮”,帶着自有的高潔之氣。蘇轼讀出了年輕人的才華,邀他至雪堂同賞吳道子畫作,并指點其學習晉人書法。米芾潛心聽授,後以晉人書風為指歸,書法大有增進。

雪堂内景

又是一個冬日。朋友蔡承禧到來,他見臨臯亭實在擁擠,助其在南側建起三間房,名為南堂。

雖隻是簡陋瓦房,卻解了蘇轼的難題,這裡可供朋友居住,也是他的獨立書屋。白天的蘇轼,耕種或會友,太過忙碌,每到彎月挂起,由雪堂走回臨臯亭,才是屬于他自己的閱讀時間。

臨臯亭側景

蘇轼從小就有閱讀習慣,幾乎每夜都需翻書入睡。但對孩子們的閱讀,他卻從不督促。不過,他們的詩文習作,蘇轼總是看得極為認真,對于那些繁雜或濫用的字詞,他一定會勾出并告知其原因和适當的用法。

臨臯亭正景

臨臯亭與雪堂中,耕種、讀書、會友、教子...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四年。他自嘲道: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

蘇轼當然不是主動賦閑之人,他對生活與生命充滿了熱愛,耐心經營着兩處居所。1084 年,他收到指令,離開黃州。臨行前,他将雪堂與東坡交予晚輩潘大臨,期盼自己仍可回到黃州,與舊友相叙、于兩所房間内夜讀。

隻是,蘇轼越走越遠,一路向南,再也沒有回到這裡。那間畫滿了雪花的雪堂,在一次又一次的拆毀與重建中,慢慢消失,就連他最初落腳的定惠院,也被時間消磨殆盡,未見蹤影。

部分參考《蘇東坡新傳》一書,微店有售

作者:莫一奧,文字工作者,長期從事中西藝術史和人文曆史等泛文化内容寫作,目前所有文章均釋出在微信公衆号“LCA”和“莫一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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