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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電影的疫病想象與生态問題思考

作者:陳 越

科幻電影能以更加生動、直覺、深刻的方式為觀衆展示未來疫病及其發生的想象過程,幫助人們站在第三方視角審視人類自身與生态之間的複雜關系,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一種藝術警示和借鑒。

疫病與災難,科幻叙事的重要課題

人類的發展史無疑是一部與疫病作鬥争的曆史,每一次疫病的發生都是人類血淋淋的教訓,是以,這也成為了作家、編劇們進行創作的重要靈感來源和作品主題。早在1977年,《卡桑德拉大橋》就已在意大利上映,并于80年代初在大陸公映,它采取的是典型的災難片樣式:刻意制造的懸疑緊張、喪心病狂的恐怖分子,機智幹練的男主人公、美麗勇敢的女主人公,最後經過殊死搏鬥,正義最終戰勝邪惡,男女主人公也成就好事。該片的拍攝内容和手法成為以後災難片的經典模闆,災難面前的大無畏精神和人道主義精神,更是引發人們的反思,其獨特的創意和扣人心弦的故事情節,以及人們面對病毒時的不同反應,都引人入勝。

與歐美科幻電影中強調的國際政治陰謀不同,相似題材的南韓電影則一貫通過家庭叙事表現社會大衆在病毒入侵時的心理狀态。從《鐵線蟲入侵》到《流感》,到2016年上映的《釜山行》,這些影片在社群網站豆瓣電影中的評分一部比一部高。與《卡桑德拉大橋》類似,《釜山行》的主要場景設定也是在封閉的列車上,講述了單親爸爸與女兒乘坐KTX高速列車前往釜山,列車上由一位少女身上帶來的僵屍病毒開始肆虐且不斷擴散,列車于頃刻間陷入災難的故事。在這部影片中,各個社會階層的人們在面對死亡和恐懼的時刻将人性中的方方面面展現得淋漓盡緻,而幸存者之間的互相殘殺和爾虞我詐,甚至超越了病毒與人類之間的對抗,制造了電影中的每一次高潮,成為了故事發展的最大推動力。

生态,疫病題材科幻影片的重要載體

科幻電影是對現實與過去的反思。在曆史上,很多次傳染病暴發的幕後推手都是人類本身,人類将生态環境作為與敵對勢力展開鬥争的武器,由此自食惡果,造成生靈塗炭。1940年初冬,時值抗日戰争,日軍為蠱惑人心,在蔣介石家鄉甯波上空用飛機投下大量面粉和米粒,美其名曰接濟饑荒人民,但日機過後,跳蚤大增,多位群眾暴亡,經過解剖檢驗,确診為鼠疫。事後,赴美歸來的醫學博士榮啟榮作為中央衛生署防疫處處長到甯波調查鼠疫,根據《浙江文史資料第56輯·鐵證》一書,榮啟榮在《浙江鼠疫調查報告書》中寫道:“據浙江省衛生處及軍政部第二防疫大隊報告,鼠疫傳染來源,似與敵機在該兩地(甯波、金華)低空投擲異物有關。”新中國成立後,日軍細菌作戰部隊在蘇聯軍事法庭接受審判,那次行動的731部隊戰犯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我們隻要稍加注意便會發現,生态鍊是病毒傳染鍊中的重要一環。科幻影片中反映的生态問題仿佛一面鏡子,讓人類看到自己在極度放縱之後将會帶來什麼後果。

在電影《傳染病》中,病毒來源于蝙蝠——蝙蝠在進食香蕉時,香蕉掉入豬圈,被豬食入後通過廚師傳染到了更多食客身上,而當初正是因為人類亂砍濫伐,破壞了蝙蝠的栖息地,受驚後才飛到了豬圈;在《天外來菌》中,受到感染的老鼠被蛇吃掉,蛇被秃鹫吃掉,秃鹫飛出疫區,把病毒擴散到了更大的範圍,在影片中,病毒的擴散也與軍方不慎投下的核彈有關;美國科幻電影《滅頂之災》講述的是全球環境惡化後,不堪重負的植物釋放病毒,使人類感染後自殺的事情,大自然通過這種方式向人類發出警告;在《極度恐慌》中,一隻受感染的白色卷尾猴被貪财的人捕獲,并從剛果偷渡到了美國,正是通過人類的助推,病毒才得以到達波士頓,造成了大量人類的死亡。類似的影片還有《鼠疫屠城》,由于法蘭克福氣候炎熱,再加上政府不作為,當地清潔工大罷工,到處垃圾成山,最終成為了老鼠的溫床,而攜帶着緻命病毒的老鼠使得衆多人喪生。

在前述影片中,人類對自然肆意妄為,帶來一個個自食其果的教訓,除此之外,對于很多“精明”的人而言,大自然又很容易成為政治與權力的工具。縱觀過去已經發生的人類曆史,乃至科幻影片中呈現的未來叙事,這種情況概莫能外。自然環境與人類生存密切相關,人類要想繁衍生息,就需要生存與發展的空間,即自然環境與社會環境。這兩個空間往往互相交織,互相影響,在扭曲狀态下極易失衡,天平向任意一方傾斜都會帶來全局性的災難。

在未來,科技的發展會帶來極大的物質豐富,但是當人類滿懷惡意地打開這個潘多拉的魔盒時,一切進步都将化為烏有。美國科幻影片《天外來菌》講述了一顆人造衛星從天而降,衛星攜帶的病毒緻使全鎮的人感染死亡。最後,科學家們通過破譯衛星上攜帶的黑色物質,得知了消滅病毒的方法是用深海裡一種即将滅絕的古細菌——噬硫菌與該病毒對抗,最終全面噴灑噬硫菌後消滅了病毒。在這個影片中,所謂的“通訊衛星”其實是美國用來觀測宇宙中“蟲洞”的衛星,它被“蟲洞”的一束強光擊中後才掉落地球,而衛星中的病毒正是未來世界通過“蟲洞”向當下人類發出的警告,即如果再無限制地在深海進行熱液噴口采礦計劃,人類将失去抵禦這一病毒的細菌。正如影片結尾主人公所說,“在這場疫情中,是科學與技術最終拯救了我們,但恰恰就是當初我們誤用了科學與技術,才導緻今天的這場浩劫,科學一直是用于探索真理,這種探索隻能在陽光下進行。我們得到的教訓就是,即使取得了一項技術成果或者科學能力,也并不意味着我們該匆忙地去運用它”。

科幻,保護自然生态的燈塔

科幻電影宛若導演對抗現實世界的武器,一幀幀的畫面與細節豐富的鏡頭語言正是導演對未來世界模樣的描繪。科幻影片時間設定往往遠離當下,而正是這種時空的距離感,才更有利于觀衆跳脫當下的環境去沉浸于影片之中,也有利于觀衆跟随影片一起大膽暢想未來的情景。在影片結束後,觀衆才恍然大悟,這不正是人類的未來嗎?人類若發展成影片中的樣子該如何是好?

在數年前《阿凡達》上映後,導演卡梅隆曾說道:“科幻電影是個好東西,我們在當下的時代語境中難以直接評論世界局勢,甚至會惹惱很多人。但是可以在科幻電影裡用隐喻的方法進行藝術叙述,人們被故事帶了進去,直到看完了才能意識到他們站在了哪一邊。”正因如此,科幻影片也更加敢于以消極的形式呈現環境問題,凸顯一種對未來的焦慮。例如《機器人總動員》中展示的公元2805年,那時“垃圾大廈”鱗次栉比,沙塵暴遮天蔽日,人類迫不得已隻能移居太空城“艾克松号”;《後天》中地球上的溫室效應導緻了氣候異化,全球即将陷入第二次冰河紀,影片中被冰雪淹沒的紐約、被碩大冰雹砸下的東京、被妖魔般的大風裹挾的曼哈頓,都使觀衆不寒而栗;《未來水世界》講述了2500年人類文明被摧毀,被塵封在海洋深處,人們隻能靠簡單材料過着水上浮島生活,幸存者為了适應海洋生活也慢慢長出魚鳍;《漢江怪物》則講述了在南韓的生物研究室中,從業人員将大量塵封已久的甲醛倒入漢江中,而岸邊喂魚的、喂猴的、喂鳥的,隻要有動物的地方,都能見到“熱情喂養”的遊客,如果說影片中化學藥品是對河流的緻命性打擊,那這種喂養行為無疑就是火上澆油。

科幻不僅是為了啟蒙科學,也是為了啟蒙人性,以傳染病為主題的科幻影片既是對現實狀況的反思,又是對未來世界的警示。在社會治理的過程中,應該從人本位過渡到人與自然共生,病毒不是問題,自私自利的人才是阻礙人類生存的最大障礙。“人類就是地球的病毒”這一說法雖然忽視了人類在地球文明過程中所做的貢獻,但是人們的确應該反思過去那種以自身為中心的價值範式,将人與自然的關系變為和諧共生。雨果曾經說過,“大自然是善良的慈母,同時也是冷酷的屠夫”。物質條件富裕之後,人類對幸福的追求若以生靈塗炭為代價,若為了人類貪婪的欲望以生态為代價,那麼,最終最大的代價隻能由人類吞咽,正如科幻影片《阿凡達》中納威人相信的那樣,大自然不會放縱任何人,她隻保護生态平衡。(陳越)

來源: 文藝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