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樣的好心情可以持續一千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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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王羲之，你也許會想起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的那場大醉。

在春天裡，文人們在會稽山陰蘭亭開露天party，喝酒鬥詩。

王羲之趁着酒意，大筆一揮，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橫空出世。

在這書法與文學的作品中，王羲之以宏大的視角探讨宇宙與生命，感慨“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如果想看《蘭亭集序》詳細講解的真愛們可以在意公子的新書《大話中國藝術史》找到答案哦）

而我們今天不說這樣宏大的哲學主題，我們來說一件很小的事情。

一封王羲之寄給友人的尺牍——《快雪時晴帖》

所謂的尺牍，是指大約一尺長的木簡。在紙張還沒有發明前，古人常常在上面記事叙情，傳遞消息什麼的。

是以尺牍是古代信件的代稱。

王羲之流傳至今的尺牍有七百多則，在這些長短不一的篇幅，我們可以一窺大書聖的尋常日常。

有時他是操心子女婚事的老父親，家中的小兒子王獻之婚事還沒有着落，他寫信給跟朋友約定！

他看上了老郗家的閨女郗道茂，寫信幫小兒子求婚。

人家老郗沒有馬上回複，他特别不放心，又趕忙寫了一封去追問郗道茂的伯父郗惜，他也是自己老婆弟弟，親上加親，多少有點内部消息吧！

有時他是會偶爾相信神奇小偏方的普通老百姓，問道這藥，到底有沒有用啊？

有時他是有着種田魂的中國人，在信中誇老友寄的種子不錯，自己特别喜歡種果樹，之前種的胡桃都長的可好了。

就是這樣的尺牍，記錄着大書聖王羲之的所不為人知的一面，他好像不再是一個活在史書裡與我們有着遙遠的距離的古人，就像一個住在我們隔壁，有着閑情逸緻的老先生。

而在王羲之衆多的尺牍中，我今天為什麼要來說說《快雪時晴帖》呢？

這要從我們另外一個藝術老熟人乾隆說起了。

▲ 《乾隆皇帝朝服像》 郎世甯

作為初代藝術收藏大家的乾隆，在鑒賞藝術的一個特别癖好就是在蓋章。

有研究者統計過在，在僅僅28個字《快雪時晴帖》裡，乾隆就蓋了170個章。

▲ 乾隆的筆墨與印章在《快雪時晴帖》

他将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與王獻之《中秋帖》、王洵《伯遠帖》合稱為“三希”，且此帖是“三希”之首。

這幅字帖現藏于台北故宮博物館，該卷長達四百公分，而其中隻有大概20分之一是本尊，剩下都是曆代名家的提拔與印章，其中就有我們所熟悉的趙孟頫與米芾等。

▲ 乾隆的筆墨與印章在《快雪時晴帖》

而乾隆更是把它當作心情日記來寫，每逢大雪的日子都上來題上幾筆，興緻好的話可能還畫一幅小雪景。

而這一幅字帖還不是王羲之的真迹，是唐代的摹本，就足以讓曆朝曆代的名人大家愛不釋手！

是以《快雪時晴帖》裡到底寫了什麼？

不過28個字，除去問候與落款，真正信的内容隻有15個字。

“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

僅僅是這幾個字，流傳至今，斷句的方式主流的方式就有好幾種。

就拿這個“佳”來說，它是和“快雪時晴”連在一起，還是單獨逗點，又或者是和“想安善”在一起呢？

每一個人都自己的看法與感悟，畢竟這是王羲之寫給親密好友的私信，也許裡面還有隻有他們才懂的小暗号。

▲ 《快雪時晴帖》 王羲之

而我最喜歡下面解釋：

“羲之頓首：快雪時晴，佳。想安善。未果，為結。力不次，王羲之頓首。山陰張侯。”

大意是“羲之拜上：剛下一陣雪，忽又轉晴，真好啊。想必你也安好！那件事仍沒結果，力有不逮，還是不詳說了罷。王羲之拜上。山陰張侯啟。”

那是在一千多年前東晉的一個冬天，正在休息的王羲之在房内。

突然窗外下了大雪，這雪好像是老天爺的一時興起，下得急也走得快。不一會兒天就放晴了，而大地也變了樣，白茫茫一片，好不幹淨！

▲ 《寒岩積雪圖》 燕肅 （宋）

此時門外的送信的書童正在等待回信，王羲之看着眼前的好景色，頓時覺得也無需多言，景色好，希望收信的人也好！

他提筆沾墨，一氣呵成，寫下這再簡單不過好心情。

這是一種我們今天不經意間被大自然的瞬間治愈一樣的心情。無論是冬天裡一場明快的大雪，還是春天裡一樹明媚的小花，這些，都值得我們打開最近的對話框，把這份愉悅傳遞給我們最親近的人。

無論上回的什麼事情都不再重要，來吧，我們一起停下來。

看雲落，聽雨聲，問花香，一起擁有看到大雪初晴的好心情。

而王羲之如何用書法展現他的好心情呢？

▲ 《快雪時晴帖》 王羲之

他一筆一劃，暢意十足，用筆時，他極少用提與按的動作，保持整個運筆的連貫性。

整幅作品在行文結構上傳遞出一種自然流暢感，你看這個“快雪”兩字，右肩一起上揚，好不輕快！我們好像就穿越回1600多年前，去感受到王羲之那時的率真與快樂。

▲ 《快雪時晴帖》（局部） 王羲之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過了那麼多年，我們還是會被這樣簡單的快樂所感動。

王羲之寫下《快雪時晴帖》的具體年份暫無定論，但從書法風格可以推算出是在他人生的後半段。

他所處在魏晉的那個時代，戰火紛飛，政治黑暗，一不小心就“一日之間名士減半”，還有随時會爆發的瘟疫。

那個時代的人們，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能夠活着，都是萬幸。

生于名門望族的王羲之其實過得也沒有那麼順利，兒時父親失蹤于戰火，自己險些因為聽到伯父謀反的機密被滅口，仕途也一直碰壁，甚至還直面白黑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期小女四歲，暴疾不救，哀愍痛心，奈何奈何!吾衰老，情之所寄，惟在此等。奄失此女，痛之纏心，不能以已。可複如何，臨紙情酸！”

——《期小女帖》 王羲之哀悼小孫女的尺牍

就是在這樣什麼都抓不住，連生死都無法控制的年代裡，我們還能抓住什麼呢？

王羲之給了答案

——至少 ，我們可以抓住好天氣帶來的好心情。

今年的春天，有太多不好的消息了。

詩人TS艾略特在《荒原》裡寫道

四月，一個最殘忍的月份，讓

丁香從死了的土地裡滋生開來，糅雜着

回憶和欲望，用春雨

撩動着陰暗處呆滞的根。

前幾天立夏了，春天就這麼過去了。

好像無論人類如何，自然和四季總是在向前走。

我們當下處的時代雖然離魏晉很遙遠，也沒有那麼糟。但大到疫情反複，戰争突發，小到升學就業與人際關系的苦惱，在這些數不清的小事裡，我們能抓住的東西也十分有限。

但我們至少擁有和一千多年前王羲之一樣為自然美景而驚歎的好心情。

這讓我想到之前在書展抽到的小卡片，上面寫着“時刻準備迎接微小但飽滿的幸福”

這句話也送給大家。

共勉：）

最後最後！祝天下所有媽媽都擁有好心情，節日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