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泉王”談如何傳承
我在2021年9月初的時候去杭州蕭山所前鎮三泉王村采風,它是三槐堂主王祜後代的聚居地。
之是以叫三泉王,是因為村裡有虎泉、牛泉、龍泉三口井。傳說他們的九世祖永康公發現了這三處泉源,從此将村名改為三泉王。
其實在農耕時代,發掘水源那是生存的必需,沒啥好奇怪的。可從此,圍繞着這三處清泉的民間傳說,如源源不斷的泉水一般,綿延流傳了幾百年。
三泉王村
永康公發現幾百年用之不竭的龍泉,自然是經仙人指點。村民們還煞有介事地說,虎山坡上的千年古樟和山下的虎泉, 是“神木”和“仙水”。
傳說,明末紹興張員外家生了重病的兒子,百藥無治,後經路過家門的一位道士提醒,才知不是藥不靈,是熬藥的水不行,須得用千年古樟下的虎泉水。
果然,用虎泉水熬的藥喝了幾天後,員外兒子的病很快就好了。
這以後,古樟成了許願樹,虎泉成了救命水。有什麼心事,繞着古樟走一圈,就能心想事成。得了什麼惱人的病痛,喝上一口虎泉水,就能萬病皆消。
龍泉,是龍涎,就是龍的口水;就連“牛泉”,也不是牛山腳下一股清泉這麼簡單。要知道牛山在當地風水中,功勞也是很大的。
相傳青化山上,上虎山與下虎山相對,兩虎争鋒,眼看着就要打起來了,還好中間竄出一頭老牛,把兩虎拆開,從此相安無事,這方水土的村民們才得以安居樂業……
這些傳說,承擔了風水的功能。還有一個傳說,起了教化的作用。
相傳,當地有個習俗,結婚的時候,新郎和新娘每人要栽下一棵樟樹。等日後孩子長大成婚時,樟樹也成材了,正好砍下來打家具做嫁妝。
村裡有對夫婦,家裡是做銀器生意的,家境頗好,夫妻感情也很好。不稱心的是,結婚多年,妻子總是懷不上。
丈夫是獨子,眼看着香火要斷,百萬家私無人承繼,父母逼兒子納小續香火,兒子抵死不從,與結發妻子一直相守到老。
結婚時種下的兩棵樟樹,也因為夫妻倆無後而保留了下來,越長越茂盛,枝丫拼命向對方延伸,漸漸長成了“連理枝”夫妻樹,當地稱作是“與子偕老”樹。
三泉王村正在打造旅遊度假景區,可以想象,那三口泉和千年老樟樹,成了有故事的景點。
而繞着古樟走一圈,就能心想事成,喝上一口虎泉水,就能萬病皆消,也能成為新民俗。
那兩棵并肩生長的與子偕老樹,也一定會成為情侶的打卡點。
逐水而居,引入山泉開荒種地,這是多麼自然而然的事情。可三泉王村村民們卻将三口泉化成了故事,一代一代口口相傳。
漸漸地,民間故事就成了村民們的曆史記憶。村民們就像講述曆史似的跟你講故事,一切像是真的曾經發生過。
其實,中國千千萬萬個村莊,哪一個沒有古井的傳說、古橋的傳說、古樟樹的傳說;哪一個沒有繞着古樟走一圈,就能心想事成,喝上一口虎泉水,就能萬病皆消這樣的民俗?
老百姓的曆史記憶是承載在民間故事裡的。同時,民間故事還承載了教化的功能,就像那個歌頌夫妻情深的“與子偕老”樹。
是以我認為,所謂的民間故事,就是和廟堂之上的經史典籍雙峰并存的一種文學樣式。
從上古神話山海經始,曆經魏晉志怪、唐代傳奇、宋人話本、明清章回小說、現代通俗小說,一直到當代的通俗文學新故事和網絡文學,都是民間故事的範疇。
與經史典籍相比,民間故事在百姓中承擔了更大的教化功能。
帝王時代,當文人雅士在吟詩作賦的時候,民間的故事亦如野草般蓬勃蔓延。
當廟堂之上孔孟之道、老莊哲學大争誰是道統的時候,民間的故事卻默默地承擔起了教化的功能。
這就是我們民間故事的價值所在。還有什麼比從一方水土中自發生長出來的民間故事具有更深的中國烙印呢?是以我要說,民間故事才是真正的中國故事。
從《哪吒》,談如何重述
民間故事就是一個不斷被重述的文學樣式。以前,是在口口相傳中不斷被重述。
而現在,經典民間故事成了超級IP,成為很多文藝樣式的母題和原型,在不斷被改編,被重述。
那麼在當下,我們的民間故事文本應該如何改進才能被當代的閱聽人,特别是年輕閱聽人所接受歡迎?
國漫從《大聖歸來》濫觞,到了《哪吒》,掀起了又一輪高潮。之後到《姜子牙》,包括2021年的《濟公》《青蛇》等,國漫具有了像漫威一樣的創立中國經典民間故事宇宙的野心。
國漫《哪吒》是對民間傳說的一次重述,并且提煉出了“我命由我不由天”這樣的主題。
國漫《哪吒》
這讓我想起了經典網絡小說《悟空傳》中那句經典的台詞:“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衆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為什麼哪吒、悟空這種“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叛逆、自主、不迷信權威的形象會大受歡迎,就是因為它符合當下年輕人的主流價值觀。
是以在重述民間故事時,一定要以當下的理念去關照、去創作。與時俱進的觀念,具有長久的生命力。
再來說說文本的創新。現在是短視訊的時代,95後、00後,是視訊影像的原住民,他們習慣于用影像去了解這個世界,而不是像中老年人那樣習慣通過看書去學習。
那麼,在這個視訊當道的年代,我們的故事創作文本就應該注重場景感、畫面感。
傳統的民間故事是抽離的、是有隔膜的,叙述者都是上帝視角,高高在上地講述“從前有座廟,廟裡有個和尚……”
而現在,故事就應該進行沉浸式寫作,像寫劇本分鏡頭一般把一個一個畫面喂給讀者,讓讀者産生一種畫面的既視感。
最後再來談談人物。傳統的民間故事寫作隻有人設,沒有人物。甚至人物的名字就是人設,比如呆女婿、巧姐兒、王木匠。
在口口相傳的語境中,都懶得給劇中人好好取個名字,多是以人物的身份、性格來代替。人物大都是扁平的,談不上有什麼成長性。
可現在,傳播的語境不同了,隻有情節沒有人物的故事是沒有傳播力的。
《哪吒》講述了一個叛逆頑童成長為英雄的成長故事,最終讓人們記住的是人物形象,而不是情節。在一個好故事中,推動情節發展的,不是一個個意外事件,而是鮮活的人物性格。
性格決定命運,你是怎麼樣的人,必然會做什麼樣的事。把人物放在一個個場景中,讓人物去行動、去選擇、去自我成長,情節順着人物的成長和選擇自然而然地往前推進。
就像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當讀者問托爾斯泰,你為什麼這麼冷血,讓安娜去卧軌?
托爾斯泰說,我也沒辦法,這是安娜必然的選擇。當人物被寫活了,連作者都無法控制。
從“戲劇幻城”談如何轉化
上一節說到,經典民間故事都是一個個超級IP,可以進行各種的改編與轉化。
國漫的崛起,是民間故事的一種轉化。下面我再來談談民間故事與文旅的融合。
導演王潮歌繼印象系列、又見系列之後開啟了又一個新系列“隻有系列”。
第一個産品是“隻有河南戲劇幻城”,第二個“隻有紅樓夢”已經在策劃當中。
在鄭州的“隻有河南戲劇幻城”非常火爆。她在總占地622畝的土地上規劃出了一座單邊長328米、高15米的幻城。
以“深耕中原文化,講好黃河故事”為主題,在一個封閉式的環境中,開設了21個沉浸式劇場。
走進一個劇場,是沒有舞台感的,觀衆融入了劇中,不知不覺間,也許就成了其中的角色。
這就是沉浸式表演,演員與觀衆沒有隔閡,觀衆身入其中,如入幻境。
戲劇幻城為什麼火?它發掘了一種網際網路無法替代的沉浸式、互動式體驗。
就像現在最熱門的劇本殺。因為來源于桌遊的殺人遊戲,是以名為劇本殺。
但在我看來這有點标題黨。其核心就是我開頭講到的具有場景感、畫面感的劇本式寫作。
觀衆覺得,我光是看一個故事不夠過瘾,我要成為其中的一個角色。這就是互動式的體驗。
讀者共同參與,完成一個好故事。每一次劇本殺的表演,就是完成了一次故事的重述。
戲劇幻城和劇本殺,是文旅的新品種。
而民間故事與文旅,有着天然的聯系。民間故事的流傳具有強烈的地域性。
民間傳說都有紀念物,一個地方流傳着一個地方的民間故事,然後在這個地方留下了很多可循的痕迹。
像一部《西湖民間故事》火了多少年,毫不誇張地說,我們這一代人就是拿着《西湖民間故事》去遊西湖景點的。
戲劇幻城的成功和劇本殺的大火,對民間故事轉化為文旅産品,是一種啟發:原來故事還可以這樣玩。這真的不僅僅是在看故事,而是在玩故事了。
沉浸式體驗,這個文旅的新品種能火多久?今後,它的形式改變,名稱也會改變,個人以為,劇本殺這個名稱,還是盡早地改變為好。
但沉浸式的、互動式的、體驗式的産品特性不會改變。這是網絡時代、視訊時代的必然趨向。
剛剛我們說到,民間故事的傳承,沿着“上古神話山海經—魏晉志怪—唐代傳奇—宋人話本—明清章回小說—現代通俗小說—新故事—網絡文學”這樣的脈絡,那誰是下一棒?會是劇本殺嗎?或者說,會是充滿場景感、畫面感的劇本殺式的故事寫作嗎?
監制 | 先宏明
編輯 | 于 昕
部分圖檔素材整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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