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美國興起,北美印第安人曾做出過兩種選擇。
一是順從。接受白人文化、仿效歐美習俗、努力融入美國主流社會。從吃飯穿衣到思考行事,做紅皮膚的美國人。像“黑蹄”酋長、五個文明部落都曾名噪一時;
二是反抗。堅持傳統信仰、維持舊有習慣、試圖保住印第安部落土地,“龐蒂亞克”抗英、“藍夾克”反美,乃至後來聞名于世的“座牛”“瘋馬”均如此類。其中踐行最遠之人——特庫姆塞(Tecumseh),曾希望建立橫跨北美的全印第安人聯盟,也就是建立一個印第安國家。
誰的選擇正确?誰代表普通北美原住民的根本利益?
歲月流逝,曆史沒能留下完美答案,隻有無數印第安人的親身遭遇留在那裡——順從和反抗的人們都進了保留地,北美那片沉默的土地。讓我們繼續講完印第安英雄,特庫姆塞的故事。
美軍先發制人:
這是1811年9月,1000餘名美軍集結完畢、開始進發,目标印第安先知鎮。
激進的美國印第安納領地州長,哈裡森決定“肅清”印第安原住民,為西北領土擴張掃清障礙。當他下決心之時,《格林維爾條約》已變作一張廢紙。
“永結友誼、攜手并進”的甜言蜜語猶在耳畔,原住民一定還記得“美國放棄對俄亥俄州條約線以外土著人民土地的要求”。
明面上勉強維持了16年的和平條約算不得壽終正寝,美國人嫌棄它,印第安人懷疑它,現在,戰争終于可以一把烈火将堂皇造作的文字燒成灰燼,順帶埋葬一切費力費時的虛與委蛇。
印第安領袖特庫姆塞遠在千裡之外,正為組建印第安大聯盟殚精竭慮,漫長旅途中他努力遊說每一個遇到的部落,無心他顧。留守先知鎮的,是号稱“先知”的弟弟坦斯誇塔瓦(Tenskwatawa )。
(左側為特庫姆塞,右側為先知。先知幼時射箭傷了自己的眼睛,做獵人、醫師均不成功,後成為宗教領袖。兩兄弟許多地方不同。)
作為複興印第安文化的宗教領袖,小弟在宣傳神迹和狩獵女巫活動中頗為盡力。但特庫姆塞了解其中深淺,弟弟即便死而複生、預言日食,那些手段始終隻騙得了世人騙不了槍炮。手無縛雞之力的先知弟弟莫說步槍,連傳統弓箭都用不利索。是以離開前,特庫姆塞特意和弟弟商量,一定要“盡量避免任何對抗”,也就是面對美軍挑釁也得暫且忍耐,着重積蓄力量,等待自己傳回再以印第安大聯盟合力應對。在特庫姆塞看來,美國白人雖然忌憚先知鎮的印第安聯盟,但雙方畢竟還未徹底撕破臉皮。
資本社會的功利主義顯然與氏族公社的守約重義不同,哈裡森州長所作所為超越了特庫姆塞預料,美軍不僅一路穩步推進,中途還紮營建造了哈裡森堡,秣馬厲兵補充給養。再以十二分準備推進至先知鎮外區區一英裡之處。
收到敵人動向消息,先知下令加強城鎮防禦,不過已來不及完成。11月6日夜,鎮内召開部落緊急會議,各族印第安人莫衷一是,沒有特庫姆塞指揮大家有些難以适應。考慮到美軍哨兵射殺了己方戰士,很多憤怒者傾向于直接報複。人們不約而同将目光投向先知,指望他能掌控全局。一陣沉默後,坦斯誇塔瓦點頭同意了出擊。接着他還提出自己制訂的方案——刺殺美軍首領哈裡森。
“黑夜是我們的朋友。”先知鄭重對與會者們宣告。
“我向你們保證,我會施展法術讓你們免受傷害。我還會讓白人的軍隊陷入混亂,防止他們反抗。大神在上,準備好你們的武器吧!”
神秘氣氛中,先知透露出難以捉摸的氣質,似乎忘記了特庫姆塞不可交戰的反複叮咛。對于先知的言語,印第安戰士大多選擇相信。不僅出于從小長大的部落環境、建構的精神世界,也由于先前許多預言的實作或得到解釋。如同大陸的義和拳紅燈照,他們熱切期望自己的信仰能護體克敵。
蒂珀卡諾之戰:
昏暗夜色中,戰士們拿着戰斧、步槍出發了。他們内心期待着先知的大膽計劃,潛入美軍帳篷裡殺掉那個吞沒土地的州長哈裡森。數百名戰士悄悄離開鎮子,從四面八方悄無聲息的對美軍展開包圍。這時,先知開始施展手段。原來前些天有一名美軍脫逃的馬車夫前來投靠,此人同意當夜帶領一隊印第安戰士穿過陣線直抵哈裡森帳篷。這恐怕便是先知敢于實施冒險計劃的原因所在。不過,刺殺隊潛入沒多遠就被美軍哨兵發現,帶路在前的馬車夫被當場擒獲,整個想當然的玄乎斬首計劃随即泡湯。
作為進攻方,美軍戒備森嚴,不僅崗哨巡邏警覺,所有普通士兵都被指令攜帶着武器睡覺。一場近距離交戰無法避免。
大約淩晨4點半,零星槍聲驚醒了帳篷裡尚在做夢的美軍。雜亂叫喚、驚慌嘶喊,他們發現營地邊緣四處都是滲透進來的印第安戰士。左側、前方、右翼,背後,戰鬥于各處接連打響。不同部落的原住民戰士直起身來,大聲呼喊着沖入營區。美軍花花綠綠打扮的正規軍、民兵連忙抓起武器緊急開火。雙方立即戰作一團。戰場不遠處一座石頭小山上,先知頭戴羽冠正專心吟唱,所有印第安戰士都衷心期盼法術能夠應驗。實際作戰由“白龍”與“食石者”指揮,他倆是特庫姆塞離開後負責的戰争首領。
一開始的突襲因素随着時間流逝很快消失,戰鬥逐漸演變成圍繞美軍營地的混戰。印第安戰士毫無疑問擁有過人勇氣,他們與營地北部的美軍打成一團。不光逐退美軍龍騎兵,還打死了戴維斯少校。營地後方,戰士們猛攻印第安納民兵隊伍,亂槍擊殺斯賓塞上尉。
美軍并非坐等挨打。州長哈裡森少年從軍,見識過不少世面,他快速調動2個連預備隊,堵住防線缺口,并組織火力持續射擊。印第安戰士迎着彈雨的正面沖鋒充滿勇氣,但缺乏組織。他們就像部落間作戰那樣一群群自發向前,又因為敵兵密集反擊躲避後退,鑽入樹林。石山上,先知仍然祈禱做法。營地邊,一次次小規模無序進攻被打退又重來。缺乏統一指揮的惡果顯露無疑。
(先知岩,據信先知當時在此吟唱做法,鼓舞士氣)
太陽慢慢升起,槍聲逐漸稀疏。美軍營地兀自不動,原住民戰士們耗盡了彈藥,隻能被迫撤退。讓他們灰心的,并非未能殲滅敵人,而是法術并沒有保護大家不受傷害,一個個血肉模糊的傷口就在眼前,甚至不得不抛下身受重傷難以行動的夥伴才能擺脫美軍糾纏不斷的追擊。
(與曆史相比偏差較大的繪畫)
蒂珀卡諾之戰結束了,2小時的戰鬥中美軍傷亡188人,印第安聯盟傷亡120人左右。
(蒂珀卡諾之戰/Battle of Tippecanoe。參戰人數:美國1000,印第安500-700)。
退回先知鎮的戰士們怒火沖天,幾個酋長帶隊把先知堵在了長屋裡。
嘈雜吵嚷聲裡,有人喊道:
“騙子!你騙了大家,法術沒有效果,很多人死了!”
“你說過咒語會保護我們,你本應該阻止這些死亡!”
面對灼人的憤恨情緒,先知繃緊了臉。
“不......不是這樣,你們不清楚。”那帶着疤痕的右眼皮似乎忽地跳了一下,他猛然轉過身,對着背後的妻子罵道:
“都是你,就因為你,亵渎了我的魔藥!”
先知嘴裡叽叽咕咕表達了許多責怪怨氣。接着他面對衆人,用盡量平靜的腔調說:
“大家不用擔心,我會施展新的咒語,強力的咒語,這次那些入侵者會遭受慘痛失敗。”
“行動起來吧,讓我們再次發動攻擊!”他仿佛恢複了精神,聲音也如往常般充滿宿命。
“不!”
一個聲音做了回答。有人很快離開,更多人緊随其後,面色凝重的戰士們相繼離去。
當天,先知鎮被原住民放棄,周邊數千男女老少全部緊急撤離,隻剩一名因病重無法動身的老婦人。
11月8日,哈裡森州長帶兵進入空空如也的鎮子。按照本軍慣例,他親自下令将所有房屋和附近田地付之一炬,包括倉庫裡大量積存的玉米和豆子——原住民的口糧。考慮到對戰鬥過程很不滿意,他還訓示美軍士兵把周圍印第安人的墓地全部挖開,暴屍荒野。
(資料來源:Cave, Alfred A. (2006). Prophets of the Great Spirit. Lincol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
類似幾十年後中國風起雲湧的義和團運動,印第安人用民間信仰對抗侵略者的嘗試失敗了。誠然,他們敗于無知,但造成無知的原因非隻一端。這算是落後地區、弱小人民抵擋先進敵人的一種無奈之舉。
穩守待變:
可以想象,特庫姆塞得到先知鎮失陷消息時的感受。此前長期積累的人力物力,乃至初步凝聚的衆部落之心,都遭到大量無畏消耗。美國在經濟、武裝、體制方面本就遠遠強于印第安各部落,現在即便隻針對印第安納領地一處,總體差距也更加巨大。
後悔無益,作為哥哥,特庫姆塞傳回後沒有嚴厲懲處小弟(美方記載稱他大發雷霆),但是重新明确了指揮權,小弟将隻負責擔任聯盟精神領袖,自己将親自擔起軍事指揮、外交談判、以及内部組織的重任。
特庫姆塞努力用實際行為補救行将渙散的聯盟,他繼續号召大小部落的戰士共同對抗美國擴張,不斷親臨拜訪、公開演說,印第安普通群眾逐漸從恐懼變作贊同。由于美軍燒村掘墓的惡劣行徑推波助瀾,原住民老老少少慢慢重新聚集到特庫姆塞周圍。也許他們不再為了虛無缥缈的神迹,而更多為了自己和家人能否在鄉土繼續生存下去的現實渴望。
(特庫姆塞擁有組織能力、演講天賦,西方開展了不少關于他的研究)
盡管先知鎮化為灰燼,但人們的反抗精神倒更足了。甚至特庫姆塞不得不專程阻止戰士們擅自行動。在勸阻成功前,多個部落戰士已經偷偷出擊殺死了大約46個美國移民,作為蒂珀卡諾之戰的報複。時至1812年春,原住民非但重建了先知鎮,還集合起800名戰士,超過了過去。至于整個西北地區,多達3500名印第安戰士願意為聯盟而戰。
(戶外劇《特庫姆塞》劇照,劇情加入了虛構的愛情等元素)
面對日益高漲的反美情緒,逐漸覺醒的民族情緒,特庫姆塞沒有大意。他仔細分析過之前原住民們失敗的原因,草率開戰便是其中之一。在積蓄足夠實力之前貿然行動隻會招緻快速報複。見識過多次雙方交戰的他,清楚印第安戰士在槍炮時代的缺陷,那便是勇猛有餘、組織不足。雖然原住民隻用了很短時間便成為禦馬高手、射擊達人,但新時代的戰略戰術很難在數年内得到彌補,他決定另辟蹊徑,尋找能夠對抗美國的外部同盟者。
1812年夏,時機來臨,曆史上最可能改變印第安人命運的時機來臨了。
英美交惡:
鑒于美國在北美強推“昭昭天命”的擴張政策,意圖一統整個大陸,與英國沖突迅速激化。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例如開國元勳托馬斯·傑斐遜曾言:
“征服加拿大将“僅僅是行軍的問題。”
當美國白宮、議院、乃至酒吧街頭都充斥着向北向西擴張掠地的言論之時,躲避遠地的保皇黨效忠派、講法語的天主教信徒、失去田地獵場的印第安原住民一下有了共同目标——對抗美國。
英國人雖然忙于和軍事天才拿破侖争雄歐洲,但加拿大地區的陸權和大西洋的海權一點也不考慮讓予他人。決心不是空口白話,一切需要實力來支撐,英國殖民政府在加拿大的實力隻能用孱弱來形容(英軍總督為普雷沃斯特,上加拿大總指揮為布洛克)。當時,大英帝國準備保衛加拿大的全部軍力隻有一個正規步兵團、一個榮民分隊、一個炮兵連,以及數量存在“彈性變化”的民兵,總數不超過5200人。而對手美國擁有至少7000士兵,後來通過大量征募各州民兵,全美兵員竟達到45萬8千之巨。
如此巨大差異讓緊鄰邊境的英軍上加拿大指揮官艾薩克·布洛克(Isaac Brock)倍感頭痛。總督普雷沃斯特忙于謀求“政治解決”,正如布洛克将軍當時所見所聞:“立法者、地方法官、民兵軍官,所有人都接受了(加拿大即将戰敗)這個想法,在各自的辦公室裡如此懶散、冷漠。”
于是這位将軍便隻能把希望放在了原住民身上,特庫姆塞建立的聯盟無疑是合作最佳選擇。過去幾年雙方都曾因種種原因拒絕過互助,但現在他們有了足夠理由共同對敵,美國對西北方向的擴張早已嚴重危及損害印第安人生存利益,對北方迫在眉睫的入侵同樣也使加拿大人坐立不安。
1812年6月18日,美國對英宣戰,久違的北美霸權之争揭開序幕。當月,特庫姆塞率領數百名戰士向北抵達阿默斯特堡(莫爾登堡),正式作為英軍盟友參戰。
以中國古話講,這便是“待天下有變”的“變”字。
無疑參戰是一個頗具戰略性眼光的決定。既然單獨對抗美國希望渺茫,那就以洋制洋、以白人對抗白人。特庫姆塞作為印第安聯盟主心骨,希望在北美大陸的局勢還未完全固化時奮力一搏,正好抓住英美交惡的難得時機。過去許多酋長也為英、法、美作戰,充當棋子或打手。但如今特庫姆塞讓人們逐漸意識到自己并非英國雇傭兵,而是和争取成為加拿大一樣地位的自主地區,是為了所有印第安原住民,為了最終建立自己的國家戰鬥。44歲的他決心全力以赴。
(木雕,特庫姆塞)
美軍的入侵:
7月12日,美國軍隊侵入加拿大。
帶隊的威廉赫爾将軍(William Hull)口氣很大,他“指令”所有英國臣民投降,否則“戰争的恐怖和災難将在你們面前蔓延。”赫爾宣稱将把加拿大從英國“暴政”下拯救出來,給予他們“自由、安全和财富”,除非他們更喜歡“戰争、奴隸制和破壞”。
顯然,美軍此刻将自己定義為“北美解放者”,從曆史角度探查,他們确實既“解”決了印第安人,也“放”逐了加拿大人。出于“天命在身”的自我情懷感動,不少美國軍政大人物已經目空一切。在他們的頭腦世界中,甚至擁有了某種東方式思維,比如“天兵到處,四夷賓服”。
作為麥迪遜總統親自指派的總帥,赫爾将軍經曆過獨立戰争,名聲在外。麾下是數百正規軍和3個團俄亥俄民兵,總共大約2000多人,雖說缺乏火炮,但擁有不少騎兵部隊。對面負責防守的英軍,隻能扣扣索索拼湊出千把人。
(赫爾将軍)
踏入加拿大境内後,美軍先遣騎兵沿泰晤士河突襲前進,很快抵達摩拉維亞鎮。見識過美軍紀律,不光加拿大人躲得遠遠,就連剛從南方搬來的原美國移民也避之不及。想象中箪食壺漿迎王師的場面化成泡影。搞不到糧食草料的赫爾部下十分惱火,他們開始臭罵為啥底特律後勤基地隻提供威士忌和肥皂,難道肥皂下酒,越喝越有?
焦躁中,美軍對幾個英國前哨進行了淺嘗辄止的攻擊,結果一無所獲。赫爾将軍覺得自己缺少火炮不易強攻,又選擇了爛泥破路的進軍路線導緻馬車開始朽爛。于是美軍軍官們之間展開罵架,赫爾提議暫時退軍休整,俄亥俄民兵們吵着不幹,幾個軍官還暗中搗鼓準備将赫爾搞下去,弄得将軍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兒。
美軍還不了解,特庫姆塞和戰士們正秘密潛伏在他們周圍,時時掌握着他們的駐防和動向。
7月17日,趁着美軍猶豫,英軍布洛克少将派出一隻600人的混成部隊(大部為印第安人),輕松奪取休倫湖西側的重要據點——麥基諾貿易站(Mackinac Island),控制住了交通要道。英國正規軍與毛皮商人負責留下守備這個據點,有的原住民像過去那樣打完收工。另外100多名蘇族、梅諾米尼和溫尼巴戈戰士則開始從麥基諾向南移動,他們早已聽過特庫姆塞的大名,準備前往阿默斯特堡彙合,一同打擊美軍。
7月25日,美軍民兵分隊120人搜尋到印第安營地,他們大喜過望企圖搶先攻擊。結果特庫姆塞早有防備,快速組織了一次伏擊,漂亮将其擊潰。在英軍固守各處要塞之時,特庫姆塞發揮出他的主動指揮能力,率領圓頭酋長和少量紅衫軍渡過底特律河,試圖阻斷入侵美軍的補給線路。
美軍主力暫時停留在加拿大桑威奇村(Sandwich,如今的安大略溫莎),赫爾将軍費了大勁兒力排衆議,着手傳回底特律堡。為了解決越來越惱人的士兵們吃飯補給問題,他派出霍恩少校所部前往南面,盼望他們能弄回些牛馬和吃食。
8月3日,赫爾将軍帶領大部美軍被迫退出加拿大地界。
8月5日,霍恩少校等200名美軍正趟過淺淺的布朗斯敦小溪,他們指望早些抵達葡萄幹河,先給自己弄幾塊肥厚牛排墊底,補償這些天饑一頓飽一頓的鬼日子,再輕輕松松趕着牛群上路。突然間,怪叫聲四起,樹林裡嗚啦啦沖出好些人影。美軍民兵瞬間吓得汗毛倒立,那是滿身油彩頭戴羽毛的印第安武士!看,殺氣騰騰,他們揮舞戰斧直愣愣殺将過來了!
“天哪!救命!”“媽呀!”
“列隊,給我列......撤退!撤退!”
且莫說許多沒上過戰場的民兵魂飛魄散,就連霍恩少校自己也亂了方寸。美軍民兵不管有令沒令,各自轉頭拔腿就跑。
圓頭酋長野牛般沖殺在前,戰士們各自突出,特庫姆塞由于腿腳不便緊随其後(年輕時騎馬摔傷)。印第安勇士們盡情施展叢林作戰的娴熟技能,有人依靠樹木側身放槍,有人自灌木中提斧躍進,戰鬥很快變成了一邊倒的追砍斬殺,美軍亂跑亂竄,呼叫掙紮聲響徹整條小溪。其實,特庫姆塞僅僅隻有24個同伴,他們突襲中擊殺美軍18人、擊傷12人,還導緻對方70人失蹤,直接使這股美軍損失過半失去戰力。印第安人唯一犧牲是“藍夾克”老酋長之子。最重要的,此舉緻使赫爾将軍得不到補充,還使他感覺“捅了北邊印第安人的馬蜂窩”(opened the northern hive of Indians),心态漸漸失衡。看着戰利品裡繳獲的美軍信件,特庫姆塞非常清楚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布朗斯通之戰/Battle of Brownstown。參戰人數:美國200,印第安25)
8月9日,美軍雖說撤回了己方地盤,可呆在底特律堡裡吃飯問題依然沒得到解決。赫爾将軍隻能加派人手,讓米勒中校率領600多人再次去運送補給。結果美軍護送隊遭到英軍第41團、加拿大民兵和特庫姆塞聯合小部隊的打擊。戰鬥在接連不斷的混亂中爆發,先是英軍誤擊了樹林裡潛行的印第安友軍,然後美軍沖鋒号被英軍誤解成撤退信号,接着追擊的美軍又被重組的聯軍吓阻。雙方損失不大,特庫姆塞脖子上受了點輕傷,可赫爾将軍吃飯的問題算是徹底沒了指望。
(馬瓜加之戰/Battle of Maguaga。參戰人數:美國670,英印聯合205。美軍死18傷64,英印死6傷21被俘2)
值得一提的是,這場短促戰鬥被加拿大作家理查森(John Richardson)目睹,他敏銳發現了美軍表現出的特點:“美國射手從小就慣于使用步槍...并且擁有使他們在歐洲人眼中難以識别的着裝優勢......”我們可以發現,那時美軍尚算不上一支成熟軍隊。但新大陸移民裡自耕農、牧人、遊民天然具有的優秀個體軍事素質已經慢慢浮現。缺乏紀律性和戰術素養讓他們優缺點同樣相當突出,在未來戰争起伏不定的表現中不經意埋下了改變戰局的種子。
理查森同樣親眼見到了特庫姆塞。作家對印第安領袖印象深刻,在筆下首次稱其為戰争英雄,并且描繪道:“他眼中有着一種熾烈熱情,那不能不使他得到周圍士兵們的愛戴。”(that ardour of expression in his eye... that could not fail to endear him to the soldier hearts of those who stood around him.)毫無疑問,整個印第安聯盟的真正精神支柱并非人們傳統思想世界裡無所不能的大神,也不是企圖施展神迹的尊貴先知,而是給他們指明方向、與他們站在一起的特庫姆塞,活生生一位印第安首領。
兩天後,赫爾将軍下令最後一批滞留隊伍撤回美國。灰頭土臉的民兵們謾罵着軍官、夥食,爛路,以及看不見的印第安人,他們懷念自己在俄亥俄忙裡忙外的老婆、剛剛種下的洋芋、或許還有正長肉添膘的牛犢。政客們吞并加拿大的宏圖大志就在這樣的吵鬧喧嚣中宣告暫停。英國人和印第安盟友沒打算終止,既然美國人發動了戰争,那就打到底去。
難忘的會面:
8月13日,加拿大阿默斯特堡,兩位代表人物終于會面了。
先前的戰鬥中,特庫姆塞和布洛克未曾蒙面卻合作順利。他們既基于最初溝通确立的總目标溝通,也根據各自的現場判斷展開行動,無形中建構出一種默契。現在他們站在一處,緊緊握手。一位是高大帥氣的英國軍官(1米88,布洛克43歲),職業幹練;一位是一瘸一拐但健壯有力的印第安聯盟領袖,敏銳熱情(特庫姆塞44歲)。
(著名的會面場景,左側為布洛克将軍,右側為特庫姆塞)
在場的英軍副官格萊格見到特庫姆塞“明亮的雙眼裡閃耀着快樂、活力和決心。”(with bright eyes beaming cheerfulness, energy and decision.)雙方立即留下了深刻印象,積極氣氛感染着整個房間,讓人們心中升起了信心。
簡短寒暄後,兩人互贈禮物。布洛克将軍沒有浪費時間,和盤托出了他籌劃已成的大膽決定——進攻底特律,消滅美軍。布洛克直來直去的軍人性格讓下屬和顧問們有些不知所措,他們紛紛表示異議。是的,英軍和印第安聯合部隊加起來在人數、火力上無法匹敵美軍。況且敵人入侵失敗後退入底特律堡壘,易守難攻,這時圍城能否全身而退都成問題。七嘴八舌間,一個聲音喊道:
“真是條漢子!”(This is a man!)
特庫姆塞脫口而出,他轉身對同伴們點點頭,當場堅定了印第安聯盟共同進攻的決心。見到首次蒙面的盟友如此鼎立支援,布洛克由衷感謝,也許就是此時,兩人“形成了直接友誼,有助于鞏固聯盟。”在布洛克看來,特庫姆塞顯然是一位和自己有某些相似氣質的戰士。
(布洛克和特庫姆塞的後世描繪)
投桃報李,布洛克很可能以紳士風度向特庫姆塞保證,英國會支援印第安索回領土的主張。并且真的很快給上級寫信陳述此事,建議英國在将來任何與美國簽訂的和平條約裡,都應考慮恢影印第安人被美國“欺詐性篡奪的土地”。當然,此舉正好與英國上層希望在北美扶植一個“印第安國家”的意圖相符合,事實上後來他們也如此做了嘗試。
充斥着赤裸裸互相利用的政治聯盟裡,偶然也會浮現出一兩位意氣用事的異類。布洛克和特庫姆塞大約便是如此。他們原本由利益關系逐漸靠攏接近,到一見如故得志氣相投,很快會用行動來實踐他們的友情。
底特律圍城:
進攻計劃在稍後敲定,英印聯盟集結了所有機動部隊,包括布洛克的1300名英軍和加拿大民兵,特庫姆塞的600名印第安戰士。他們将以1900人圍攻赫爾将軍的2500美軍。
特庫姆塞與布洛克很可能詳細談論分析了繳獲的美軍郵件,他倆一緻認為赫爾擔心原住民大舉襲擾,并且不清楚印第安部落人數實力。加之字裡行間透露出美軍士氣低落,口糧短缺,無疑正是疲敝之時。
很快,底特律堡上巡哨的美軍士兵有所發現。他們遠遠望見英國紅衫軍開始在河對岸構築大片陣地,似乎有許多火炮需要布置。稍後,一群群整齊的紅色隊列出現在視野裡,随之遠遠飄來著名的《擲彈兵進行曲》,節奏輕快有力。旋律裡,大批英軍依次行進,氣勢逼人。那米字旗下就是能和拿破侖法軍較量高低的龍蝦兵啊,美國崗哨驚得目瞪口呆,還沒叫喊便自己先矮了三分。更可怕的還在後面,另一些躍動身影出現在樹林旁,三五個、十多個、幾十個,越來越多。美軍士兵一面緊急報告長官,一面驚恐估算着鑽出樹林的印第安人數量。在守城者看來,遠處印第安武士成千上萬,他們肆意吼叫喧鬧、就像馬上要投入一場狂熱殺戮盛宴。入夜,堡壘外閃閃營火遍布曠野,映天光亮讓守備者難以入眠。
(龐蒂亞克戰争時,原住民圍攻底特律堡)
俄亥俄民兵慌了,赫爾将軍怕了。老将軍想起先前搜到的一封英軍信件,上面稱布洛克不再允許特庫姆塞的戰士進入阿默斯特堡,因為印第安部隊已經超過5000人之多,夥食都快供應不足了。一切看來都證明聯軍數量之龐大,底特律堡被圍成了鐵桶。
他們并不知曉這是布洛克和特庫姆塞兩人精心準備的疑兵之計。許多英國正規兵由加拿大民兵、平民批上軍服假扮,印第安戰士的龐大數量則由特庫姆塞指揮着幾隊人反複穿過樹林缺口造成錯覺,連往來信件也是故意僞造、圍城營火更是單人一堆。布洛克和特庫姆塞各顯其能聯手造出一手好戲,便是想想美軍擔驚受怕的模樣都會笑出了聲。
趁熱打鐵,布洛克不失時機給美軍送去一封最後通牒,
“參加一場滅絕性殺戮的戰争非我本意,但你必須了解,一旦戰鬥打響,我将無法控制依附我軍的大批印第安人。”
8月16日,駱駝即将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赫爾将軍突然感到自己老了、幹不動了。他在案桌前心神不甯的踱步,嘴裡念叨着:“印第安人啊......數量太多......他們比匈奴人、維京人更加貪暴......”将軍本想最後再争取一下,希望能有三天時間讨論獻城事宜,可布洛克立刻回應隻給他3個小時。
(赫爾将軍的抉擇)
英軍準時開了火,他們朝城裡象征性打出一炮。炮彈落進軍官食堂裡炸開了花。雖然沒能炸翻幾個人,但赫爾将軍再也忍耐不住,忙不疊挂起白旗,宣布美軍2500多人以及平民700人向英印聯軍投降。美軍33門大炮、2800支各式槍械、大批彈藥以及湖邊一艘武裝雙桅船“亞當斯号”全部被繳獲。聯軍此時、也一直隻有1900人。
(底特律圍城戰/Siege of Detroit。參戰人數:美國2500,英印1900)
毋庸置疑,加拿大人和印第安人聯手迎來了北美大陸上一次巨大勝利,短時間内消滅了美軍總兵力的大約三分之一。這歸功于布洛克和特庫姆塞共同的完備籌劃、密切配合。
兩人戰鬥中形成的友誼更加鞏固,特庫姆塞不僅将布洛克看作未來能夠主持正義的白人代表,還特意贈送給他一條華麗裝飾的腰帶,作為部落最高榮譽。布洛克非常珍視來自朋友的盛情,随時佩戴在制服之上,讓加拿大人和印第安人都能夠直接看到一個聯盟的明證。
(特庫姆塞曾用過的火藥桶與貝殼裝飾)
原本對美軍入侵充滿恐懼的加拿大居民與民兵士氣大振,各部落原住民也見識了敵人并非不可戰勝,許多印第安戰士開始對美國定居點實施接連不斷的襲擊。大約便是此時,布洛克給利物浦勳爵寫信,贊揚特庫姆塞道:“我相信,不存在(比他)更睿智或更英勇的戰士了。”特庫姆塞本人并不知曉,自己即将成為加拿大曆史中留下姓名的著名英雄。而對于英國高層,建立一個印第安國家緩沖美國帶來的威脅越來越可行。勝利的希望,浮現在地平線上。
失去的勝利:
兩位朋友兼指揮官準備大展宏圖,借着底特律大勝的餘威反攻俄亥俄或印第安納,打擊美軍戰争潛力。然而,曆史中常見的一幕重演了。加拿大總督普雷沃斯特(George Prevost )早就深受周圍政客們失敗主義影響,認為加拿大能保住簡直就千恩萬謝了,哪裡還敢談進攻美國?如今打了勝仗,總督大人趕緊與美國方面接洽談判,似乎有了把握能保住自己的一畝三分田地。
布洛克将軍的進軍方案自然被否決,他和特庫姆塞通過各種管道得知,美軍重新集結的計劃已經開始,兩位朋友心急如焚,可又能拿大廈裡渾渾度日的官僚們怎麼辦?
(布洛克将軍标準畫像)
盡管美國總統很快親自下令終止和談,但英國當局反應遲緩。總督普雷沃斯特大人依然謹慎得讓人無語,他竟然還糾結于軍官士兵每天有沒有正确按照他的要求着裝打扮,甚至細小到一雙手套一粒紐扣,就像所有缺乏專業知識而刻意追求細枝末節的現代老闆一樣。
于是,良好開局的節奏被浪費殆盡。高層缺乏準備缺乏協調,前線的布洛克将軍隻能為即将到來的美軍再次入侵自作準備,于邊境四處巡視加強防禦。印第安戰士們主動反攻多個美國要塞缺乏幫助,特庫姆塞和圓頭酋長率600人前往協助圍攻韋恩堡的努力歸于失敗,不久,對哈裡森堡的攻擊也未能奏效。
整個9月,英印同盟徒勞無功,特庫姆塞和布洛克深感無力。
(加拿大郵票上的兩人肖像)
噩耗來臨:
10月,布洛克将軍得知另一路美軍打算越過尼亞加拉河入侵。這支美軍人數有3550,超過赫爾将軍。一切要歸功于總督大人企圖和談的“幫忙”,美軍才得以在加拿大人面前從容聚集人員、搬運補給。布洛克主動出擊的計劃被高層拒絕,隻能被動迎擊美軍登陸,而對方擁有絕對人數優勢。作為好友,特庫姆塞此時無法趕來助一臂之力,他和大部分原住民戰士們正從無法協調的失敗圍攻中撤離。
果然,美軍選擇了英軍薄弱之處登陸,很快擊潰其炮兵。作為職業軍人,布洛克信奉以身作則,絕不遠遠遙控下令,“從不指令下屬去他不會帶領他們的地方。”(Never ordering men where he would not lead them)
為挽救局勢,将軍遂決定親自率隊發動反擊。冒着炮火,布洛克走在隊伍最前,身後是49連的正規軍和兩個連加拿大民兵。由于美軍槍彈密集,老練的英國兵也出現動搖。布洛克不禁大呼:“這是我第一次看見49連轉身後退!埃格蒙特的英雄們決不會玷污他們過去的記錄! ”在長官激勵下,士兵們迅速重整隊列,加緊向前進攻。
呼嘯彈雨劈裡啪啦迎面襲來,連布洛克的配劍都被擊中。但将軍毫無懼意,依然揮舞手臂清晰發令。大約50米外一處灌木叢裡,一個不知名的美國士兵擡槍瞄準了布洛克。在他眼裡,高大身材和鮮豔軍官制服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身上批着的華麗腰帶,顯示這絕非常人。
“砰!”噪雜中一聲槍響,布洛克将軍應聲栽倒,子彈準确貫穿了他的胸口。這位加拿大英雄沒來得及留下任何遺言便撒手而去,英軍隊列立即陷入混亂。(布洛克将軍的制服被收藏在加拿大戰争博物館)
(畫作,布洛克将軍之死)
戰鬥後來以英軍獲勝告終,甚至俘虜了近千名美軍(955人)。但布洛克将軍犧牲了,此戰将軍的臨時接替者也當場陣亡、另外還損失了兩名原住民酋長和不少戰士,戰術勝利來得太過慘烈。特别是布洛克的死,讓原本光明無限的英印聯盟蒙上未知迷霧。
此刻,人們還不易發現,再沒有一人能夠精力無限的激勵普通士兵,也不會有英國官員憑一時意氣去平等對待印第安盟友,更沒有一位殖民者能夠去談判桌上真心幫助原住民争取建立國家的權力。
(昆士敦高地之戰/Battle of Queenston Heights,參戰人數:美國3550,英印1300)
史書上沒有記載特庫姆塞的反應。我們不難想象,這位率直酋長在得知摯友離世時臉上的神情。父親、兄長、朋友,所有親近的、信賴的,他已經失去太多,印第安人能夠擁有自己的家園嗎?篝火幽幽燃燒,圈舞如夢似幻,山脈陰影與漆黑天空連成一體,驚鳥在其中凄苦叫喚。
戰鬥與信念:
冬天很快過去,特庫姆塞留在先知鎮地區,繼續盡力招募戰士、整備訓練。他越來越渴望與美國人決一死戰,那執念熊熊燃燒成一團烈火,讓他尋找着哈裡森乃至一切美國軍隊的蹤迹。
1813年1月,美軍1000餘人企圖奪回底特律堡。洗刷赫爾将軍投降的恥辱倒是其次,主要是為了奪取這個通往加拿大的重要前進基地。特庫姆塞讓圓頭酋長率800名戰士參與防禦,協助繼任布洛克的英軍上加拿大指揮官,普羅克特(Henry Procter)。
(普羅克特繪像,作為基層指揮官兢兢業業,統籌全局能力存在重大缺陷)
第一二次葡萄幹河之戰爆發,美軍匆忙招募的正規軍訓練不足,表現遠不及民兵部隊,被英國人和印第安盟友正面痛擊。第二次戰鬥中,美軍部隊潰散,397人當場被殺,547人被俘。圓頭酋長還抓獲了美軍準将溫切斯特,剝去他的體面制服以後再押送給英國人。乃至當時開始流傳美國将軍穿着睡衣被俘的坊間笑話。
(當時漫畫,左側持劍者為圓頭酋長,他繳獲了将軍的全套打扮)
(葡萄幹河之戰/Battle of the River Raisin,參戰人數:美國1000,英印1400)
由于英軍新指揮官普羅克特管理不善,美軍戰俘遭到原住民戰士先洗劫再殺戮。一些軍官和士兵被剝了頭皮,關在房子裡的重傷員被點火燒死,遇害者總數在百人左右。雖然特庫姆塞視圓頭酋長為前輩師長、左膀右臂,曆來敬重,還轉贈他布洛克将軍的禮物,此番又立下功勞。但特庫姆塞曆來反對屠殺戰俘,觸及他道德觀底線之事定然發怒。這也說明整個印第安聯盟還難以控制每個部落的不同戰士,許多人依然率性而為,以殺戮為樂。
殺俘行為果然激起負面後果,美國受害者多來自肯塔基州,幸存傷員稱其為”葡萄幹河大屠殺“。街頭巷尾一時間怒吼着”記住葡萄幹河!“,大批肯塔基平民踴躍參戰,美國的戰争潛力反而得到增強。
4月,英印聯軍向西南推進至俄亥俄州,開始圍攻梅格堡。特庫姆塞靠着自己的号召力已經動員起1250多名戰士,他和圓頭酋長一同配合英軍圍城。梅格堡裡呆着的,是所有西北印第安人的“老朋友”,美國未來的總統——哈裡森。
特庫姆塞清晰記得哈裡森是如何寫下一紙紙新條約又廢棄掉舊條約來吞并印第安土地的,他兩曾經的舌戰也讓人記憶猶新。現在,特庫姆塞讓人給哈裡森帶去一封信。
“我有八百名勇士,在你的藏身處也有同樣數量的士兵。和他們一起出來吧,我們一教高下。當我們在文森斯會面時,你說起話來像個勇士,我尊重你。但你現在躲在栅欄後面就像土撥鼠躲在土裡,給我你的回答。”
對于這位原住民領袖,哈裡森有些忌憚,他曾說過:
“(特庫姆塞)是那些不尋常的天才之一,他們偶爾會産生,帶來革命且會推翻既定事物的舊有秩序。”
豐富戰争經驗讓哈裡森決定按自己的步調行事,畢竟被圍美軍擁有不小數量優勢,以及8個可以互相支援的堡壘。
5月初,美軍出其不意從壁壘後面沖殺出來,與北岸趕來的援兵一同猛攻英軍火炮陣地。800多名美軍勢頭迅猛,很快奪取北岸的炮兵火力點。他們還追趕還擊的原住民戰士,似乎對方一觸即潰。結果,當美軍追入濃密樹林之後,突然發現自己中了誘敵之計。特庫姆塞趁勢揮軍四面出擊,當即痛擊大意之敵。呼救聲慘叫聲震動枝葉,數百名美軍民兵在樹林内遭到殲滅。此處不遠,便是18年前倒木之戰舊址,特庫姆塞應該記得當時年輕的自己面對美軍是如何無力,現在,是時候和對手真正較量了。
少數幸存者帶回大敗的消息,哈裡森懊惱之際決定固守待援,還不能不在戰損報告如何下筆上花掉許多功夫。戰鬥結束後不久,特庫姆塞傳回營地,赫然發現又有部落戰士在肆意屠殺戰俘,地上已有10來具新鮮屍體。
(畫作,阻止屠殺的特庫姆塞,穿白衣舉起手臂者)
特庫姆塞大怒,當即喝止濫殺行為,并且責問英軍總指揮普羅克特:
“你為什麼不下令制止屠殺?”
“他們不聽我的,我沒法讓他們服從......”
“我征戰是為了拯救,你卻為了殺戮。”
(另一版本為“走開!你不适合指揮,去穿上襯裙吧。”)
自從美國與原住民開戰以來,多年血腥戰鬥的積怨讓雙方都忍耐不住去剝頭皮、殺俘虜。特庫姆塞的舉動顯得那麼不合時宜,反而比大都市裡西裝革履的文明人更象文明人。這也是他被後世所推崇的原因之一,即便那隻是出自一個正常人類堅持的良知,在混沌荒誕的世道裡,也彌足珍貴了。
随着美軍增援抵達、加拿大民兵急于回鄉耕種,英印聯盟對梅格堡的第一次圍攻草草結束。
(梅格堡之戰/Battle of Fort Meigs,參戰人數:美國2800,英國900,印第安1250)
7月,特庫姆塞敦促普羅克特再次攻打梅格堡,對方勉強同意,似乎英國指揮官已經有些力不從心。看在眼裡,急在心頭,特庫姆塞集合了有史以來印第安聯盟最大的一支隊伍,2501人,希望能奪回部族的土地。見到美軍防禦堅固,守備完善,特庫姆塞再度采用計謀。他選擇了一處堡壘守軍能聽到卻無法看到的樹林,讓印第安戰士在那裡制造各種逼真聲響,假裝一支美國增援部隊遭受攻擊,意圖引城内守軍出動救援。然而,城牆後面美軍記得上次吃的大虧,沒有上鈎。
(2019年軍迷活動,圍攻梅格堡)
無法強攻的情況下,英印聯盟隻得退兵。特庫姆塞率隊向西攔截美軍一部,普羅克特繼續指揮對其他美國堡壘攻擊,但徒勞無功,均無效果。
戰局急轉直下:
9月,伊利湖之戰結束,美軍依靠驚人效率趕造多艘軍艦,擊敗了人員物資較弱的英軍小艦隊。雖然陸地戰鬥英印聯盟一直以寡擊衆,依靠英軍專業、印第安部隊靈活尚占據一定優勢。但水路失敗帶來了嚴重後果,比如食物彈藥等補給運送困難、軍心動搖、總體戰略局勢急劇惡化。
同英軍總指揮普羅克特原本就不融洽的合作關系變得更為艱難。特庫姆塞發現,很多英軍官兵已經收拾行裝,做好了放棄陣地的打算,因為根本沒人為他們鼓勁打氣、安排後勤,畢竟布洛克将軍那樣能夠激勵士氣的人物不是随處可見。當月,普羅克特決定将底特律堡和阿默斯特堡全部放棄。想到艱辛奪回的土地一朝被輕易送與他人,特庫姆塞心如刀絞。他試着耐下性子誠懇勸告普羅克特,希望能設法留下來繼續戰鬥。
“......您總是告訴我們要留在這裡照顧我們的土地,我們很高興聽到這是您的願望。我們偉大的父親,國王(英國國王),是首腦,而您代表他。您總是告訴我們您永遠不會離開英國的土地。
但是現在,我們看到您正在撤退。我們很遺憾看到您在沒有見到敵人的時候就這樣做。我們必須把您的行為和那種肥胖動物相比,它把尾巴放在後背,一旦受到驚吓,就會兩腿夾着尾巴逃跑。
聽着,您,美國人還沒有在陸地上打敗我們,也不能認定他們就能通過水路取勝。是以,如果我們的敵人出現,我們希望留在這裡,與他們交戰。如果他們打敗了我們,我們就和您一起撤退。
......您啊,您有我們偉大父親為他的紅孩子送來的武器和彈藥(指英王和印第安人)。如果您真有任何離開的想法,請将它們交給我們,您會在我們的歡送中離去。
我們的生命掌握在大神手中。我們決心捍衛自己的土地,如果這是他的意願,我們希望自己的骨頭留在這片土地上。”
(稱謂相比原文稍做修改)
作為犀利的演講家,特庫姆塞再一次展現的他的傑出口才和堅定立場。失去伊利湖固然困難重重,但哪有比失去信心更可怕的呢?
縱然言辭犀利、震爍金石,可普羅克特堅持認為美軍控制伊利湖之後,補給難以運送,阿默斯特堡的防禦站不住腳。并且,特庫姆塞打算單獨由印第安人來守衛莫爾登堡,他們需要的要塞火炮全都被普羅克特挪作小艦隊使用,現在要麼沉入水底,要麼成了美國人的戰利品。也許是見到盟友臉上太過明顯的失望,普羅克特做出安撫性承諾,表示願意在泰晤士河沿岸的查塔姆穩住防線。為了聯盟不至分裂,特庫姆塞勉強同意。
(特庫姆塞雕像,建于1912年,辛辛那提市西側)
曾經反擊的起點,那些堅強堡壘,莫爾登堡和阿默斯特堡如今濃煙滾滾,帶不走的物資統統付之一炬。視窗竄出的火焰像貪婪毒蛇吞噬着一棟棟建築、指揮室、兵營、馬廄。
眼望這般景象,特庫姆塞很難不想起一年前在此與布洛克将軍的會面,真是條漢子!他記得自己的評價,雖然一身白皮,但布洛克某些方面與紅皮膚戰士們深懷共同之處。至于繼任者普羅克特,借用後來軍方的評價,他“精力不足、判斷力不足”,算得一名優秀團長,但獨立指揮多部隊作戰明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還無法處理好與土著盟友的關系。
艱難的撤退:
對于曆代所有将軍來說,撤退比進攻更考驗水準。對部隊缺乏掌控力的将軍會在撤退時手足無措,乃至漏洞百出被敵人抓住機會。普羅克特便是處在了此種情況之下。見到英軍率先撤離,特庫姆塞和印第安戰士們隻能選擇跟上。當他們按照約定退至查塔姆時,卻沒有見到英軍蹤影。疑惑間,信使帶來了普羅克特的留言,他聲稱自己經過考慮,選擇在摩拉維亞鎮附近站穩腳跟。毫無通知的計劃改變激怒了特庫姆塞,戰士們也對盟軍言而無信大為惱火。普羅克特倒是一拍屁股跑到了更遠之處,可印第安人怎麼辦?
從全局考慮,特庫姆塞沒有一走了之,而是壓下了自己的萬丈怒火,就地組織殿後防禦行動,以期減緩美軍的追擊速度。美軍确實來了,老對頭哈裡森将軍和他的援兵們從要塞裡鑽出來,總共3700多步騎開始了追趕。由于普羅克特組織協調不力,英軍士兵的口糧減少了一半,印第安戰士們更是隻能靠自己找吃的。更糟糕的消息還在後面,原本摩拉維亞鎮擁有地利優勢,可以勉力維持陸路後勤,但普羅克特從未試圖鞏固陣地。根據記載,普羅克特在沒有下令的情況下就離開主力部隊,把指揮權交給心懷怨憤的下屬,自己帶着老婆家人以及個人行李先行跑路。
戰況惡劣、指揮乖張、加上飯都吃不飽,不少紅衫軍、民兵脫隊、一些印第安部落戰士也動搖了。特庫姆塞盡力掌控手下,但隻能留住一半左右的部隊。美軍很快趕來,特庫姆塞盡力指揮了阻擊戰,但衆寡不敵。他們被大群美軍騎兵擊退,自己手臂也受輕傷。
大約這段時間,圓頭酋長因病去世。懷恩多特戰士們如喪考妣,特庫姆塞也為失去左膀右臂痛心疾首。這位老戰士長期堅持鬥争,若不是他,許多人恐怕早就聽從了妥協派的言語。如今,特庫姆塞感到自己真正是一個人在戰鬥了。
10月4日夜,合流的英印聯軍于泰晤士河北岸、摩拉維亞附近1.6公裡處紮營。士兵們的盤子裡空空如也,如同他們空蕩蕩起回聲的肚腸,沒有長官來視察關心,各處帳篷内充斥着對普羅克特的咒罵。不僅士兵們怨氣沖天,團裡大多數英軍軍官對普羅克特的上司能力也極為不滿,他們幾乎要将他用某種方法給弄下去了。
(當地地貌)
困惑、沮喪、饑餓。一旁,原住民戰士們同樣忍受着精神和肉體的煎熬。不同的是,特庫姆塞依然在安撫着各個部落的勇士。一種記載顯示,特庫姆塞和大家聚在一起,他從容告訴人們:
“戰士兄弟們,我們即将進入一場戰鬥,我也許永遠回不來了。我的身體會留在戰場上。”
說着,他把英國人贈送的佩劍轉交給一位戰友,道:
“等我的兒子成為有名的戰士時,再送給他吧。”
氣氛有些宿命。人們無法斷定,無所不能的大神是否遺忘了還在奮戰的他們。篝火燃燒,躍動的火焰帶出許多形狀不定的影子。很多熟悉面孔浮現,那是打到英國人讓步的父親,是堅持襲擊美國移民的兄長,是托付希望的藍夾克,是意氣相投的布洛克,是可靠前輩圓頭酋長,還有許許多多曾經并肩戰鬥的勇士,多少靈魂在看着,怎麼能讓他們失望?
狂風席卷大地時,一個真正戰士不應該傲然挺立、力挽狂瀾嗎?擦拭了步槍磨砺了戰斧,特庫姆塞清楚該和追兵做個了斷了。
已經清點過人數,印第安部隊還剩500名戰士,他們來自肖尼、懷恩多特、渥太華、特拉華、基卡普、索克、溫尼貝格、帕塔瓦米、克裡克等等大小13個部落。離開的人有看不到希望的理由,留下的也有他們跟從的觀點。
泰晤士河之戰:
10月5日清晨,美軍追上了英印聯軍,戰鬥不可避免将在泰晤士河畔打響。哈裡森将軍占到了有利形勢,他麾下超過3760人,僅僅肯塔基志願騎兵就不止1000。反觀普羅克特手下隻有最多800疲憊饑餓的正規軍,特庫姆塞帶領500名印第安戰士與英軍并肩作戰。雙方人數接近三比一,這不是特庫姆塞第一次在劣勢下作戰,但後勤、軍心各方面條件都極為不利。
交鋒前,普羅克特就又根據自己的想法折騰了部隊一番。營火上燒煮的早餐本已半熟,士兵們卻被指揮着再緊急撤退3公裡多。原來長官打算在泰晤士河邊一處沼澤旁列陣,用炮火壓制美軍。那麼普羅克特手上有多少火力?區區一門6磅炮。士兵們垂頭喪氣趕到河畔後,普羅克特并沒有安排挖掘壕溝、修築簡易工事,要麼他認為美軍的正面攻勢不值一提,要麼他根本就遺忘了此事。為了配合盟友,特庫姆塞選擇右翼一處茂密樹林布置隊伍,希望能通過側面打擊牽制美軍,用以争取時機。稍後,美軍出現在視野中,哈裡森将軍的隊伍一列列密密麻麻,大批騎兵讓任何對手都感到難以應付。
特庫姆塞穿着平日的鹿皮長衣,看起來健壯靈活。頭上卷着手帕,上插一根白色鳥羽。他獨自騎馬來到盟友面前,鄭重的與英軍指揮官們逐一握手,再說了一兩句鼓勵或評論的話。英軍軍官們很詫異這位原住民領袖的行為,他們内心正心心念念着剛被丢棄的早餐,盡管那也沒法填飽肚皮,但絕對勝于現在空着肚子直面敵軍。特庫姆塞不難洞察一雙雙眼裡的猶豫、懷疑、憤懑和無望,也許他已經能夠預見一切可能發生的後果。
(特庫姆塞留下的形象,最初均來自于1808年法國人給他的素描)
志氣滿滿的哈裡森将軍同樣巡視了隊伍。美軍士兵精力旺盛、槍彈充足,肯塔基人嘴裡還念叨着:”記住葡萄幹河...“,就連喂飽的戰馬們都鼻孔裡噴着熱氣、躍躍欲試。軍号随即吹響,哈裡森麾下大隊騎兵排箭般向英國人撲去。
戰場正面,平坦地形一覽無餘,肯塔基騎兵的沖鋒毫無阻擋。側翼,時刻觀察的特庫姆塞驚訝于英軍陣地上毫無動靜,就連普羅克特寄予厚望的火炮也沒有反應。分秒必争,他立刻讓戰士們前出樹林邊開槍側擊美軍。攔截火力對疾馳的肯塔基騎兵造成了一些麻煩,但沒能阻截這次進攻的兇猛勢頭。
反觀正面,英軍士兵餓得有氣無力,精神頹喪萎靡,全然沒有平日引以為傲的紀律和威風。松松垮垮的隊伍隻來得及打出一次齊射,可憐的齊射雜亂無章,根本無法擋住美軍騎兵飛奔的馬蹄。肯塔基人突破了,英軍隊伍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普羅克特大人在哪裡?他已經手腳麻利和親随們逃離了戰場。一些軍官見勢不妙跟着轉身就走,剩下的普通士兵們隻能像無頭蒼蠅般躲避美軍騎兵的馬刀,500多人陸陸續續選擇丢下武器舉手投降。
剛一開戰,英軍便徹底垮掉,目睹一切的特庫姆塞決意繼續戰鬥,哪怕不遠處樹林邊的英軍擲彈兵連隊也開了小差。下定的決心不會輕易改變,特庫姆塞和戰士們依托樹林繼續向美軍射擊。他發現美軍攆小雞似的追逐英國步兵時,分出一支隊伍向樹林發起進攻。最前領頭的是美軍上校約翰遜,以及來自肯塔基的20多個騎兵,主力跟随其後。
對此,特庫姆塞選擇作戰位置時已有考慮,樹林前一片黑色火山灰沼澤成為天然屏障。盡管美軍來勢兇猛,但依然被遍地泥濘拖慢了速度。面對美軍持續沖鋒,特庫姆塞自處最前線,一面鼓勵各族戰士,一面指揮對敵射擊。
印第安戰士們抓住機會集中打擊越來越近的人馬。密集射擊裡,光是約翰遜本人就被打中5次,肯塔基騎兵也紛紛落馬,15人非死即傷。根據日後記載,這次進攻被肯塔基人稱作”絕望沖鋒“(Forlorn Hope)。許多參戰美軍騎兵是獲得土地的移民,吃苦耐勞、騎術精湛,戰鬥意願很強。美軍成批次向樹林發起沖擊,印第安戰士們已經處在獨自作戰的惡劣境地。
根據一種可能性較大的說法推測,特庫姆塞當時身在樹林邊緣。混亂交火中一些美軍騎兵下馬穿越沼澤強攻,其中一人迎面襲來,兩者幾乎同時發現對方。那是經曆過獨立戰争的老兵惠特利(William Whitley),曾長期與切諾基人争奪土地,也見識過肯塔基戰俘被殺。
美國人沒有一絲想要躲避,特庫姆塞也毫無畏懼。他們各自咬緊牙關舉槍、瞄準、射擊。轟響中,惠特利被子彈貫穿,特庫姆塞也應聲栽倒。激戰下,兩人同歸于盡。(惠特利孫女自述家族流傳故事,另一說為約翰遜所為)
(約翰遜版本的繪畫,1846年)
45歲的特庫姆塞再不能站起,他永遠躺在了那片先祖千萬年生活的大地上。印第安戰士們聞訊大受打擊,逐漸在美軍打擊下各自散去。根據邊境戰争血腥的習慣,美軍士兵将特庫姆塞的頭皮剝下,他的遺體可能被葬在了戰場,也可能被大膽的原住民戰士搶回埋在加拿大邊境。
無論如何,印第安聯盟失去了核心上司者。沒有誰擁有統合各部落的威望,小弟坦斯誇塔瓦更變得默默無聞。各部落重回過去的一盤散沙。
(泰晤士河之戰/Battle of the Thames,參戰人數:美國3760,英國800,印第安500)
尾聲:
英國人将為他們抛棄盟友的輕率行徑付出代價。普羅克特第二年受到軍事法庭審判,被奪去職務郁郁而終。而英國在泰晤士河之戰以後,雖然由于1814年4月拿破侖戰争結束得以騰出訓練有素的軍隊參戰,并一度攻陷美國首都華盛頓。但失去特庫姆塞的支援導緻他們缺乏盟友、無法在各地站穩腳跟,連火燒華盛頓的羅斯将軍也步了布洛克的後塵——被美國民兵神槍手狙殺。
1814年底,損失越來越大的英美兩國終于坐在談判桌前,花費數月時間讨論停戰。英國方面小心翼翼提出“在從俄亥俄州到威斯康星州的美國西北地區建立一個印第安國家”,作為美國和加拿大之間的屏障。要求當然被美方斷然駁回,特庫姆塞和他的聯盟已經消逝,誰又能為他們來據理力争?英國人識相的再度抛棄印第安住民,達成協定後将重心轉回歐洲。
至于印第安人,他們的重新組織變得極端困難,國際環境也失去制衡,隻能面對被逐漸蠶食的結局。戰争後,大約200項新的領土割讓條約瘟疫般接踵而至,分而治之的政策下,印第安人最終被送入保留地。作為舊日主人,他們眼睜睜看着外面的北美世界日新月異,自己隻能作為一個被動參與者去争取一些糊口活命的基礎權利了。
(如今桑威奇的雕像,特庫姆塞和布洛克)
從根本來講,印第安群體在18、19世紀并沒有真正聯合一緻。就連泰晤士河之戰中,美軍仍舊擁有260名土著盟友。許多部落依然在精細的打着小算盤,謀求着眼前小利益。
特庫姆塞不愧于英雄二字,他産生于千千萬萬部落群眾之中,産生于守土保家大趨勢之下。他盡力啟發、團結了許多人,但印第安人民在精神上,依舊蒙昧;在組織上,依舊四分五裂,未能發生質的改變。即便産生了英雄,也不能不被時代洪潮席卷而去。
(全文完,堅持為大家提供高品質原創曆史文。圖檔來自網絡,侵删)
印第安反美聯盟的成敗——講述北美英雄特庫姆塞的一生(上部)
參考文獻:
- Tecumseh: A Life
- Tecumseh and the Quest for Indian Leadership
- Tecumseh's Confederation - Ohio History Central
- Tecumseh's Last Stand
- 悲劇遭遇:美國原住民史
- 不列颠百科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