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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的盡頭是皇帝——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傳奇人生
人物小傳:
宋太祖趙匡胤(927年3月21日-976年11月14日),小名香孩兒。涿郡人,生于洛陽夾馬營(今河南省洛陽市瀍河區東關)。五代至北宋初年軍事家、政治家、戰略家,宋朝開國皇帝(960年2月4日-976年11月14日在位)。後周護聖都指揮使趙弘殷(宋宣祖)次子,母為杜氏(昭憲太後)。
趙匡胤在後漢時投奔樞密使郭威,緻身行伍,并于後周世宗柴榮在位時随征北漢、南唐,戰功卓著。柴榮病重時,升為殿前都點檢,成為禁軍最高統帥。顯德七年(960年),受命抵禦北漢及契丹聯軍。旋即在“陳橋兵變”中被擁立為帝,并回京逼迫後周恭帝禅位。同年,趙匡胤登基為帝,改元建隆,國号“宋”,史稱宋朝或北宋。
趙匡胤在位期間,依據宰相趙普“先南後北、先易後難”的政策,先後滅亡荊南、武平、後蜀、南漢及南唐南方割據政權,完成了全國大部的統一。通過兩次“杯酒釋兵權”,罷去禁軍将領及地方藩鎮的兵權,加強中央集權,解決了自唐朝中葉以來地方節度使擁兵自擅的局面。
開寶九年(976年),趙匡胤逝世,享年五十歲。在位十六年,累谥為啟運立極英武睿文神德聖功至明大孝皇帝,廟号太祖,葬于永昌陵。今有詩作《詠初日》傳世。
後周小皇帝——柴宗訓
過年如過關
公元960年正月初一,一個叫柴宗訓的小孩子被早早地叫醒了,他被大人們擺布着穿上了繁瑣沉重的衣服,戴上了更加沉重壓得脖子都生痛的帽子。這時他知道了,他又得要去那個又寬又高的大屋子裡,去見那些長着白胡子或者黑胡子的人了。
朝會大典,這個姓柴的小孩子高高在上,也孤零零地坐在了皇帝的寶座上。他聽着下面有人在向他叩拜稱賀,說是建議在新的一年裡,仍然沿用先帝的年号,為顯德七年,希望先帝威靈保佑大周國泰民安……這些他都無動于衷,也真的聽不懂。之後的事就非常有趣了,那麼多的胡子們一個接一個地向他走來,挨個向他叩頭,此起彼伏,真的好有趣……
就在這個孩子剛剛露出了些許笑容的時候,傳來了一個消息,把他的歡樂從此永遠地埋葬泯滅——北方邊疆的鎮州、定州火速發來了警報,契丹人聯合了北漢人,突然來襲,要朝廷馬上派兵救援。
大殿亂成了一團,所有的大臣都現出了原形,他們圍住了三位德高望重,能力超凡的大宰相,七嘴八舌地讨論要怎麼辦。
争論的結果出來了,來者不善,要派出最強的人馬迎敵。由禁軍統帥、殿前都指揮使趙匡胤率大軍北伐,即刻起程!
而且是多麼的巧合呀,這個不好的消息傳來時,趙匡胤本人也正好就在京城裡,可以馬上就帶兵出發,一點都不耽誤軍情。
第二天,公元960年正月初二,軍情緊急,後周禁軍殿前都點檢趙匡胤升帥帳調兵遣将,分派如下:
令——禁軍殿前副都點檢慕容延钊領前軍為先鋒,先期北上;調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高懷德、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張令铎及侍衛步軍虎捷左廂、右廂都指揮使張光翰、趙彥徽率部随自己出征。
留下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殿前都虞候王審琦率兵在京協助韓通把守京城。
看到這樣的一份軍力配置設定名單,如果還有人要說趙匡胤沒有包藏禍心的話,他一定是拿了趙匡胤的錢了。
把韓通名下一大半的侍衛司兵力帶走出征,留下的卻都是殿前司的親信主力,但是從表面上看,一切卻仍然無可挑剔——殿前司和侍衛司都是部分出兵、部分守城,仍然是勞逸均沾,互相牽制。
古代開封城
開封城裡的流言
好了,那就馬上出兵吧!可是且慢,軍情再緊急,也沒有點兵當日馬上出征的道理,男人出兵和女人出嫁一樣,得遠百子,還得挑時辰,哪有那麼唐突兒戲的事……于是,這還得等至少 天。
在這要命的一天裡,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每一件事都足以讓這段曆史上的第二天、第三天按照既定順序發生的事情流産。要命啊,想想真是後怕,這就像一場戰鬥首先發生在敵我雙方的參謀室裡一樣,這一天裡的經曆遠遠比一天之後發生的事讓趙匡胤心驚肉跳。
因為開封城裡突然流言四起,大街小巷人心惶惶,有些大戶人家和官宦子弟都在搬家出城逃難了。還是因為那塊神秘的木條上的五個字——點檢作天子。
開封城裡的居民是見多識廣的,也是記憶力健全的。“主少國疑”,而且“外敵突現”,再加上馬上就大軍集結,再加上“點檢作天子”,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時光倒流整十年,公元950年11月22日的開封,郭威也是帶着本國的軍隊,沖進了開封,那一天無數人家破人亡,血淋淋的教訓還曆曆在目,誰敢掉以輕心!
流言,有時就是谶言,會讓你平空得到人心,進而敢跟着你做任何事——因為老天爺在幫你嘛……可有時流言也會變成殺人刀,把你完美的“陰謀”變成了路人皆知的“陽謀”,讓你什麼把戲都再也玩不出來,隻能等着提前清醒過來的被算計者預先報複。
史稱趙匡胤害怕了,他在外邊的所有場合都待不住,隻好躲回家裡,他不由自主地嘀咕——外邊都在傳我要造反了,滿城轟動,我該怎麼辦啊?
經典的一幕出現了,沒等他母親,未來的杜太後發話,他的妹妹就沖出了廚房,其“面如鐵色,引擀面杖逐太祖,擊之,并喝罵——大丈夫臨大事,可否當自決,來家内恐怖婦女何為耶!”
将門虎女啊,啥也别說了,我們除了對她未來的丈夫高懷德先生表示擔憂并報以同情之外,就隻能對她鼓掌歡呼了。曆史證明,真是對症下藥,她老哥還就吃這一套。這種強硬摧殘式的刺激,遠比小心呵護式的鼓勵管用,趙匡胤當時默然而出,深深為自己的膽怯行為臉紅,轉而他就做出了一件極為勇敢并且關鍵的事來。
這件事徹底地讓他的第二天、第三天得以到來,中國的曆史得以順利地傳承。
救人總比殺人難
趙匡胤決定主動去見韓通,而且是直接去韓通的家裡求見。
他明白,作為開封城的軍事兼警察總監,韓通對市面上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了如指掌。那個見了鬼的傳言一定已經傳進了韓通的耳朵裡,而且通過韓通,很快就會再傳到三位當朝大宰相外加太後和小皇帝的耳朵裡。要是他再不采取些有效的行動,别說是領兵出征了,就算他想平安地傳回到歸德府那個小地方,都是癡心妄想。
事實上,他真的遇到了危險。韓微,這個雖然背駝但是心明眼亮的年輕人再一次建議自己的父親就此幹掉趙匡胤,一了百了,幹淨利落!
可是固執的韓通再一次地讓機會從自己的指縫裡溜走。事後幾乎曆代所有的史學家都認為韓通這時做錯了,當斷不斷,身受其亂,而且把柴榮交托給他的江山斷送了出去。可是再往深裡想一層呢?為什麼韓通還有三位宰相以及皇太後等人都沒有對趙匡胤下手,并且仍舊讓他按時帶兵出征?
想想十多年前的後漢末帝劉承佑吧,他不就是因為莽撞出手,無罪處死朝中大臣,逼着外面的郭威造反的嗎?這時候趙匡胤毫無反迹,隻是因為一些流言就處死統兵大将,開封城外其他的将軍們會怎麼想?
還有,真的要殺趙匡胤也不是那麼的容易。就在眼前的這三位大宰相之中,排名第二的王溥,據蘇轍的《龍川别志》記載,就已經向趙匡胤“陰效誠款”,韓通除非是不計後果,說幹就幹,不然是拿不到批條的。
于是,那一天趙匡胤還是活着走出了韓府的大門。我想那一刻,在開封城的每一個角落裡,都有人松了一口氣。如果剛才真的在韓府裡傳出了厮殺呼救的聲音、此時的開封城裡一定會提前開練,血流成河。
就算救不了領袖的死活,同黨們也要為自己着想,難道要靜等着韓通拿着名單來挨個抓人嗎?
很快的,天黑下來了,一天将要結束,所有預謀參演的人員也都在向趙匡胤的身邊集結。在這些人中,我們會看到一個個後來名聲顯赫不可一世,這時卻還默默無聞的名字。他們面色平靜,可心情激動,因為他們正在幹的,是當時世界上風險最大,回報也最多的冒險買賣。赢了,得到江山;輸了,就會全族抄斬。
而這些人還會不斷地增加,總會有一些默默旁觀,心靈手快的人要做些投機的買賣的。從此刻開始,很多意料之中,以及意料之外的事就都會統統到來。
但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導演隻有一個。這個人隐身在幕後,在當時拍片的現場,你會看到他忙前忙後、無處不在,但是在事情過後,在觀衆們的眼睛裡,在五彩斑瀾,變幻莫測的銀幕上,你是看不到他一點點的身影的。
因為流傳下來的,給我們看的曆史,已經是一部剪接完畢,變得天衣無縫,能以假亂真的成品電影了。
據說這個人叫趙普,而另外還有一個非常神秘的,當時隻有二十一歲的少年,他突然出現在這段曆史的夾縫裡。從此之後,他就以他獨特的方式,牢牢地站在了這片舞台的中心,直到最終成了千萬人注目的焦點。
他的名字叫趙匡義。
黃袍加身
導演的功力
做一個合格的導演,最起碼的條件的是什麼?
不好說,但最基本的一點,就是要首先明白你的演員是哪個類型的,需要怎樣去包裝,才能達到萬衆矚目、人神合一的效果。那麼,趙匡胤是哪個類型的呢?需要怎樣去包裝他?
難道你要召開一個萬衆大會,然後在會上公開宣揚趙匡胤有多麼的優秀,為了光輝的明天,和每個人的切身利益,我們隻能跟着他走?
或者為了增強說服力,還要把趙匡胤和他的每一個競争對手都來個全面比較,逐條分析,和觀衆們來個空前火暴的PK大讨論,把所有人都說得啞口無言,心服口服,這時他們就都會抛開一切顧慮,置身家性命于不顧,跟着趙匡胤一起造反了?
玩笑似乎開得太大了。但曆史證明,這出大戲的開場,竟然比這還要幼稚。
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來了,公元960年正月初三,大軍集結完畢,由愛景門出京城開封,北上迎擊契丹北漢的聯軍。這時候,開封城裡非常的安靜,人們想象中的動亂并沒有發生。人心,随着軍隊的離開,漸漸地安靜下來。
但是軍隊裡卻發生了異常現象。有個人突然不走了,他停了下來,仰着頭望着天,準确地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太陽,且長時間地保持着這個動作不變。
但更加奇怪的是,軍隊裡那麼多的兵頭将尾,卻一個個誰也不管,而且還特虔誠,特期盼地望着他,都在等着他進一步說明他都看到了什麼。因為這個人實在不尋常了,他乃是後周軍中著名的半仙,會看風雲,學過占星,能掐會算的殿前司軍校苗訓苗大神仙。
隻見苗大神仙聚精會神沒完沒了地看,誰也不敢打擾,最後來了一位同樣了不起的高人,才敢向他發問——兄台,你看到了什麼?
苗神仙一看,啊,原來是文武雙全、智勇兼備、忠心耿耿、老少無欺的殿前司都點檢趙匡胤手下的幕僚楚昭輔楚老先生。很好,這是個可以聊一下的好朋友。于是他開金口啟玉牙說出了傳頌千古的一段瞎話——難道您看不見嗎?請仔細看,天上此時有兩個太陽,一上一下,黑光縱橫,摩擦震蕩,沒完沒了 (日下複有一日,黑光摩蕩者久之)……請問您看見了嗎?
啊!我看見了!——楚昭輔瞬間爆發出了激情四溢的歡呼——真的像您所說的那樣,是兩個太陽啊!大家都來看,快來看啊——!不僅如此,楚昭輔的視力神經在瞬間就超越了苗大神仙,他已經進一步看到了原本處在下方的太陽,已經把上面的太陽趕跑,“一日克一日”,這個千古難得一見的神奇景觀正在進行中,大家都快來看!
于是所有的人就都來看……或許那一天的太陽也非常的郁悶吧,多少年了,從來沒有過這麼多雙眼睛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它老人家不放。于是很快,它就讓所有人的眼睛裡面暴出了無數個太陽……于是,大兵們就真的相信了苗神仙和楚先生的話。
這真的像是一場鬧劇,每當我看到這裡,都極度地蔑視古人的智力——包括軍隊裡殺人不眨眼的大兵們,更包括當年的總導演趙普先生,這簡直是說給幼稚園的孩子聽也不見得過關的童話!
可問題是,為什麼那麼多的成年人都相信了?
你不能簡單粗暴地歸納為一千多年前的人都極度迷信,仔細推算,趙大導演這樣安排也實在是迫不得已啊。
趙匡胤不是李世民,李世民開頭就是給自己的家族企業打工,到後來雖然小有波折,可是登基時也名正言順; 趙匡胤也不是郭威,郭威那時時間緊迫,生死懸于一線,不容他有什麼天人合一的理論安排;趙匡胤也不是柴榮,柴榮隻要夠強,能把到手的寶座坐穩即可,不存在理論人文上的缺陷。而且以柴榮和王樸的硬度,人家也不屑于搞這些亂七八糟的假招子。
但是對于趙匡胤,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就有了大用場了,因為他有些像劉邦。劉邦一來是要造反,他得給自己更得給别人一個強有力的,比當權者的刀槍更神聖的精神動力; 二來,他還有比他強悍得多的競争對手項羽,如果沒有天命所歸,神龍之子這樣的先天優勢,誰敢陪着他跟項羽玩命?
夜宿陳橋驿
時間飛快,當天的天空中不管是有一個太陽,還是兩個太陽,或者是混賬到無數個太陽,它們到點都會正常下班的。就這樣,天黑了下來,軍隊要駐地休息了。前哨回報,前方就是今晚的宿地——據京城開封四十裡遠的陳橋驿。
吃過晚飯,大戲上演。這時候趙匡胤已經什麼人都不見,獨自喝酒直到喝醉,直接上床睡覺了 (主角就是有特權),場務和配角正式開工。
第一個辦事的人叫李處耘,此人是趙匡胤幕内都押衙。他晚上在軍營裡轉了一圈,随便和人聊了聊天,就有一大群的禁軍高官突然行動,他們闖進了……對不起,是趙匡胤的第一幕僚趙普的房間。
這些人口風一緻,态度強硬——諸軍無主,願策太尉做天子!
這才是群情洶洶,好事臨門,還等什麼?半年多的準備,每時每刻的提心吊膽,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那就……再等等,這樣就答應了,趙普不過就是個小蟊賊。他突然闆起了臉,義正嚴詞地說——太尉赤膽忠心,必定不會寬恕你們如此言行!
一盆冰水劈頭淋了下來,所有的人都愣了,是這樣嗎?聽清楚了沒?趙匡胤不是答不答應我們的問題,而是他根本就不會寬恕我們!這還玩什麼……沒搞頭了,所有的人面面相觑之後,都灰溜溜地哪來兒的回哪兒去,靜等着被修理。
這時趙普的房間裡還剩下了三個人,趙普、李處耘,還有趙匡義。這三個人坐得很穩,一點都沒有着急上火,或者什麼後悔可惜似的樣子。一絲詭異的笑容在他們臉上隐隐流動,人的心,是非常奇妙的,他們要的,你如果給的太快,那麼他們就不會珍惜……
果然,才過了不一會兒,那些人突然去而複返,這回這些人目露兇光,刀劍出鞘,直逼向趙普等三人,說出來的話完全都是赤裸裸的——按軍規,軍中有聚謀者按滅族論。現今太尉如不從,我等難道要坐等明日受刑不成?!
但就是這樣,趙普居然還是有别的話——策立,大事也,汝等怎可如此放肆狂妄?現今外寇壓境,不如退敵之後再圖冊立……
這簡直就是在惡搞,大兵們憤怒了,他們再也沒有了耐心,他們叫了起來——主上幼弱,我輩出死力破敵,誰則知之!不如先立點檢為天子,然後北征!
好了,這次火候真的到了,再裝下去就要适得其反了。這時候,一位真正的重量級人物說出了事發當夜的第一句話。是年輕的趙匡義,他說——興王異姓,雖雲天命,實系人心。汝等各能嚴饬軍士,勿令剽掠,都城人心安,則四方自定,汝等亦可共保富貴矣。
請注意這些話,多麼的大仁大義,完美無瑕。這本應出于當天的主角,未來的帝國主宰之口,但是,曆史記載,這些話先于趙匡胤之口而先由他的弟弟說了出來。然後,才開始了具體的造反工作流程第一步——派衙隊軍使郭延赟連夜回開封,密告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殿前都虞候王審琦,一切順利,明天按計劃回城。
史稱,趙匡胤就是這樣被安排了命運,被自己的親信和弟弟強迫着,走上了兵變得國,而國祚綿長的帝王之路。
部下擁護趙匡胤
黃袍加身
第二天清晨,也就是公元960年正月初四的清晨,宿酒未醒的趙匡胤被軍營中突然爆發出的驚天動地的鼓噪之聲驚醒。史稱他不知所措,還沒來得及弄清楚發了什麼事,就被一大群人破門而入,這些人亂哄哄地擁到了他的床前。
這些人嘴裡念念有詞,總之就是那句從昨天晚上就不停練習的“諸将無主,願策立太尉為天子!”然後根本就不跟趙匡胤費話,直接把他扯到外間屋的辦公桌 (公案) 前,一件新衣服已經準備好了——标準的皇帝職業套裝。
時光倒流,就像回到了十年之前,和公元950年12月20日那天一樣,趙匡胤化身為郭威,被人強迫着換了衣衫——比郭威職業一些的是,終究是第二次操作了,有了經驗的人總會讓事情變得圓滿順暢,黃旗變成了黃袍,趙匡胤有了裁剪合體的新衣。
隻不過這後來被發現是大導演趙普先生犯了第一個業餘水準的小錯誤。
再下面的事就要以機械流水作業的速度進行了,要抓緊時間傳回開封,把京城搞定了才算功德圓滿。大家簇擁着趙匡胤一哄而出,外面早就排好了隊的大兵們縱情鼓掌歡呼。在熱烈而和諧的氣氛中,趙匡胤上馬,曆史證明這時他還有理智,知道哪邊是北,而他要去的方向是南。
就在這個時候,最為經典,也最富争議的一幕出現了。
這時候居然有人敢突然擠出了人牆,攔在了趙匡胤的馬前,而且就此把整個要急速行軍的大隊人馬都攔住。是趙匡義,這個後來神聖無比可此時還乳臭未幹的小夥子,聲音響亮,神色莊嚴,讓所有人都聽見了他對他大哥說的話——請以剽劫為戒!
于是趙匡胤這才恍然大悟,差點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啊……他停駐三軍、向周圍的大兵們發問——汝等貪富貴,立我為天子,我有号令,汝等能禀乎?
所有的大兵有馬的下馬,沒馬的下跪,回答得痛快,隻有兩個字——唯命。
于是趙匡胤下令——太後、主上,吾北面事之; 朝廷大臣,皆我之比肩也。汝等不得驚犯宮阙、侵淩朝貴及犯府庫。用命有厚責,違則孥戮。
這次的回答更簡單,隻有一個字——諾!
就這樣,所有的過場才算走完,大軍才得以回程。但是請留意,以上的過場都是根據《宋史》 和《續資治通鑒長編》 等收錄彙集而成的。而《宋史》 和 《續資治通鑒長編》 又都源出于趙匡義的兒子宋真宗趙恒時修撰的太祖朝 《國史》,《國史》則出于 《太祖實錄》,《太祖實錄》 嘛,就不那麼好說了……
尤其是趙匡義攔在他哥哥馬前,說出了關鍵的那句話的一幕——似乎沒有了這句話,趙匡胤就會縱兵大掠,重制當年郭威入城時的滿城血腥一樣。
時間飛快,要了命的太陽在無情地往天空正中央行進,趙匡胤必須提快速度了。這時,他已經進入了角色,他要盛裝入城,進城就是天子,再不願在城牆外面動刀槍,以免把還沒有正式添加在他名下的産業以及他在曆史上的名譽弄出不必要的瑕疵。
潘美的膽量
經過嚴密的分析,他決定,派出兩個人,去做一公一私兩件事。
首先派出老少無欺、視力超群、人見人愛的殿前司幕僚楚昭輔先生,讓他趕在大部隊的前面,悄悄地進入開封城,向趙匡胤的母親及家人報個平安,也順便告訴他們皇帝輪流做,今年到他家,姓趙的已經中了超級大獎了!
這個活兒好幹,說實在的真是個美差。想想吧,那年頭連中個狀元都會有些職業報喜的登門要喜錢呢,何況是突然之間中了個皇帝!而且楚先生這件事一點風險都不會有,他大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地潛回京城,根本不必在大街上敲鑼打鼓地向所有人宣布。
但是下一個指令就要命了。趙匡胤決定要派一個人先回京城,直接去見三位當朝大宰相以及城防司令韓通,甚至直接向太後和小皇帝攤牌——告訴這些人新的皇帝已經産生了,你們的身份現在也都要變一變!
想想看,這種事以前有人幹過嗎?似乎是有過,比如李世民在上早朝的時候幹掉了大哥和三弟,然後自己不好去見父皇李淵,派了殺人助手尉遲恭去見老爹。可那到底是家務事,而且李世民也沒說要把老爹如何怎樣!可是現在這個人,卻得自己一個人趕在造反的大隊人馬前面,單槍匹馬地進京,向以前的君主說你現在馬上從金銮殿上給我滾下來,那已經不是你坐的地方了……你信不信皇帝就算砍不了後面的新任皇帝的腦袋,也一樣先砍了你?
而且說實話,現在趙匡胤的手下,還沒聽說過誰有尉遲敬德那樣的單兵作戰能力和膽量。
太難了……這時候,趙匡胤把目光轉向了一個非常年輕的低級官員,在此之前,此人默默無聞,從未在任何事上出頭露臉。他叫潘美,時任客省使,也就是負責全國信使、宴賜、四方進奉這方面迎來送往的小差使的官。
大夥兒看着潘美,有人覺得悲哀,有人則露出了微笑。此時人人清楚,大家都在一場殘酷的圍獵行動之中,誰都想當獵人,可也終究得有去死的野獸!很好,看來潘美就是那第一個去送死的。
但是曆史證明,潘美後來得享大名,絕非幸緻。此人膽識超卓,今天這件事之後,他又孤身一人,深入敵境,做出了更加聳人聽聞的壯舉!這時潘美欣然領命,他縱馬狂奔,直奔四十裡開外的都城開封。
一路疾行,潘美進入開封的時候,後周君臣還沒有下早朝。潘美昂然上殿,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宣布趙匡胤已經兵變稱帝,此時正在回程的途中!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奇變突生,措不及防……當時在曾經是柴榮設座議事的大殿之上,唯有一片死寂,曆史記載,最大的一個舉動就是首席宰相範質突然伸手抓住了身邊的另一位宰相王浦的一隻手而已。
他憤然大叫——倉卒遣将,吾輩之罪也!
這句話一點回應都沒有得到,王浦咬緊牙關一聲不出,事後才知道他是在忍疼——範質養尊處優,指甲留得比妙齡女孩兒還長,偏巧王浦也是這樣的貨色,他的手那是相當的酥嫩。史稱——爪入溥手幾出血。溥噤不能對。
趙匡胤,劇照。
韓通的抵抗
這就是驟然臨變,生死關頭時的後周群臣衆生相。可是别忘了,後周至少還有一位真正對柴氏忠心的人,那就是韓通。韓通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三位大宰相,看他們有什麼舉措。等他看清楚後,他絕望了。但是他絕不允許自己也像他們一樣,他一定要做點什麼!
韓通扔下了文武百官,以及年幼無知的小皇帝,他急匆匆地奔下了金殿,去集合還能聽他排程的軍隊。不管實力對比怎樣懸殊,他都要為後周,為柴榮盡到他曾經答應過的努力。
韓通躍馬出宮,先回自己的侍衛司,他要招集兵将。但是韓通絕望地發現,這時他還能号召的軍隊已經所剩無幾,絕對不夠他分兵據守偌大的開封都城,至于領兵出城平定叛亂,更加是想都不要想。
怎麼辦?人心已經在片刻之間,就在趙匡胤和小孩子柴宗訓之間作出了選擇。“點檢作天子”的谶言終于還是應驗了,隻不過晚了兩天而已!當時的人對改朝換代是多麼的熟悉啊,誰都知道該怎麼辦,尤其是素以“擁戴”見功的軍隊。讓他怎麼還能有辦法力挽狂瀾?
韓通不愧老将,他迅速地作出了一個決定,把目标縮小,具體到造反者趙匡胤本人的身上——去捉拿他的家人,來以此作為阻止兵變的籌碼!
他分兵兩路,其中一路由他本人率領,殺向趙匡胤在左掖門附近的殿前司官署,希望能在那兒抓到趙家老小;另一路奔向開封城内的定力寺,有人報告,趙匡胤的家人在這一天去了那裡上香。
左掖門,殿前司……曆史記載,那天迎接韓通的是一陣空前密集的亂箭。
王彥升的瘋狂
就在這時,開封城北陳橋門外,率領大軍兵臨城下的趙匡胤也同樣在郁悶着。眼前就是開封城的大門了,可他就是進不去!
城上守城的官兵無論如何都不給他開門,不管他是以新任皇帝的名義,還是以前後周殿前都點檢的身份,都一樣不好使,不開就是不開。而且這些守門的大兵還明目張膽地叫出了自己的姓氏——一個姓陸,一個姓喬。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愛咋咋地了。
出行不利,趙匡胤強壓着心頭怒火,更強壓着一直隐藏着的極度不安,他扭頭去看身邊的總導演趙普。這時他的疑問完全可以用眼神就表現清楚——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石守信和王審琦沒有接到通知?還是城裡邊天翻地覆了,他們都被韓通給幹掉了?現在要怎麼辦?強攻嗎?還是要繼續封官許諾,哪怕給個王爺也得先進城再說!
趙普不動聲色,數萬大軍就堵在他身後,僵持在城下,他的主人更加焦躁不安,可他就是不急。曆史證明,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急,因為他給出的解決方案更像是一道搞笑的腦筋急轉彎,那實在是必須得有一顆時刻活潑靈動的心靈才能想得出來——正對着陳橋驿方向的陳橋門不通,那麼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從這個門進去?開封難道隻有這麼一座城門嗎?
我們換一個就是了。
于是曆史記載,當天趙匡胤的造反大軍是在開封城外小轉了一彎,到了旁邊的封丘門,才進去的開封城。
進城之後,大隊人馬立即分散,按照主次之分以及危險系數的不同,各自奔向自己分片包幹的責任地點。這時候,曆史把一個本來很平凡的任務交給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身上。他叫王彥升,是當時禁軍殿前司系統裡的一員戰将。接到的具體任務是先回趙匡胤的老巢殿前司官署,給新任皇帝清清路障。
很簡單的任務吧?但是要看由誰來辦。這一天裡的王彥升不知是亢奮過度,還是有什麼别的内幕隐情,他把這樣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小任務辦得震驚當時,流傳千古,讓人實在是沒法不佩服。
殿前司的人回殿前司官署,那是熟門熟路,王彥升帶着大兵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他正撞上了敗退下來的韓通。
不走運的韓通,他不知道當天駐守在殿前司官署裡的人居然是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本人。這下好了,他正中鐵闆,但是好在石守信充分領會了趙匡胤以和為貴的工作原則,不和他短兵相接,始終隻是弓箭招呼,但就是這樣也足以讓韓通絕望了。時間,都消耗在擋箭躲箭,步步為營上了。趙匡胤的家人連個影子都沒有見到,可趙匡胤的軍隊卻已經殺到了身邊!
曆史記載,當天王彥升看到韓通之後,突然變得無法克制,他帶人就沖了過去,殺散了韓通的部下,殺得韓通上馬逃跑,然後一路追殺,直接殺進韓家大門,把韓通本人、他的妻子、長子、次子、三子全部殺害,亂兵之中僅有韓通的幼子韓守瓊以及四個女兒活了下來。
如此趕盡殺絕,毫不留情,我不知道王彥升是過去和韓通有什麼私人恩怨,還是他接受了什麼特殊的指令,比如滿城權貴,一律保全,但除韓通之外……至于理由,是多麼的簡單,因為隻有韓通才有能力在這時或者将來造反。
面對殘暴的滅門殺戮,趙匡胤在陳橋驿鄭重立誓的允諾言猶在耳——“不殺後周大臣,不驚犯宮阙府庫。”可韓通就被殺死在自己的家裡。而且更加令人寒心的是,由宋人編撰的史書中,記載的卻是地兵變當日,韓通從皇宮中“惶遽而歸”,直接回家,在半道上遇到了王彥升,進而被殺。
也就是說,從來都沒有韓通為後周的盡忠行為,開封城裡更加沒有過任何的敵對抵抗——一切都是和平進行的,都是絕對符合仁義道德的,趙匡胤的行為是所有人一緻擁護贊賞的。
可是公道自在人心,想想潘美先期進城,韓通随後下殿,如果直接回家,怎麼會在半路上遇到王彥升?是韓通在半路看見了個漂亮的MM,多聊了一會兒?還是王彥超會絕頂輕功,他緊跟着潘美就飛進了開封城,并且知道韓通正在哪條大街上,進而發生了這樣令人極為遺憾的誤會?
趙匡胤的“迷茫”
一千多年以後,一個叫海明威的美國老頭兒曾經說過,你盡可以殺死一個人,可是你就是沒法擊敗他。可是在當天的開封,趙匡胤和他的謀臣以及勇士們說,我們盡可以殺死每一個人,而且會讓他死得默默無聞,平淡無味。
那天的開封城終于逐漸地安靜了下來,趙匡胤在諸将簇擁中緩緩地登上了明德門。登高望遠,隻見街市繁華,屋宇林立。
沒有人會再有疑問,這已經是不需要回答的問題。隻是在一瞬間,三十四歲的趙匡胤會在恍惚間覺得時光以及時空的不真實,在他年輕時,具體地說在他二十歲時,也曾親眼看見過有一個人登上了開封的城頭,那人當時微笑着向驚慌奔逃的開封百姓們說:“我也是人,你們不要害怕,我來當你們的皇帝,讓你們休養生息。”
那是曾經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
不論是漢人還是夷人,趙匡胤都在一瞬間和耶律德光心意相通——多好的一片江山!難能不讓人心動……更怎能讓它荒廢殘敗!
他下決心,要讓這片江山更加的繁華昌盛……在他的治理之下。
這時趙匡胤看到了自己的士兵分布開封城内各處,市面安定如舊,史稱“市不易肆”。之後他沒有在城頭上再作停留,他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因為在總導演趙普先生的筆記本裡早就規定好了一切的行程安排。
下一步,先回殿前司官署。
這出乎絕大多數人的意料之外,皇宮已經近在咫尺,那個高高在上,可以統治萬民的至尊寶座已經觸手可及,為什麼不直接去得到它?這時大局初定,不怕夜長夢多嗎?
趙普對所有熱切期盼的眼神統統視而不見,在他冷漠的表情下,他的心更加的沉靜。在他看來,這些人迫不及待的樣子真是低劣,人世間有很多需要積極進取的東西,卻要用另一種看似羞怯的狀态才能完美地獲得。尤其在當時的中國。
就這樣,當天趙匡胤就像還在後周上班時那樣,直接回到了自己工作生活的老地方,殿前司官署。不僅如此,他還當衆脫下了進城時還穿着的黃袍。時間還來得及,他坐下來歇了歇,因為一會兒之後,他需要體力,更需要情緒。
史稱“有頃”之後,三位大宰相範質、王浦、魏仁浦以及一些重臣都被迫主動來見趙匡胤(諸将擁範質等至)。這就是趙普的計劃,要趙匡胤等朝臣來觐見,而且這給以後的記史者留下了絕大的發揮空間,因為可憐的趙匡胤在同一天裡,又要被人第二次強暴了。
好了,我的宰相,我的大人們,你們終于來了……你們可算是來了!受盡了委屈的趙匡胤突然間痛哭流涕,泣不成聲,說出了他滿腹的不得已,以及……慚愧——吾受世宗厚恩,為六軍所迫,一旦至此,慚負天地,将若之何?
請留意,“将若之何?”我現在怎麼辦?趙匡胤已經六神無主,什麼都不知道了。可是沒等範質等大佬說話(質等未及對),那些要命的強暴者突然間爆發,散指揮都虞候太原羅彥環挺身而出,按劍厲聲喊出了這幾天以來聽得叫人膩煩了的行動口号——我輩無主,今日須得天子!
刀将出鞘,劍甲林立,周圍都是殺氣騰騰的叛兵,這時候,所有的人都原形畢露了,包括對富貴權力紅了眼的大兵們,也包括常年一臉道學,滿腔正氣的高官宰相們。
第一個屈服的是王浦,他率先走下台階,向趙匡胤跪拜,施以臣子大禮。然後誰也沒有料到,第二個就是以驕傲執拗著稱的範質(質不得已亦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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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積月累,一定命好質的飛躍。無論是思維還是眼界,都可以得到很好的提升。無畏寂寞,享受孤獨,一旦形成習慣,久而久之,會有潛移默化的改變。沒有比讀書更廉價的娛樂,更持久的滿足。
溫馨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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