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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作者 | 詹騰宇

編輯 | 蘇炜

題圖 |《跳槽的魔王大人》

隻有不到200個粉絲的小谷,沒想到自己那條關于求職經驗的文章,能小小地火一把。

2022年從大廠離職的小谷,在此後兩年,他跑遍京城幾乎所有網際網路大廠及其上下遊企業,在七八十場面試中拿下了5個offer。

小谷用過五個市面上主流的招聘軟體,到年底隻剩下兩款,其中一個的溝通記錄是7000多條。小谷的朋友圈裡還有幾百位獵頭,是那段奔波時光的遺留。

季節更疊時的溫度變化,平等地波及着幾乎每一個人。

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圖/《跳槽的魔王大人》)

2022年之前,網際網路人尚有一絲體面的錯覺,維持疲倦與收益的平衡。很多人在突然被命運絆倒的一瞬,覺得這是常見的坎坷,拿“n+1”跟周遭朋友開着玩笑,幾乎沒想過怎麼突破接下來不上不下的瓶頸。

當層層疊疊的壓力,穿過HR、穿過面試官、穿過一家家靠譜或不靠譜的公司砸到小谷身上時,那些抽象的經濟統計數字突然具體起來,成為催促小谷再一次接起電話,打開攝像頭,面對陌生人重複介紹自己的力量。

而這場關于面試的連軸轉,關于自身、關于職業的思索,可能還沒到終點。

以下是小谷的自述:

“之前面我的那位,早走了”

我總覺得這些事兒說出來,很羞恥。

雖然有些不是我的問題,但兩年下來基本都這樣(面試失敗),很難不自我否定。我跟朋友說的時候他們都不信,大廠出來的,也找不到工作?

2022年剛辭職那會兒,從廣州回到北京,跟幾個熟悉的媒體朋友還約着打LOL,打了半年多,後面大家過得都不如意。有人待業,有人還在原來公司沒動也沒升,還有個哥們離婚回了老家。我不願意社交,也找不到人社交,最後連遊戲都沒人打。以前群裡挺熱鬧,現在說句話都挺難。

我跟很多其他朋友聊,感受都很相似:過去幾年,我們就像活在一場大廠夢境裡。夢很美,裡面什麼都有,我們也好像無所不能。夢醒了,離開大廠,我們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無所有。

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圖/《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

我們也從談理想、談升職,變成了讨論自己是不是不配拿之前的工資。直到最後,大家沒話聊,也不再聯系。

我目前的情況放在3年前,拿offer的機率可能有50%,但現在的機率無限接近于0。一線頭部網際網路公司我感覺準入門檻比前些年高了不止一倍,适配度要求更高,但薪資不能過高。

至于原因,我猜包括了沒崗位編制硬面、面完崗位編制卻沒了,以及我的水準确實“菜”。面試面多了,到後面其實特别煩,自我介紹說過幾百遍,我都能邊打LOL邊面試了。

有一陣子,我邊玩《殺戮塔尖》邊面試,覺得面試和打遊戲挺像的,有些固定動作做久了,都成肌肉記憶了:開場來個自我介紹,爬塔爬到第一層。我這邊重複介紹“我是誰”,滑鼠點着觀者進行姿态轉換。都太熟了,我的遊戲時長累計都超過500小時了,面試時長加起來也得有七八十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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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谷2023年的steam統計,總時長超過600小時。他是個政策遊戲高手,但對生活一籌莫展。2023年,他的生活就是在面試和醫院間來回,打遊戲幾乎成了唯一的消遣。(圖/受訪者供圖)

印象比較深的一次是我面試H廠,當時我還在E廠,面試官碰巧是剛從E廠去H廠的。全程都聊得挺好,最後他問我有什麼想問的。我挺直接地說,想知道H廠有沒有E廠祖傳的毛病,以及面試官你,有沒有把這套玩意給帶過去。

一問這個他就急了。本來前邊面試隻聊了20分鐘,後面他花了半個小時來給我解釋,說他們那兒絕對沒這毛病。不過這麼聊,自然也就沒後續了。獵頭說,面試官對我印象挺差。

那會兒是2022年3月,後面獵頭又找了我三四次。我跟他們說,如果還是H廠集團相關崗位,我就不面了,我再也不想再跟E廠出來的人做同僚。過了半年多,換了個獵頭來問,我用同樣的理由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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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跳槽的魔王大人》)

他說,H廠公關已經換兩撥兒了。之前面我的那位,早走了。

然後就去面N廠。其實N廠整體還好,但有一次比較離譜,他們想讓我去做E廠産品的直接競品。我其實一直不想幫競品打老東家,總覺得心裡不舒服。他們那邊HR加了我得有一兩年,喊了三四次。最後我決定,回北京之前去試試。

面試官是我朋友的朋友,朋友知道我要面試,還問我要不要提前打個招呼。我說不用,随便聊,反正過了也不去。面完結束之後,我随口問面試官,你也認識老x(朋友的名字)嗎?面試官問,你跟他熟嗎?我說,可太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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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

結果是我沒通過面試,我猜是後面聊到了朋友。朋友也分析說,他自己是供應商,跟N廠有業務來往,面試的人可能有擔心,後來給了個“非常不比對,建議不錄用”的評價。

還有兩個N廠面試經曆也很奇葩。一個是他們美術中台,一個是他們某個武俠遊戲的營運,兩個崗是同一個HR推的。有些HR老喜歡把我推薦給完全不比對的崗位,她還每天鼓勵我,打電話給我做面試輔導,實在拒絕不了。

美術中台那個居然聊了兩輪,盡管第一輪我就知道這崗完全不适合我。他說要一個很懂美術的人,最好是之前做美術還會寫稿的人,最後意料之中挂掉了。

第二個更尬了,我并不是做營運崗出身,一開攝像頭,我和面試官都笑了。他第一句話就是,看你履歷,你跟這個崗不是很比對啊。我說是啊,你們HR給推的。

然後,我們倆硬聊,也生生聊了半小時。

“我實在不算是個成本效益很高的人”

反而是有些自己覺得合适的崗位,沒過。

N廠還有一個我挺看好的科幻類遊戲,而且那個崗位我覺得還挺合适,面試時聊得特别開心,還給他們提了很多跟科幻相關的建議。

但最後沒過,沒想明白。

之後去面試Q廠。第一個崗位是遊戲媒體的朋友早早給我推的,在我快離開E廠的時候。總共面了三四輪,花了一年時間,從2022年跨到2023年。那個崗聊到最後沒說不行,也沒說行,拖了一周又一周,然後就沒消息了。

後來另一個前同僚給我推了他們部門的崗位,他們剛剛轉去負責Q廠一個年度大項目。可惜那會兒正好我在醫院做手術,做完手術第二天眼睛還沒好就去面試。面試官覺得醫院吵,讓我改天再面。結果出院那天特别不舒服,就面得非常差,很多問題我都沒好好答。

比如問我做過比較好的案例,我說之前沒做過任何好的案例,沒有一個是滿意的。面試官有點無語,他說,你真的很誠實。但是你這麼說,不太适合面試。

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圖/《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

還有幾次挺逗的經曆。去面試一個拍科幻的影視公司,第一輪上來居然就是大老闆,然後又面了三輪,最後一輪反而是大老闆底下的一個人面。

還有一個是做國漫的公司,弄出過全國知名IP,那個拿了offer,背調都做完了,就等着簽合同。本來約定2023年的五一前入職,我一直等,HR一直不給我打電話,等了快一個月,我一直問他,他說讓我等着,很快的很快的。

最後你猜怎麼樣?這HR居然離職了,那時候我還在面試其他兩家,因為拿了它的offer,還把其中一家給拒了。

11月的時候面試一家音樂公司,他們說最後一輪必須要去上海見他們老闆,之前其實已經視訊聊過,但他們堅持想線下再見一輪兒,我說沒空,接了另一家offer,就拒了這家。

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圖/《跳槽的魔王大人》)

後面到12月的時候,他跟我說确實又想招人,可以繼續推,就是要線上下再去見見他們。我專程去了一趟上海,聊得都挺好,薪酬什麼的都聊完了,然後又讓我等,等了一個月,一直問都沒結果。

最後說在架構調整,“要不,等明年春天吧”。我直接罵了髒話。

這種反悔的例子,太多了。2022年三四月那會兒,面了一家深圳的公司,前面都聊好了,最後老闆反悔,讓我試篇稿子。寫完之後,他說不行,各種找茬兒。我懷疑他們就是不想招人。

2023年還遇到一家遊戲公司,開始聊得還好,最後不要我的原因,居然是他們不想要北京人。

後來細想,一些面試不順利的原因,可能還有錢,因為曾在E廠工作過,在很多人看來,我實在不算是個成本效益很高的人。

“一旦離開,也很難快速融入另外一台機器”

中間有過一些工作經曆。

有個以前在某大廠工作過的朋友,在北京做了一個分公司的老闆,就把我叫過去了。進去之後就發現太坑了,首先他性格很優柔寡斷,不能做決定,不适合當老闆。而且他自己既不熟悉産品,也不是很懂營銷,寫稿子還不如我。

大老闆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下不來,但其實那家公司已經從巅峰時候的幾千個員工,現在隻剩下幾百個了,整個公司的氛圍就不好了。我在那工作得很難受,給我的定位也很奇怪。工作理念上不一樣,同僚之間也鬥來鬥去,我就離開了。

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圖/《跳槽的魔王大人》)

中間有段時間索性不面了,專心帶我媽看病。2023年我媽生了一場大病,出院後最多一周要去兩三次醫院,我自己也住了一個月院,幾乎一整年都在面試和醫院之間折返。

家裡的事加上面試,幾乎全年的心态和身體都是崩潰的。

2023年初從那家混亂的企業辭職的時候,我生物鐘紊亂,精神狀态特别差,每天不吃藥根本睡不着,後面就改成晚上寫東西,白天睡覺,持續了大概三四個月。

獵頭還推了好多沒有記憶點的崗位,做甲方的、做乙方的、做視訊的、做直播的,都試過,我都不太記得了。

上不去,下不來,卡在這了。就算我想降薪做基礎崗,别人也會告訴我,您實在是overqualified(資曆過高)。

面試了70家公司,我才放下大廠人的面子

小谷的貓,跟着他從北京到廣州,又從廣州回北京,小谷“視若己出”,可惜的是,去年貓死了。(圖/受訪者供圖)

回看這兩年找工作,我其實想得更多的是,我在原來E廠做的是精密儀器裡的一顆螺絲釘,一旦離開,也很難快速融入另外一台機器。在大廠幹的工作,精不精先不說,少(方向單一)是一定的。我經常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能力結構有問題:我現在的能力應該去做什麼,之後做什麼,能不能換個方向重新開始。

面試碰過很多亂七八糟的事之後,也突然覺得E廠算是把我保護得很好。當時從E廠走的時候,我真想不明白,為什麼做了那麼多,回報那麼少,也不受認可,後面和很多人,包括之前的同僚聊,她說:

“哎呀,我覺得工作嘛,就是這樣的。”

把兩年來的痛苦事情說出來,意味着很多朋友會知道我不太想說出口的事情。我老婆說,面子沒用,讓人知道你找不到工作又怎麼樣。是啊,大家看慣了成功,也得有人分享一下波折吧。

校對:楊潮,營運:鹿子芮,排版:梁檸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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