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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 人
每年的農曆三月二十五,是我的故鄉——古城鳳翔一年一度規模盛大的城隍廟會,民間稱其為“速爺廟會”。
四十多年來我一直漂泊在外,和父母聚少離多,為了彌補内心的愧疚,退休後就一直在老家陪伴母親。今年的速爺廟會和“母親節”恰巧相遇,又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終于給了我一次陪着耄耋老母趕廟會的機會。
古城鳳翔的“府城隍廟”,座落于西大街“府廟巷”北端和北大街“軍倉巷”西端的交彙處,由于今年廟會是“新冠”疫情三年防控結束後首次舉辦,是以趕廟會的人顯得格外多。進出城隍廟的巷子兩側,商品攤位鱗次栉比,針頭線腦、服裝首飾、古玩瓷器、筆墨書畫、盆景花卉,琳琅滿目,應有盡有,趕廟會的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城隍廟前廣場上,聳立着一座高大的“鳳翔起義紀念碑”,向人們講述着70多年前,發生在城隍廟裡一段被曆史塵封的紅色記憶。
抗日戰争勝利後,原楊虎城部中共地下黨員寇學文、高慎之接受省委訓示,從臨潼組建部隊來到鳳翔,打入國民黨千山警備司令部警備團,于1949年5月,在“府城隍廟”裡成功策劃和發動了該團起義,活捉了蔣介石的門生——畢業于黃埔一期的國民黨少将司令李夢筆,迎接解放大軍進城。起義部隊1000餘人編入第一野戰軍,于同年7月10日發動了“扶眉戰役”,鳳翔和寶雞全面解放。
“鳳翔起義紀念碑”是解放戰争時期,西北地區“白區布點”遺址上落成的第一座紀念碑。碑體為花崗岩石材,象征着起義人員堅定的信仰和堅強的意志;碑體上方的紅五星,代表着革命先輩們為國為民的赤膽忠心;碑高5.22米,标志着起義時間為1949年5月22日。
紀念碑正對着的廟門門楣上,“府城隍廟”四個描金大字映入眼簾,樸茂工穩,遒勁有力。廟門兩側“陽世三間積善作惡皆由你,古往今來陰曹地府放過誰”的對聯,更是言近旨遠,發人深省。
莊嚴典雅的廟門和高大巍峨的紀念碑兩座建築交相輝映,古老的信仰祭祀和紅色的緬懷紀念兩種畫面互相碰撞,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讓人的思緒在古老和現代中穿越,更覺得意味深長。
據資料介紹,“城”、“隍”兩字最早出現于古籍《周易》中:“城複于隍”。東漢經學家許慎在其著作《說文解字》中解釋:“城者,以盛民也,從土從成,成亦聲;隍者,城池也,有水曰池,無水曰隍”。“城”字的本意指城牆,後引申為人類的重要聚居地——城市;“隍”則是指圍繞在城外的護城河,有水是“池”,無水為“隍”。
“城隍”一詞最初應為“城池”、“城市”之義,後來逐漸地由客觀走向了主觀、由物質邁入了精神,“城隍”也演變成道教中守護城池之神。
城隍信仰在古代南北朝時興起,唐宋時達到新的高度,開始趨向人格化和多樣化。城隍的形象并非固定不變、千篇一律,大多是當地民間自行選出,由不同的曆史人物出任。其标準為以身殉國的忠烈之士、正直賢明的著名人物,人們仰之如日月,敬之若神明,讓其流芳百世。
全國各地的城隍形象分别有戰國時期的春申君黃歇;秦代的功臣馮尚、項羽的亞父範增;漢代的名相蕭何、開國功臣灌嬰、忠烈将軍紀信、顧命老臣霍光;三國時的大都督周瑜、蕪湖侯徐盛;唐代的“河東先生”柳宗元;宋末的民族英雄文天祥;元代的婉約派詞宗秦裕伯、農民起義領袖陳友諒;明朝的忠節愍臣楊椒山、“海青天”海瑞、“冷面寒鐵”禦史周新;台灣起義首領“中興王”朱一貴;清朝民族英雄陳化成……,而且還出現一處城隍廟敬奉多位曆史人物的情形。上海的城隍廟裡,就祀奉着三位城隍:老城隍霍光、城隍秦裕伯、新城隍陳化成,以“一廟三城隍”聞名于世。
鳳翔“府城隍廟”的建造年代已無考,但據宋代高承撰寫的《事物紀原》(又名《事物紀原集類》》,是我囯較早的一部考證事物起源和沿革的專門性類書。)記載:鳳翔城隍廟中供奉的應是秦代的功臣馮尚(“秦功臣馮尚,見夢于漢高祖曰,奉天命為王領城隍,遂并置于天下”。)。
清乾隆三十一年(公元1766年)修訂的《重修鳳翔府志•卷之三 祭祀》記載:“府城隍廟,城西北隅”。清乾隆三十二年(公元1767年)修訂的《重修鳳翔縣志•卷之七 藝文 碑記》中,收錄了明萬曆年間曾任鳳翔知府張柟所作的《重修郡城隍廟記》一文,其中記載:“鳳翔舊祀城隍神于城北西隅,蓋寒門懸阙鬼谷之區,崇陰義也。古有殿五楹,巃嵸矗矗,父老相傳二百年餘矣。殿之前為今首殿,不知創何時,香火肸蚃于斯也,在而古殿年久浸頹廢圮。……掌其籍者住持丁昙,董其事者裡老薛豆、景際魁、董治民也。今幸累居積為錢谷貴,爰以庀材鸠工,償興斯殿欤?餘曰:允若。是亟興之,是營于今年之仲秋,越三月落成。殿為楹五,仍舊若上而棟者,若下而宇者”。
進入廟内,迎面而來的是氣勢恢宏的“城隍殿”,左右兩側分布着“鐘樓”、“鼓樓”、“菩薩殿”、“孤魂殿”、“聖母殿”、“五聖殿”、“速爺殿”等建築。
母親很虔誠地給每個殿的神靈都敬香、上布施,求取了紅布帶。因母親患有老年性基礎疾病,走路時間過長就會胸悶氣短,我讓母親坐着休息時,問她老家的人為什麼把城隍廟叫“速爺廟”?母親給我觧釋說:泰山神東嶽大帝主宰着陰間和世人的生死貴賤,各地城隍受理的事情,最後都要彙集給東嶽大帝處理。于是東嶽大帝就設定了七十五個司分理事務,其中最有名的是“速報司”,因其掌管善惡因果報應,而且報應迅速,是以叫“速報司”。
速報司的司主雖然是東嶽大帝手下,但百姓們認為他比城隍能有求必應,而且雷厲風行,是以在老家當地,速報司司主的風頭漸漸就壓過了城隍,成了老百姓心目中最親近的神靈 。老家的人習慣把親民小神都尊稱作爺,如“山神爺”、“土地爺”、“樹神爺”、“馬王爺”、“倉神爺”、“竈王爺”、“藥王爺”等。人們就親切地稱“速報司”的司主為“速爺”,久而久之,“城隍廟”稱作了“速爺廟”,城隍廟會也就被稱為速爺廟會,并在廟中專門修建了“速爺殿”,供人們祈福參拜,向來是香火鼎盛。
利用母親休息的空間,我拜訪了廟内一位年過古稀的闫姓管理人員,向他了解了鳳翔“府城隍廟”的一些基本情況。
鳳翔城隍廟之是以稱為“府城隍廟”,與古代的行政建置沿革有關。據《史記》記載,秦孝公十二年(公元前350年),秦國囯都由雍城(現在的鳳翔)遷往鹹陽後(“居三年,作為築冀阙宮庭于鹹陽,秦自雍徏都之”。——《史記•商君列傳》),設雍縣。唐肅宗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取“吹箫引鳳”的傳說典故寓意,改雍縣為鳳翔縣。雖然“都城”變成了“縣城”,但在古代幾千年,鳳翔一直是曆朝曆代的郡、府、道所在地,作為關中西部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中心,同樣發揮着無可替代的地位優勢和重要作用。
明太祖朱元璋時大興城隍廟修建之風,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頒布了專門祭祀城隍的典章制度,把城隍分為都、府、州、縣四個等級。封都城的城隍為正一品“承天鑒國司民升福明靈王”,管轄全國各府、州、縣的城隍;府城隍為正二品“監察司民城隍威靈公”;州城隍為正三品“監察司民城隍靈佑侯”;縣城隍為正四品“監察司民城隍顯佑伯”。又令各地城隍廟不得雜祀其他之神,隻稱“某府或某縣城隍之神”。并要求“凡府、州、縣新官到任,必先宿齋城隍廟,谒神與誓,意在陰陽表裡,以安下民”。城隍也由守護神變成了與朝廷派遣的“陽官”對應的“陰官”名稱,專責這一地區陰間的大小事務。
明代時鳳翔府隸屬陝西承宣布政使司,下轄七縣一州(鳳翔縣、岐山縣、寶雞縣、扶風縣、眉縣、麟遊縣、千陽縣、隴州〈今隴縣及陳倉區西北部〉)。《鳳翔府志》雲:“鳳郡為三秦之右輔,而鳳邑為八屬之領油”。是以,鳳翔的城隍廟為“府城隍廟”,城隍屬朱元璋親自敕封的正二品“監察司民城隍威靈公”,是以古代新來鳳翔的官員上任後,都先要到“府城隍廟”祭拜城隍老爺。
明代鳳翔府的城隍,不但管轄着所屬的七縣一州,而且威震西南的重慶府。
據《綦江多了一座500年的“府”級城隍廟》一文(《綦江日報》-第04版-PDF版-2023年01月05日,作者:楊友錢)介紹,重慶市綦江區丁山鎮有兩處城隍廟,屬于“一縣兩城隍”。一處為縣城隍廟,另一處牌坊的門楣正面镌刻“虎腦山”三個雙鈎大字,落款“萬曆六年(公元1578年)戊寅五月十六日吉旦豎立”,背面镌刻“鳳翔院”三個雙鈎大字,落款“萬曆六年五月十六日吉旦,誘首帥福智歐氏立,廣傳”。
此地有道光四年(公元1824年)的古碑記載:“蓋聞綦邑安裡三甲地名虎腦山,古刹自明及清,前朝正德在■逝至虎腦,卧白雲,此妖甚重,故以敕封一縣兩城隍”。另一通落款時間為大漢民囯六年(公元1917年)的《公輸碑》,已經日曬雨淋、風吹霜蝕,斑駁難認,但“主持之鳳翔也”、“虎腦山鳳翔院城隍廟”、“城隍廟創自前朝”、“古刹自明及清,前朝正德在……逝至虎腦,卧白雲,見此積妖甚重,故以敕封一縣兩城隍之……切至來西鳳翔府顯聖,封以鳳翔院,威此邑除賊捕盜■方甯……”等内容,仍依稀可辯。
此文分析認為,“按朱元璋分封天下城隍規制,鳳翔府城隍廟應是正二品威靈公,綦江丁山這個是‘鳳翔府顯聖’,說明‘鳳翔院’是風翔府城隍爺威靈公的行宮,自然就是府級了。……陝西鳳翔府城隍爺是全國在西部省份的大區總管,相當于片區組長,發現地處川黔交界的丁山一帶積妖甚重,綦江縣級城隍無力管制,重慶府城隍水準和能力也存在嚴重問題,隻好由大區總管——鳳翔府城隍爺在此設立分支機構,直接查辦懲治兩省妖孽,還邊邊境百姓安甯”。
廟會是中國民間宗教及歲時風俗一種特殊的社會形式,源于遠古時期的宗廟社郊祭祀制度,最早大多是舉行隆重的祭祀活動,正像《左傳》中所講的“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商周時期,廟會還是一種不自覺的活動,漢代開始向多元化轉變,唐宋以後形成了人格化的趨勢,随着時代的發展,“廟會”逐漸演變成了傳統節慶期間的娛樂活動。改革開放以後的廟會,更具有了豐富多彩的内容,形成了“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的熱潮,吸引人的是花天錦地的集市貿易、各種特色的地方小吃和引人入勝的戲曲表演。
今年廟會請來了寶雞雍城秦聲劇團,上午演出的是秦腔經典劇目《金沙灘》,老生演員聲情并茂、字正腔圓,把慷慨悲壯的楊繼業形象表演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引起了台下觀衆的陣陣喝彩。正象老話所說,“演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在這一刻演員和觀衆都進入遺物忘形的境界,使精神實作了最酣暢的解脫。
廟前廣場周圍的小吃攤上,有當地的羊肉泡馍、綠豆涼粉、熱油糕、涼粽子、湯饸饹、酥麻花、擀面皮、肉夾馍;而且還有新疆的油撒子、河南的糊辣湯、重慶的麻辣粉、長沙的臭豆腐、杭州的小籠包等等,各地的名特小吃色味俱佳、香氣撲鼻,讓人垂涎欲滴,免不了品嘗一二。
現在人們逛廟會,已不僅是進香拜神,而且通過觀賞地方戲曲,選購日常的生活用品,品嘗天南地北的特色小吃,獲得祭祀、購物、品嘗美食、愉悅心情的幾重收獲。
母親喜好清靜,平時也很少去趕其他廟會,但每年的速爺廟會,隻要身體條件許就一定會來,并且替漂泊異地他鄉的子孫們上一份布施,待我們回老家探親時,親自将求到的紅布帶交到手上,囑咐要貼身攜帶。 今年的廟會上,當我目睹年邁母親進香祈禱和上布施的虔誠情景時,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地想起了唐人孟郊的詩句:“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晖”。
父母之恩,昊天罔極!我也在心裡默默祈福,願“蘇爺”有求必應,保佑母親及天下所有的老人健康長壽、幸福快樂!
癸卯年三月廿六日于古城鳳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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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印奇,筆名雍人。從過軍,為過師,任過吏,經過商。今回歸田園,乃野鶴閑雲。
(敬請惠閱、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