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周報 作者:阿力米熱
投了一輪履歷後,張雪決定當一個“慢就業族”。
她是華中地區某大學網絡與新媒體專業的應屆畢業生,投了至少50份履歷,“隻收到四五家的面試,面試完也沒有後續了。”
努力了許久,石沉大海的消息和無止境的等待,讓張雪開始思考,找工作這件事,是不是不應該急于求成,“休息一段時間,思考一下,自己想去做什麼,适合做什麼”。
張雪的選擇,并不是少數。
今年夏天,1158萬名高校畢業生走出校門,比去年多了82萬。
這是00後大規模大學畢業的第二年。有資料顯示,畢業生慢就業的現象愈加顯著。智聯招聘5月釋出的《2023大學生就業力調研報告》顯示,在2023屆畢業生中,選擇“慢就業”的人數占比從15.9%提升到了18.9%。
“張雪們”的選擇,也直接反映在宏觀數字上。
圖源:圖蟲創意
國家統計局資料顯示,今年5月,16-24歲青年失業率上升至20.8%,比上個月提高了0.4個百分點,創下2018年有該資料以來的新高。
初步測算,5月份,16-24歲青年人總量大概有9600多萬人,進入到勞動力市場尋找工作的有3300多萬人。在這3300多萬人當中有2600多萬人已經找到工作,目前大概有600多萬人還在尋找工作。
按照年齡來看,16—24歲的青年人,出生時間是1999-2007年。換言之,00後已經成為勞動力市場的新力軍。
然而,随着就業形勢變化,“慢就業”“gap年”等熱詞開始被年輕人頻頻挂在口邊。
這些00後的就業擇業觀念發生了什麼變化?我們跟幾位00後聊了聊,嘗試跳出以往的宏觀叙事,在微觀故事裡探尋答案。
一份穩定的工作
“考研考不上,考公務員也考不上,投遞了履歷又沒人要,為什麼現在找一份工作就這麼難?”
李洋考上了編制後,他身邊的朋友們還在群裡不斷吐槽。那時,他已經入職一家事業機關五個多月。
李洋是2022年的應屆畢業生,這一年是00後大規模畢業的第一年。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份工作“跟大廠比,确實不夠看”。
李洋主要負責機關管理的房屋工程,屬于建設方。每月到手的薪資為7500元,早九晚六,住在機關提供的公租房裡,平均一個月房租1400元。
“在這裡,這個薪資屬于中等偏下,跟網際網路行業來比,确實不太夠看。但是與大廠的高強度快節奏的工作相比,壓力會少一些。”李洋說,最重要的是,不用太擔心突然失業或者工資意外大幅度減少的情況。
這個想法,源于他過去兩段不同的實習經曆。
參加行業考試的考生 圖源:圖蟲創意
畢業于北京某理工科類學校的他,起初讀的是建築類專業。但随着專業的深入,在衡量了未來職業的薪資水準、發展前景等多個因素之下,他決定從技術類轉到管理類的專業——工程造價專業。
轉專業之後,李洋獲得了去某建築企業實習的機會。
現實比他想象的殘酷。當他進到建築企業後發現,部門職工都是有長達十年工作經驗的人。在自己主動詢問安排一些工作時,對方态度多是敷衍。
久而久之,李洋逐漸意識到,他們不會把精力放在剛出社會的年輕人身上,“實習是這樣,轉正入職大概也差不多如此”。
他感到有點喪氣。後來,他去了另外一家事業機關實習。做的工作和建築企業相似,但氛圍截然不同——願意給年輕人機會,即便是還沒走出校門的大學生,都能跟着一起做項目。即便是實習,也是能真正學到東西的。
“都說實踐是驗證真理的唯一标準,确實如此。”李洋說,經曆了在建築企業、事業機關的實習過後,感受到了兩者的差别。“前者氣氛壓抑,因為根本感受不到對方願意花時間,去培養這些沒有實際工作經驗的大學生;但後者,是能讓你看得見前景。”
最關鍵的是,對于工資、晉升、自我實作這些方面,體制内工作都可以滿足。
是以,考公考編成為了李洋走出校門的第一個選擇。
和李洋有同樣選擇的畢業生越來越多。根據前述的《2023大學生就業力調研報告》,從偏好的企業類型看,國企仍是畢業生首選,占比46.7%,較去年上升2.3個百分點,且連續三年呈上升态勢。
從畢業生求職關注的因素看,薪酬福利仍是首要關注點,占比69.3%。穩定性的占比為40.7%,排名第二,較去年上升4.5個百分點,連續三年呈上升态勢。
與畢業生期望的企業類型及企業規模資料相吻合,畢業生求穩心态明顯,穩定性越來越成為找工作時關注的重要因素。
“在現在的就業環境之下,作為初入社會的畢業生,一份穩定的工作,就是今後發展路上最大的底氣。”李洋直言。
“逃離”流水線
清晨五點,天有點微亮。陳凱剛剛下班,完成了汽車車身的研磨抛光,終于能回家休息了。
“如果有選擇,不會再上流水線當勞工。”
這是他每次上完晚班之後,累得隻剩下“軀殼”的真實想法。
即将從廣東某高校汽車檢測與維修技術專業畢業的李凱,因為從小對汽車技術感興趣,高中畢業之後就選擇讀這門專業,目标是進入知名車企工作。
實習是第一步。
穿上工衣、工鞋、工褲,每日在工廠中的房間檢查車身有沒有明顯的掉漆、異色、劃痕等小瑕疵。如檢測出現瑕疵,會針對性地進行上色、抛光打磨等處理,遇到比較棘手的問題,就要返修。
“一般來說,檢查時間其實不算長。一輛車經過那個工序的區域就那麼一兩分鐘,再加上汽車數量多,是以還要抓緊時間去檢查,”李凱說,一天下來能檢查約兩百輛車,除了中午吃飯時間在休息,其餘時間都是在檢查和維修。
在工廠中的房間工作的那段時間,由于早班、夜班不停交替,李凱的感覺是,身體在永無止境地調整“時差”。
這已經磨掉了大部分年輕人的精力和耐性。
更何況是日複一日的重複工作。
在生産工廠中的房間調試裝置的技術人員 圖源:圖蟲創意
陳凱說,在工廠中的房間裡工作,确實能把上學時學到的東西用上了。但是,說到底,這還是在流水線上,“機械性、重複性地做那幾樣工序,甚至都不太需要思考。久而久之,就會麻木”。
年輕人“逃離”工廠中的房間,這已不是秘密。
近些年,人社部每季度公布的“最缺工”職業裡,生産制造相關職業基本都占四成左右。根據人社部預測,到2025年中國制造業10大重點領域的人才需求缺口将接近3000萬人。
與之對應的是,年輕人不願意進工廠。國家統計局曾做過統計,在2021年,9萬多家工業企業中約44%的企業反映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招工難”。其中,90%以上的企業認為,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當下年輕人進廠意願低”。
擡頭是不算刺眼的燈光,低頭是重複性的流水線工作,陳凱擔心,在工廠智能化更新,自動化程度越來越高的情況下,總有一天自己會被機器取代。
“我還是相信‘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體驗過工廠中的房間勞工的他已經想好了,不會再去當流水線勞工,“我要準備繼續深造,學更專業的知識和技術,争取成為管理層或者是技術研發者”。
他相信,隻有這樣,自己才不會被機器替代。
不如“慢就業”
“畢業就工作”的模式,被年輕人切換成“慢就業”模式。
考公考研,是他們延緩進入職場的主要方式。
以考研為例,2010年到2019年,每年考研新增報考人數都在15-30萬之間,2020年和2021年人數開始快速增長,到了2022年,報考人數增長80萬人,總人數達到了457萬人。
00後已逐漸成為考研的主體。在一部分00後看來,選擇考研的背後,是再一次拼命的努力。
“今年初,就已經明确了參加研究所學生考試的想法。也是很偶然間和去年畢業的師姐聊天過程中了解到,新聞學這個專業學科背景比較單一,在人人都可以是新聞人的時代,在拼高校學曆的同時,也要拼專業領域。”今年畢業于廣東某大學新聞學專業學生趙昕說。
在“過來人”的經驗傳授之下,趙昕加深了自己去考研的意願,決定跨專業考研。
她做了很多功課,看了跨考金融、小語種、法律、計算機專業的案例,最後決定跨考法學。“這也是為自己争取多一份機會,轉行去律所工作。我知道新學一門專業很難,但和自己的前途相比再難也要嘗試。”
求職面試 圖源:圖蟲創意
與趙昕準備升學考不同,張雪的“慢”是被動慢下來。
就讀網絡與新媒體專業的她還沒有找到特别向往的工作,但又希望能找到一份薪資高一點的工作,她知道自己有點沖突——一方面,内心裡蠢蠢欲動,不甘于平淡;另一方面,厭煩了海量投遞履歷,但無止境的等待。
張雪說,文科類應聘崗位本來就很少,想找一份有含金量的崗位,很不容易的。“學校開展的宣講會、老師分享的招聘資訊,包括各大招聘網站,投了五十多份與本專業相關的履歷,但最終隻收到了四五家企業的面試通知,面試完也沒有後續了。”
就在這反反複複投遞履歷的過程中,張雪逐漸失去了耐心和信心。她決定休息一段時間,把找工作的戰線拉長。
與張雪類似,應屆畢業生選擇“慢就業”的人數也在增加。在社交媒體上,“慢就業族”分享着自己的動态:有的選擇來一場快樂的畢業之旅,遊遍全國大好山河;也有的在家當起“全職兒女”,通過陪伴父母做家務等方式勞動,換取家裡長輩的經濟支援;當然,還有人依然在投遞履歷,等待一個适合自己的工作崗位。
“不過是要調整好自己心态。”在張雪看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停下來安靜地思考,自己究竟想去做什麼,适合什麼樣的職業。
(應采訪對象要求,文内的李洋、李凱、趙昕、李雪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