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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的十二個時辰,在發生着什麼?2023年最後一天,緻敬平凡

潮新聞用戶端 記者 謝春晖 施雄風 方力

淩晨3點,浙江湖州南浔練市鎮上的“玉林羊肉館”升騰起熱氣。

61歲的沈玉林戴着一副高度近視的眼鏡,拿着廚勺,低着頭從鍋裡一塊塊翻整着羊肉。

香味從小店的廚房飄到廳堂,又飄到店外街口。

淩晨3點半,第一波食客趕來。

快70歲的練市大爺揣着一個保溫杯,走到小店廳堂最裡面的角落坐下。

小店的十二個時辰,在發生着什麼?2023年最後一天,緻敬平凡

吃面的食客們。施雄風/攝

沈玉林從沸騰翻滾的羊肉大鍋中,挑出一個羊肚,用剪刀剪成小塊,撒上切碎的小米椒、蔥花,淋上一勺羊湯,另一邊沈玉林老婆的面也煮好。沈玉林左手一碟羊肉、右手一碗熱面端到大爺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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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林。施雄風/攝

大爺的桌上多了一杯溫熱的黃酒。 湖州練市有不少中老年人有喝早酒的習慣,玉林羊肉館正是這群老饕最愛聚集的地方。“這裡點一份羊肉,酒、面、茶都不要錢。”大爺說,這家店實惠、好吃、有人情味。

幾乎同一時候,杭州大馬弄人聲漸起……

2023年的最後幾天,潮新聞走訪了散落在浙江各地的12家小店,記錄他們的淩晨和深夜,他們的奔忙和汗水,想看看小店的十二個時辰裡在發生着什麼,想聽聽店裡的人們有什麼故事,又是怎樣走過了自己的2023。

日子很短,需要添點煙火氣。日子又很長,也總有些瞬間讓我們淚流滿面。

12家小店,12個時辰,每一家都有各自的叙事表達。他們和我們一樣,都在努力守住内心守護生活。

去年,潮新聞錢江晚報曾聯合阿裡公益天天正能量聯合發起了第一季小店寫真,我們走進很多小店,并為其中50家小店留下寫真,留下50個努力生活的樣子。最後集結成展覽,辦成了杭州首個為小店展。

現在,由兩家再次聯合發起的第二季小店寫真開啟。希望大家給我們推薦身邊溫暖的小店、勵志的小店,閃光的小店。

和我們一起緻敬平凡,緻敬堅持,并期待所有的堅持,都得償所願。

淩晨3點到清晨7點

湖州羊肉館、杭州大馬弄

日子很短,總要添點煙火氣

大馬弄清晨忙碌的人群中,60歲的徐紅英穿一條粉嘟嘟的花棉褲,頭發吹得老高,時不時用杭州話吆喝——

“今天青菜蠻糯的,霜打過的,味道毛好嘞。”

“這個臭豆腐永康來的,農家做的,你吃了還想吃。”

“雪菜新鮮,燒面條燒素雞都非常好。”

……

小店的十二個時辰,在發生着什麼?2023年最後一天,緻敬平凡

徐紅英。施雄風/攝

“我19歲從龍遊嫁到杭州蕭山,一直跟着老公在這裡賣菜,30多年了,杭州話我老早會說了。”徐紅英講述着自己的菜店與大馬弄的淵源。

和老杭州的内斂不同,徐紅英的喉嚨很響,特别是在早市時,老遠能夠聽到她的吆喝聲。“菜品質好,我的底氣就足。”她随口能報出那些經常光顧店裡老客的喜好。

這兩年,大馬弄成了老杭州煙火氣的代名詞,經常有明星和網紅出沒。徐紅英笑着說:“我們肯定也沾光了,人氣旺了,生意也好了,還有人在抖音上,刷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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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紅英賣菜。施雄風/攝

徐紅英的小店最特色的就是農家做的各種豆腐、各式腌菜,每天顧客盈門,而且越到年關生意越忙。

過年前兩天,她腰都要直不起來。她說,好在老公體貼。“淩晨一兩點都是他去進貨的,他辛苦點,我就享福點。”

徐紅英和湖州南浔練市“玉林羊肉館”老闆沈玉林的年紀相仿,在不同地方,開着不同的店,守着屬于自己的生活氣息。

早起晚歸,日複一日的開店生活累嗎?

兩人都是笑笑:“累嘛,總是累的,但這不就是過日子嘛。”

清晨7點到上午11點

老小區外的咖啡店

一早有人趕來給自己“雙囍”

清晨七八點,杭州近江一處老小區邊的“雙囍咖啡”店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我們一早上能賣出十五六杯咖啡,大家基本上拿着咖啡趕着上班。”25歲的店員孔佳浩說,咖啡店早上7點不到就開門了。

說話間,一位大叔進門取走了兩杯美式。大叔是附近工地上的藍領,幾乎天天來。早上一杯咖啡,對他來說是喚醒也是某種儀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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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咖啡館。施雄風/攝

一個清晨,咖啡店裡的客人來來往往,行色匆匆。但也會遇到年輕人,拿着咖啡,舉在手中拍下清晨的咖啡照。“店名好聽,雙囍,就是很多喜氣嘛。”

這家社群咖啡店開了近2年,光聽名字就很讨喜,室内也是小而溫馨,有吧台,三兩桌椅。

孔佳浩一邊做咖啡,一邊和老客聊天。這個杭州本地小夥,大學讀的是老年服務管理。先前做策劃,在這家店喝了一年咖啡後順其自然加入了小店。“我終于不用淩晨兩點接到甲方老闆電話催交方案了。”孔佳浩很享受在這裡上班,“有一種讓生活慢下來的感覺”。

杭州建德姑娘歐陽藝帆在城北紫荊家園邊開了一家花店,名字很有文藝範叫“王爾德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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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與花。施雄風/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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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爾德與花。施雄風/攝

2023年,她包了很多很多束花。她說,發現越來越多年輕人開始取悅自己,會給自己買花。“以前都是男生送花給女生,女兒送花給媽媽,但現在很多姑娘會給自己買花。花束往往不會很大,但會有造型和花品的要求。”

上午11點到15點

縫補鋪、照相館、理發店

這些不起眼的小店,縫補着生活

一台花50塊錢從舊貨市場淘來了的老式縫紉機,一鐵盒五顔六色的線和一台電熨鬥,是王發嫡大姐工作的全部重要工具了。

王發嫡大姐在杭州做小縫小補生意已經十多年了。一開始,她和丈夫在塘河新村一帶開糧油店,學過做衣服的王大姐在糧油店門口放了一台縫紉機,兼職做做縫補。後來,糧油店不開了,她就專職做縫補生意,擺過攤,也在學校門口租過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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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姐正在縫補。施雄風/攝

一年多前,她的縫補鋪搬到了塘河路邊。“就是賺點辛苦錢,也給大家的生活帶來點友善。”

53歲的她,頭發已經開始白。“很多年輕人找過來,請我改衣服、褲子和修拉鍊。”王大姐說,有一位熱心的顧客,把她的店鋪資訊發在了網上,經常有年輕人坐着公共汽車、地鐵,從幾公裡之外趕過來。

王大姐兒子已經成家。對她來說,開縫補鋪一方面是為了生活和賺錢,更多的是想給大家帶來一些友善。“有一次一個20多歲的姑娘,坐在我的縫紉機邊上,等着我幫她改褲腳。她說,看我踩縫紉機的樣子,想起了自己在老家的媽媽。”

生活中,像“王大姐裁縫修補店”這樣的小店,還有很多很多,有時它們普通到人們壓根發現不了它們存在,可即便如此,它們卻依舊細水長流地陪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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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師傅。施雄風/攝

杭州三墩西行路上的“三毛理發店”,已經陪伴了大家53年。店主王榮德今年70歲,因為家裡排行老三,得了小名“三毛”。店裡的理發椅年代實在久遠,像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電影裡一樣,木扶手的漆掉光了,皮制的靠背用粘膠固定。

三毛師傅說,椅子是從他師傅那裡傳承下來的,上面寫着“杭州制造”,就是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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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發。施雄風/攝

因為店租便宜,來的都是回頭老客,他也早就習慣這樣的開店生活。每天剪幾個頭,跟會老朋友、鍛煉身體一樣,吃得消就繼續做下去。

佘翔是“三墩照相館”的老闆。“老佘和老王一樣,也陪伴了大家很多年,鎮上的人要拍照、印照片總會跑到他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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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翔。

“我在這行做了30年,主要拍證件照。”佘翔說自己大概是杭城最早開照相館的一波人。後來同行紛紛轉型走高端寫真路線,大約隻有他,堅持開在社群邊上,做最基礎最接地氣的活計。像拍證件照一直就25元,“10年間大概漲了一毛錢吧,要讓老百姓能夠接受”。

佘翔說,疫情影響了三年,現在人氣還沒有恢複,房租、人工支出很大,小店其實在勉力支撐。

雖然到了退休年齡,他還堅持外拍,“我想接班給兒子的,但年輕人看不上了,不喜歡。”他笑,如果小店不開了,居民會不答應。

15點到17點

愛心共享廚房老陳

兩年見證了各種離别,也見證了愛與希望

“我來給兒子做一份紅燒肉,他在醫院裡住院,是白血病。”餘杭倉前“沈大姐愛心共享廚房”,一位40多歲的父親在忙碌。

他小心翼翼地洗菜、切肉,仔細地做着一道紅燒肉:“自己燒得菜幹淨,食材新鮮。”

距離愛心共享廚房步行十分鐘是浙大一院總部,男人19歲的兒子正在醫院裡接受治療。兒子一年多前查出血液病。為了治病,在上海生活這家人,需要經常往杭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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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心廚房裡燒飯的男人。施雄風/攝

父親說,治療中的兒子胃口很不好,幾乎沒有食欲。“他愛吃紅燒肉,但這菜油膩,我特意買了瘦肉給他做。”

沈大姐愛心共享廚房是醫院的病友推薦給男人的。

在浙大一院總部,有很多病人家屬會到愛心廚房來給家人做飯。“竈具和調味品都是免費的。”男人說,帶着兒子來陌生城市治病,愛心廚房這樣的溫暖很及時,也能給他們一點力量。

做完菜,他急匆匆把菜裝進保溫飯盒。臨走,他跟記者說:“希望兒子能夠願意吃一口,哪怕一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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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心廚房裡。施雄風/攝

這家沈大姐愛心共享廚房是一位愛心人士投建的,平時由本地人陳華榮師傅打理。“我們是受麗水沈姐愛心廚房的啟發,就沿用了這個名字。”陳華榮說,愛心廚房營運了快2兩年了,平均每天會有三四十人來燒飯,最多的一天有53人來燒飯。

“總會有希望的。”這是陳華榮平時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65歲的陳華榮,快兩年間接觸了上萬名病人家屬,也見證了上萬種複雜的心情。

“生離死别這事兒沒人能避免。”陳華榮說,也許一份熱氣騰騰的飯菜,會是良藥,也是愛和希望的一種表現。

17點到21點

菜飯店裡擠滿了饑腸辘辘的年輕人

店主:想回老家陪兒子聯考

傍晚5點半,清一色年輕人把城北西文街菜飯小店擠得水洩不通。

菜單簡潔明了,是一些排列組合。鐵打的菜飯+清湯,流水的大排、雞鴨腿、蹄髈、口水雞、獅子頭。

最便宜的是菜飯+清湯+素雞,13元夠了,素雞看着鹵得相當入味,最豪華的就是菜飯+清湯+蹄膀或豬爪,26元,反正豐儉由人,也不過差個13塊錢。啃鴨腿的年輕小夥說,有肉有菜,量大便宜,是以經常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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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菜飯店。施雄風/攝

半個小時,一鍋菜飯就賣空了。老闆娘忙招呼,“等一等,很快就來”。老闆姓汪,50歲光景,話不多,在裡廚忙碌。隻見大電鍋煲出來一鍋菜飯,飯白菜綠,其間點綴着紅色鹹肉丁。菜香很足,不似青菜,是荠菜,有山野的清香。

夫妻倆最早在上海做菜飯店,從黃山老鄉那裡學出來的,模式都是夫妻店,要再請個幫工就吃不消了。杭州這家店開了七八年,老公主廚,老婆服務員,一人有事外出,另一人也照常撐起來,一年365天,隻過年那幾天休息。

“我兒子一出生,我和老公就外出開店了,這麼多年輾轉上海、杭州。”靠着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夫妻倆人同心同力,在老家建好房子,縣城置了業,一眨眼兒子都要聯考了。

見小店門上貼出一張“本店轉讓”的字條,“邊做邊看吧,老家老的老、小的小,到時候一人回去陪兒子,一人守着店。”老闆娘說,進可攻退可守,要真關了小店肯定不舍。

21點到淩晨3點

深夜便利店,泡面面包最暢銷

夜班勞工們的打拼和自愈

距離湖濱步行街直線不到500米,有一家“烏托邦書店”。書店零點打烊,即便也下雪天的深夜,依舊就年輕人在店裡駐足、閱讀。小童說,書店營業到零點一開始純粹是出于經營的壓力。“這裡是杭州最熱鬧的地方,哪怕到深夜,也有人氣。店隻要開着,總會有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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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托邦書店老闆小童。施雄風/攝

一個為了生計的決定,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獲。“在這裡我找到了片刻的安靜。”一位顧客說,書店門内,似乎與城市喧嚣的夜晚毫無關系。靜靜地翻翻書,聽聽店裡舒緩的音樂,感覺精神特别放松,片刻安靜帶來了巨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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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挑書的人。施雄風/攝

深夜10點以後,進店的人群中,有身上略帶酒氣的商務人士,有從夜店裡剛剛嗨完的年輕人,也有剛剛下班的都市白領……小童一般不會主動地跟客人交流,但他能夠感受到客人們在店裡享受的安靜和愉悅。他說,一年到頭絕大部分日子,大家都在忙着趕路,忙着奔赴未知的前方。可能有時也需要停下來腳步,回頭看看自己等等内心。

在杭州下沙七格小區開24小時便利店的胡勇有時有點焦慮。

胡勇的便利店開了七八年。

零點以後,小區裡形形色色的商鋪都已關門,胡勇的便利店堅持開着,為晚歸和深夜打拼的人留“一盞燈”,也給自己的生意留點機會。

七格小區落腳的有附近工廠的勞工,也有外賣員、代駕司機和做小生意的人。“深夜來消費的人挺多,淩晨三四點前,幾乎停不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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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老闆胡勇。施雄風/攝

淩晨2點,老陳進來買走了一袋面包和一瓶飲料;“夜班剛下班,吃點能睡着。”

胡勇說,深夜最暢銷的是擺在便利店進門口的面包、香腸和貨架上的泡面和飲料。“能省則省,該花也得花。”這是大多數深夜顧客的購物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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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泡面的人。施雄風/攝

快30歲的阿明背着書包、拎着袋子在便利店裡選了兩袋泡面和兩名飲料,匆匆離去。他請了兩天假回了一趟雲南老家,剛剛下飛機回到租住的小區。“明天還要上班,泡面對付一些就好。”

阿明之後,代駕小徐走進便利店,給自己挑了一瓶奶茶。剛哄睡女兒,小徐開啟接單模式。

“淩晨四點再回家。”他說,代駕的工作很辛苦,白天在家還要帶娃,但為家人打拼,是一個男人的責任。

胡勇的朋友,在附近工廠邊開牛肉湯店的老吳跑來買了兩根熱狗。

老吳用此來犒勞自己,他開心地對着我們的鏡頭比耶。他說,今年他賺到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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