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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病房内。
梵星雲拿着熱毛巾,仔細為老爺子擦拭額頭的汗水。
老爺子打了退燒針,衣服都換了好幾身,都是梵星雲親力親為。
強撐了一夜沒睡,他的眼睛又紅又腫,整個人看着疲憊不堪。
“爺爺。”
一聲熟悉的呼喚傳入耳膜,梵星雲擡頭,看到了他日夜思念的人。
相對于三年前,她變得内斂了,年少時調皮犀利的大眼睛,如今盡顯溫柔。
他緩緩站起來,眼眸中帶着驚喜,說話也磕磕巴巴的,
“爺…爺出……出了汗,燒…已經退下,這一次高…高燒,是…因為腸胃炎引起的,消炎一般需要五到七天時間,這段時間難免…還…還會反複。”
伍悠悠從容不迫的走到病床前,抿着唇點頭。
“謝謝你,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今日換我照顧爺爺,你先回去休息。”
“好!”
他要回避一下,留給祖孫兩人獨處的時間,同時也給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
梵星雲走後,伍悠悠如釋重負。
她們剛下飛機,第一時間就往醫院裡趕,聽羅姨說,梵星雲在病房伺候爺爺。
為了防止父女倆撞見,她隻能讓蘇靜怡帶着念念,在大廳裡等候。
等她支開梵星雲,再讓蘇靜怡帶着孩子來跟爺爺相認。
梵星雲走出病房,并沒有直接坐電梯去負一樓的車庫,而是守在同樓層護士站的椅子上。
蘇靜怡收到定位,便拖着三個大行李箱,帶着小家夥找了過來。
隻是醫院太大,東西又多,又要顧着一個小的,她找起來很是吃力。
梵星雲背靠着椅背閉目養神,一會,腳下被什麼東西碰到了。
他睜開眼睛往下看,一個圓滾滾的小屁股,在他眼前晃。
沒一會,一個穿着白色連帽小背心,淺色牛仔包臀褲的小肉團,用爬行的姿勢,一點點從椅子下退了出來。
梵星雲剛擡下腳,以便給她更大的空間,小家夥卻像碰瓷一樣,一屁股坐在地上。
帽子把她的頭兜住了,隻露出一張肉肉的臉,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梵星雲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他蹲下去,往椅子底下看。
一個綠色的奶嘴,赫然出現在眼前。
小家夥指着奶嘴,眨巴眨巴眼睛求助,“鼠鼠,救命啊!”
“你的意思是,讓我幫你拿奶嘴?”
“嗯!嗯!”
梵星雲屬實沒想到,自己一個大總裁,竟被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奶娃使喚了。
可是一排排沉重的椅子,全都是固定在一起的,根本無法移動。
他四處張望,好在周邊沒人。
無奈之下,他隻好以一個極度羞恥的姿勢,雙膝跪地,然後上半身匍匐在地,伸長了手臂去撈那一隻倔強的奶嘴。
奶嘴拿在手的那一刻,梵星雲立即還給小家夥,“喏,給你奶嘴,不用謝。”
小家夥伸出手,忽而又縮了回去,手指點點奶嘴,“髒髒,鼠鼠洗一下。”
媽咪說過,奶嘴髒了不能吃,肚子會痛痛。
梵星雲瞧了一眼,綠色的奶嘴,用一根鍊子吊着。
鍊子的另一端是一個五角星形狀的夾子,應該是夾在衣服上的。
沾了些塵土,确實有點髒。
他徑直走到護士站旁的洗手池邊,仔細洗了奶嘴和鍊子,還用心用開水燙了一下。
小家夥看到梵星雲提的奶嘴回來,她伸長了手,兩條小腿興奮的原地跺腳。
小手兒剛碰到奶嘴,就迫不及待的塞進嘴巴裡,一雙大眼睛也眯成了月牙兒。
看出來了,她很高興。
奶嘴上垂挂下來的鍊子,随着她胸脯起伏,一晃一晃的。
梵星雲坐回椅子上,随手拿起鍊子,将它夾在她衣服的領口邊,防止它再一次丢失。
“噗~”
奶嘴被小家夥吐了出來,正好懸挂在她鼓鼓的肚囊上。
她指着夾子,“寶貝滴。”
“寶貝滴?”
“嗯嗯!”
“你是寶貝?”
小家夥心神領會,小手拍拍自己的胸口,笑得眉眼彎彎,“我是寶貝!”
梵星雲皺的眉頭苦笑,“好吧!”
“那,這是什麼?”他指着五星夾子。
“是,一閃一閃亮晶晶呐。”
“是什麼?”
小家夥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句子,說話間,嘴裡像含着泡泡一樣,含糊不清。
小家夥擡起胳膊,抹掉嘴角的口水,又重複了一遍,“是一閃一閃亮晶晶。”
梵星雲的耳邊,立馬回蕩起出下一句,“滿天都是小星星。”
這不是中國每一個孩子都耳熟能詳的童謠嗎?
“你怎麼還唱起來了?”
“念念!念念!”
一個穿着白色旗袍的年輕女人,慌裡慌張跑了過來,一把攬起小家夥,兜進懷裡。
雙目警惕的看着梵星雲,那模樣,活像一隻渾身帶刺的刺猬。
“你是誰?”
梵星雲瞧着她有點眼熟,那不就是前段時間,加州新聞上出現的英雄寶貝的母親嗎?
一樣的東方面孔,一樣的旗袍,再看看她懷裡的孩子……
明明前幾天,還在加州的人,怎麼好巧不巧的,在那小作精回國的第一天,同時出現在醫院裡?
梵星雲越想越覺得蹊跷,他眯着眼,不言不語審視人的樣子,着實有些駭人。
眼看着對方越來越靠近自己,手已經快摸到她的胸脯,蘇靜怡急着大喊。
“你别過來!你再過來,我可要喊非禮了。”
雖然,她很少見過這麼霞姿月韻的男人。
但中國傳統好姑娘,向來都是含蓄且矜持的。
她可不能這麼輕易被一個男人的外表所迷惑。
梵星雲在女人的驚愕之下,拉下小家夥的帽衫,整張臉完整的出現在他面前。
與他記憶裡的相片重疊,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他忍不住問,“你又是誰,這孩子是誰的?”
“我叫蘇靜怡,這孩子當然是我的,不信你聽聽。”
蘇靜怡拔掉小家夥的奶嘴,“寶貝兒,叫人。”
“幹媽。”
話音剛落,又被塞了一奶嘴。
如果梵星雲沒聽岔,那孩子明明叫的是幹媽,而非媽媽。
這女人在撒謊。
可她為什麼要撒謊?
“你幹什麼這樣看着我,我知道我長得美,但也不是你們這些臭男人能臆想的,不過,看在你有一副好皮囊的份上,我就…”
“孩子的爸爸呢?”
梵星雲打斷她的臆想,冷不丁問。
蘇靜怡頓時感到臉上無光,她抖抖手裡的孩子,“寶貝兒,告訴叔叔爸爸是幹嘛的,大聲點兒!”
“爸爸是大明星,在電視機裡。”
“聽見沒,我老公可是大明星,大明星知道吧,拍電視劇的,老帥了……”
“有臭臭!有臭臭!”
蘇靜怡炫耀的話沒說完,小家夥就捂着屁屁,對着她的耳朵嚷嚷。
末了,還釋放出一縷縷芬芳,隐隐約約還帶着水汽兒。
梵星雲皺皺鼻子,沒意識到是什麼味兒。
蘇靜怡卻已經雙手拎着孩子的胳膊,急嗷嗷跑了,嘴裡一直在喊,“洗手間在哪?洗手間在哪?”
護士小姐給她指了一條明路,她蹬着高跟鞋,從西頭響到東頭。
“嘔~”
意識到孩子可能是拉翔了,聯想到那瘆人的畫面,梵星雲頓時當場幹嘔起來。
伍悠悠等了好一陣,沒見到人,打了電話也無人接聽,索性自己出來尋找。
沒走多久,卻看到梵星雲扶着牆角,貌似不太舒服的樣子。
“這人怎麼還沒走?這萬一……”
她三兩步走上前,“你怎麼還在這兒?”
聽到熟悉的聲音,梵星雲回頭,捕捉到她眼裡的焦慮,心中竊喜,“我…我等你。”
“回去等,爺爺這兒離不開人,你若是把自己累出病來了,這賬可不能賴到我身上。”
“悠悠,你這一次回來多久?”
“很久,很久,你快回去吧,不然,我可要發飙了。”
她擰着眉毛,故意做出兇狠的模樣,卻在内心暗罵,再不滾蛋,老娘可要把你裝進麻袋裡扛走了。
“好,那爺爺有事,你及時聯系我。”
“嗯,知道了!”
梵星雲嘴角飛起,走路也輕快多了,臨進電梯時,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
吓得伍悠悠趕緊回頭。
她原本隻是想确認,梵星雲是真的離開了,沒想到卻被對方抓包。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在偷看他,我以為自己對他餘情未了。
直到梵星雲進了電梯,蘇靜怡才滿臉頹喪的,從另一頭的洗手間走出來。
小家夥屁颠屁颠跟在後面,擡眼剛看到伍悠悠就舉着手臂,叫得那叫一個歡喜。
“媽咪,媽咪~”
伍悠悠抱着女兒,嗅嗅她身上的奶香。
蘇靜怡嫌棄的白了她一眼,“别聞了,你女兒剛拉過屎。”
“哈哈哈哈~”兩人仰頭大笑。
“蘇靜怡,你女兒不拉屎嗎,為嘛拉屎的時候,就是我女兒?”
“不拉!”
三人一起走進病房,老爺子還沒醒。
伍悠悠将房門關上,順勢拉下百葉窗,生怕梵星雲去而複返。
“媽咪,是爺爺,是一個老爺爺。”
小家夥跑到床頭,奶聲奶氣指着老爺子。
“寶貝,這是媽媽的爺爺,你該叫祖祖。”
“祖祖……”
老爺子迷迷糊糊中,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他睜開疲憊的雙眼。
朦胧中,看到床邊站着一個小人,小手兒肉乎乎的,充滿了熱能。
她正抓着他的手指頭把玩,嘴裡嘀嘀咕咕的,像極了寶貝孫女幼時的模樣。
後面還有兩個模糊的人影。
老爺子以為自己要死了,看到了幻象,是以才看到了孫女小時候的模樣。
雖說,自己年紀有那麼大了,孫女也長大成人,可他依然不舍得離開這個世界。
他還沒來得及看自己的孫女最後一眼,他若去了,他的寶貝孫女在這世上就沒有任何親人了。
“悠悠……”
老爺子緊緊抓着那隻小手,閉眼的瞬間,眼淚滾落了下來。
“我不是悠悠,我是寶貝!”
小家夥搖着老爺子的手,極力糾正他。
“爺爺,我在呢。”
伍悠悠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握着老爺子的手。
“爺爺,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您的孫女回來了,這一次,我不走了。”
說到動情處,眼淚也不受控制的肆意狂流。
幸好,她回來了,幸好,爺爺還在。
老爺子睜開眼睛,雙眼空洞的看着天花闆,剛才擠進耳膜的聲音,也像悠悠。
掌心裡的小手,還在亂動,實質感很強,就好像是真的一樣。
“爺爺,你看看我,我是悠悠,我回來了。”
“寶貝……”
小家夥靠着床邊,踮着小腳丫,努力介紹自己,“祖祖,寶貝也肥來了。”
老爺子雙眼轉動,床頭邊一大一小兩個悠悠,他驚坐起。
伍悠悠趕忙彎腰扶住他的頭,然後拉起兩個枕頭,墊在他的背後。
“你是悠悠?”
他看向大悠悠,又看了看小悠悠,迷糊的雙眼,顫動的睫毛。
伍悠悠将椅子拉近床頭,然後抱起小家夥,鄭重的向老爺子介紹。
“爺爺,我是悠悠,這是……我的女兒,也是您的曾孫女,她兩歲多點,很抱歉,隐瞞您那麼久。”
老爺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嘴唇哆哆嗦嗦的指着小家夥,“你說,她是誰?”
“是我的女兒,我親生的。”
伍悠悠眼神堅定,她确信,爺爺肯定會接受念念的。
她将女兒抱到爺爺的床上,小家夥咧着嘴角,笑得天真浪漫。
老爺子伸出手,輕輕碰一下小家夥肉肉的胳膊,這會,不是做夢了吧。
兩歲多點,這小不點兒難道就是當初悠悠堅持出國,三年隻回國一次的理由?
那她的生父……
不管她的生父是誰,總之這是他們伍家的血脈,“你叫什麼名字。”
小家夥不厭其煩的又重複一遍,“我是寶貝。”
這字正腔圓的,那自豪的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在報銀行卡餘額呢。
“寶貝?”
“诶!”
“小名叫念念,大名等您取。”
老爺子攬過小家夥,上下打量着,就像在欣賞一尊玉觀音,簡直越看越喜歡。
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把這小寶貝磕了碰了。
“好,好,那…我們回家。”
老爺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可他忘了,手上還打着吊針呢,醫生說,醒來後,還得住上三兩天。
伍悠悠連忙阻攔他,并轉達了醫生的話,還承諾說,她這幾天将會留下來照顧他,直到他康複。
老爺聽了又喜又愁,喜的是,他接下來幾天,都能見到自己的孫女。
愁的是,孫女留在這兒,小曾孫怎麼辦呢?
她千裡迢迢從美國趕回來,她才兩歲,正是需要媽媽的時候。
可醫院又到處都是病人,連空氣裡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并不适合孩子久待。
“不行,你留在這兒,我的小曾孫怎麼辦?”
伍悠悠上前蘇靜怡拉到身邊,并鄭重介紹,這是她的朋友蘇靜怡,也是念念的幹媽。
她說,在國外這三年,多虧了蘇靜怡照顧她們母女倆,否則,她們不知道得吃多少苦。
這幾天,小念念就托付給她。
蘇靜怡這種淚線低的,早就被祖孫倆的感情感動得淚眼嘩啦。
她知道,悠悠從小就沒了父母,是爺爺一手将她拉扯大的。
是以,對于眼前的老爺子,她打心底裡敬重他。
老爺子對她點頭微笑,并再三感謝她,感謝她對悠悠母女倆照顧。
“爺爺不客氣,我和悠悠情同姐妹,和小念念也情同母女,我們身處異鄉,就像一家人一樣。”
第二天,梵星雲站在窗前,看着這四處高高拔起的高樓,他心生慰藉。
他的辦公室,也由原來的鐵皮房變成了一層室内裝潢的辦公室。
一整面落地窗,臨江而望,對面還有一處牆面,三年來一直二十四小時放的同一個尋人啟事。
梵星雲端起咖啡,整個人疲憊不堪的窩在沙發上,昨天從醫院離開之後,他就苦等伍悠悠的電話。
雖然,他内心并沒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但結果還是讓他失望了。
他隻能安慰自己,照顧病人很累,也很忙。
這已經是第三杯咖啡了,不喝,眼睛頂不住。
孫小兵意思下敲敲門。
“進來。”
“梵總。”
孫小兵拿着一堆檔案走進來,“那個錢富貴又來了,在樓下鬧絕食呢,還威脅我們說,若見不到梵總您,他就餓死在我們營業廳門口。
後來,我讓保安把他拖走了,你猜怎麼着,方才有人傳來他大口吃雞腿堡的相片,哈哈哈~”
孫小兵的嘴巴笑得很誇張。
三年前,他們新征了一塊新地皮,那一片全是被遺忘的墓地,草,長得都比人還高。
而附近還有一座搖搖欲墜的土平房。
房子的主人叫錢富貴,當他們苦口婆心的跟對方提出補償方案,錢富貴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追碼加價。
為了阻止他們開工,錢富貴甚至辭去别墅區保安的工作,連夜搬到土房裡住。
從此,今生不談奮鬥之事,隻想躺平。
就在一向喜歡用錢解決事情的梵星雲,決定再一次妥協時。
沒想到,錢多多一頓騷操作,斷了父子倆的富貴路。
最後,公司一緻決定,不再征收錢富貴的土方,而是用泥土先将周圍的窪地填高。
上百台機器,白天黑夜不停的在那裡又挖又填,又突突響。
擾得父子二人,出行不便不說,夜裡也被吵得無法入睡。
這三年,每逢下雨天,錢家那土房就像池塘一樣,根本住不了人。
最近,因為官仁地産這邊計劃有變動,那塊地又沒了動靜,人和機器都走光了。
一到夜裡,這空曠的山野,方圓百裡,隻有他們一戶點着燈,還是煤油燈,風大點,火就滅。
四周靜悄悄的,有點動靜,都以為是鬼敲門。
偏偏父子二人又沒錢找新的住所,欠下的高利貸,債主又天天電話連環call。
他們無處可躲,于是又搬起闆凳到官仁地産大廳裡鬧,反正有錢人都愛面子。
梵星雲聽後,内心毫無波瀾。
反正錢富貴也不是第一次來,今日,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對了,梵總,前兩天有商家想租下對面的牆面做廣告,我給拒了,但對方開出的條件不錯。”
對面那尋人啟事,已經挂了三年,這中間不知道換了多少個文案,主人公的相片換了一張又一張。
這面牆,都成了網紅打卡聖地。
可關于胡景元的消息,卻石沉大海。
梵星雲知道孫小兵是為了公司考慮,畢竟在人流量這麼旺的地方。
這麼大一面牆,每一年,單單用來鋪廣告的收入都很可觀。
“既是答應别人的事,怎好反悔,再說了,公司也不缺這點錢。”
“說是這麼說,但那胡景元若是找不到,這面牆,總不能挂一輩子吧。”
梵星雲又陷入了沉思。
“梵總,聽說伍小姐回來了,不如讓伍小姐去勸勸老胡,咱就給他換個地方,就說…”
“這又跟悠悠有什麼關系?”
孫小兵話沒說完,就被梵星雲打斷了,他放下咖啡,眼睛疑惑的看向他。
孫小兵被他看得内心一陣發毛。
三年了,對于伍小姐這名字,梵總還沒脫敏呢,一提就炸。
“哎,這不是當初伍小姐跟你提的主意嘛,我想着她跟老胡聊得來,她出面…”
梵星雲否認,“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悠悠提的。”
是蔣美琪!
“不是伍小姐,那是誰?這主意明明是她先想到的。”
聞言,梵星雲面露不悅。
他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在陽光的照射下,地上拖起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這種強烈的壓迫感,類似于泰山壓頂。
“孫小兵,把話說清楚!”
“我……這……”
孫小兵支支吾吾的,這會兒他簡直就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說!!”
孫小兵隻好将三年前的事,一五一十供訴出來。
“這麼說,悠悠給你提議的時候,隻有你在場。”
“對!”孫小兵又回想了下。
“不過,當我打開門發現蔣小姐正站在門外,但我不确定,她有沒有聽到我倆的對話内容。”
她當然聽見了。
不然,她不會支開孫小兵,轉頭就跟他提了這主意。
事辦成之後,還拒絕了梵星雲的表彰大會。
拿到十萬塊獎金,立馬就拍了相片,發了那條意味不明的朋友圈。
如今,蔣美琪在官仁地産混的如魚得水。
因為她是女子,因為她善于察言觀色,因為工作出色,即使是她的行事,已經越過了設計師的工作範疇。
比如在梵星雲出差幫忙訂機票,聯系酒店,甚至是送餐等,他都不會拒絕。
這本該是孫小兵的工作。
偶爾,蔣美琪也跟着兩人出差,朋友圈曬出來的相片,卻經常隻有她和梵星雲。
偶爾孫小兵出鏡,還被公司其他人戲稱,他是電燈泡,不懂事。
公司底下的人,都預設梵星雲和蔣美琪是一對,即使梵星雲從不在人前笑,他們依然覺得他是口嫌體正直。
梵星雲從不屑于做出任何解釋,反正影響不到他的工作和生活。
可如今細細想來,三年前,悠悠的轉變,也許跟蔣美琪有關。
他覺得有必要跟伍悠悠确認,他願意做出解釋。
等不來梵星雲的回應,孫小兵忍不住提問,“梵總,胡有為的事,到底誰跟您提的?”
梵星雲不答,反而揮揮手驅趕他,“先忙你的去。”
醫院裡,老爺子和小念念兩人盤腿坐在病床上,對着平闆電腦學歌唱。
“小白兔,白又白,兩隻耳朵豎起來,愛吃蘿蔔和青菜,蹦蹦跳跳真可愛。”
小家夥在床上蹦蹦,床闆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她轉身要拉起老爺子,“祖祖,來,和寶貝蹦蹦。”
伍悠悠連忙将她抱起,“寶貝,不能蹦,床會壞的。”
老爺子随即穿鞋子下床,“沒事兒,我們在地上蹦也一樣的。”
小家夥拍着手鼓掌,“耶,祖祖萬歲!祖祖萬歲!”
伍悠悠簡直無語透了,這一老一少才認識一天的功夫,老爺子已經把什麼叫做隔輩親诠釋的淋漓盡緻。
無論小家夥提出什麼樣的要求,他都随口答應,完全不過腦子。
她甚至懷疑,她要天上的星星,老爺子都想辦法給她摘下來。
她将老爺子按回床上,“你也不準蹦,手上還有針頭呢,萬一拉扯到了怎麼辦?再說了,你這麼蹦,樓下沒意見嗎?”
老頭子想來也是,他住的這一間是vip,樓下的不知道是不是。
要不下去跟人家談談,他願意替對方支付所有的醫藥費,還有噪音費。
反正他還得住上兩日,若是讓他的曾孫女不開心了,不願意來了,可怎麼辦?
說幹就幹。
老爺子起身,提起他的腰包和手機,另一隻手牽着小念念。
嘴上說,帶小家夥熟悉熟悉周邊的環境,并囑咐其他人不要跟着。
伍悠悠用腳指頭也能猜到他要幹什麼,“爺爺,你再這麼慣着她,今後我們可要分開住了。”
老爺子瞬間就老實了。
“媽咪,有電話,有電話。”
小家夥拿起桌上的手機,遞了過來。
伍悠悠看了一眼,便走出房間接電話。
電話接通了,“悠悠…”梵星雲有些緊張。
他向來不善言辭,小時候即使把伍悠悠弄哭了。
他能想到的哄她開心的方法,要麼就是帶她買好吃的,要麼給她讀小人書,要麼背着她在屋子裡轉悠。
可現在她已長大成人,她的想法變得深幻莫測,小時候這些哄人的方法,都已經不管用了。
“你有事嗎?”伍悠悠語氣淡淡的問。
她不能讓梵星雲知道念念的存在,更不允許他和自己争奪撫養權。
是以她必須和梵星雲保持距離,這也是她留蘇靜怡的原因。
至少關鍵時刻,蘇靜怡可以冒充孩子的母親,沒有誰比她更合适了。
“爺爺的身體,好些了嗎?”
“謝謝關心,好多了。”
這語氣生疏的,就好像兩人隔着一條銀河系,讓梵星雲不知道如何接話。
他解開領帶,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放松些,“你今天晚上有…”
“星雲,盛總的飛機馬上落地了,酒店我已經定了,你今晚穿的衣服,我也給你熨好了,要不你在這兒試試?”
蔣美琪從窗外看到他正在打電話,那姿态,一看就不是工作上的電話。
否則,像梵星雲這麼孤傲的人,接個電話不可能把手機貼那麼近,若是無人之時,他手機都是丢在桌子上放的擴音。
今日,孫小兵告訴她,伍小姐回國了,梵總情緒很重,讓她說話小心點。
蔣美琪清楚,能讓梵星雲這麼放低姿态的,除了伍悠悠那小作精,也沒誰了。
三年來,她和梵星雲的關系,從内沒有突圍,她就從外一點點包圍。
如今,整個公司上下,都把蔣美琪當做梵星雲的賢内助。
說她長得美麗,待人親和,還不愛邀功,是每個男人的夢中情人。
蔣美琪從不相信所謂的一見鐘情,可對于日久生情,她卻深信不疑。
她的名聲和人設好不容易才立起來了,可不能因為伍悠悠回國,就讓她三年的努力白費了。
想到這兒,她便不打一聲招呼,直接推門而入。
說話的聲音大得,生怕電話對面的人聽不到似的。
伍悠悠皺起了眉頭,她對這女人的聲音,依然沒有好感。
狐媚勁太濃。
“沒空!”
梵星雲這一通電話被挂得莫名其妙,回頭,卻看到蔣美琪正拿着一套灰色的西裝,舉到他面前。
他唇角下拉,臉色暗沉,“不會敲門嗎?”
明明看到他正在打電話,卻還徑直推開門進來,明明看到他正在打電話,卻不掩飾自己的音量。
蔣美琪,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我打這一通電話需要多大的勇氣?
“什麼?”
蔣美琪沒料到,梵星雲會因為這點小事而跟她置氣,她當即服軟。
“星雲,方才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在打電話,再說我手上拿着衣服,騰不出手來。”
她舉起自己的兩隻手,一手西裝外套一手西裝褲子,裝作無辜的問。
“星雲,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剛才打電話的是誰?不然這樣,我給她回個電話跟她解釋,讓她不要生你的氣,好不好?”
“不用了!”
梵星雲接過衣服,随手放在沙發上,“沒什麼事,你就先出去。”
“我,我有事……”
“有事,直接跟孫小兵彙報,她是我的助理,你不用事事對接我。”
蔣美琪眼裡閃過一絲不悅,但她知道,與其一心想着攻下梵星雲,不如先掃除伍悠悠這個障礙。
畢竟,他們三年前已經去過一次民政局了,再去一次也無妨。
蔣美琪悻悻離去。
傍晚時分,伍悠悠剛把蘇靜怡和念念送到醫院大廳。
這時,兩人與蔣美琪擦肩而過。
蔣美琪一身濃烈的香水味,還有一條酒紅色的吊帶裙,特别引人注目。
蘇靜怡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看病呢,還是看望病人呢。
小家夥看得眼睛都直了,她拔出奶嘴指着蔣美琪大聲叫,“妖精,哪裡逃?吃、吃俺老孫……一棒!”
這架勢學得有模有樣。
蔣美琪忍不住回頭,蘇靜怡自知理虧,連忙捂着小家夥的嘴巴,跟人道歉。
“姐,對不住啊,孩子還小不懂事,希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諒。”
蔣美琪翻了個大白眼,她向來不喜歡孩子,小時候父母為了生兒子,生了一堆女兒,也送養了一堆。
也幸好她是頭胎,才逃過了被送養的命運。
從小,她就被家人教育,家裡的一切都是弟弟的,即使是她,也是弟弟的。
留她,是為了替父母照顧家裡比她小九歲的弟弟。
國中畢業,父母就不願意送她上學了。
這麼多年,她除了勤工儉學,基本就靠男人資助讀完大學。
是以,在讨好迎合男人這一塊,她比誰都懂。
“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嗎?這些話,顯然不是這麼點孩子,能自己悟出來的吧?”
當然不是,這話都是她平時陪着小家夥看西遊記時學的。
每一次,學到美女妖怪出場,兩人就會炸呼呼的吼出這一句,然後倒在沙發上哈哈大笑。
這兩年多,小念念已經練就了一身鑒婊的本事。
是以,當蔣美琪從兩人身旁經過時,她的雷達就哔哔作響。
“哎,大姐,你更年期啊,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至于對一個孩子惡言相向嗎,再說了,說你是妖精,這不是變相誇你美嗎?你生什麼氣啊。”
“你叫誰大姐?你說誰更年期?”
要不是雙手拎着東西,蔣美琪肯定要跟她幹一架的。
怎麼樣,也要将今日在梵星雲那受的氣,給補回來。
她今年三十三了,雖然保養得體,但眼角的細紋還是清晰可見。
再加上前幾年頻繁落胎,和這幾年酒肉穿腸過,本就天生暗黃的皮膚,粉底都遮不住。
她最忌諱别人讨論她的三樣東西,一、年齡;二、身世;三、三史。
(字面意義,當三的曆史。)
蘇靜怡抱着小念念連連後退,生怕她的利爪不小心傷了孩子。
都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才不要跟這種瘋女子較勁,正好她叫的車,也到了。
她轉身上了車,關門時還特意搖下車窗,對着蔣美琪做鬼臉。
“說的就是你,怎麼樣,你來抓我啊!”
小念念被她逗得,笑得前俯後仰。
伍悠悠躲在一旁看的心驚膽顫,直到車子揚長而去,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實在不想和蔣美琪正面交鋒,她索性轉身進了電梯,沒想到這女人下一秒就跟着進來了。
電梯剛合上,蔣美琪就發現了她,臉上的表情虛僞又浮誇。
“悠悠,是你啊,哎呀,三年不見,你越發成熟有魅力了,哎,我聽說爺爺生病住院了,特意代替星雲過來看看爺爺,最近公司事多,星雲走不開,希望你不要跟他置氣。”
伍悠悠看着她腫脹的笑臉,高高的蘋果肌,還有大開的内眼角。
最終,她還是對自己的臉下手了。
怎麼,魅力消減了,蠱惑不動男人了嗎?
還是說,她自己也有了危機感。
“他已經來過了,若沒什麼事,你就先回去吧,我要照顧爺爺,沒有時間和你叙舊。”
可她像聽不懂人話似的,電梯一開,就徑直跟了出來。
來之前,她已經跟孫小兵打聽清楚了,老爺具體住哪個樓層,幾号病房。
就算沒人給帶路,她也能自己找到方向。
“哎,客氣啥,怎麼說,你我也相識十多年了,當年爺爺對我好,這份恩情我記着呢,怎麼着,也得進去看看爺爺,省得他說我不念舊情。”
伍悠悠嗤笑,誰跟她有情?
爺爺估計都不記得這号人物了。
蔣美琪靠近病房,老爺子正拿着手機跟小念念視訊。
真是的,這不才分開幾分鐘嗎。
伍悠悠小跑上前,一把将老爺子的手機按住,然後沖着他使了個眼色。
“爺爺,有人來看你了。”
老爺子一臉懵逼,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認識眼前的女子。
看着年齡,都跟悠悠差輩了,想來應該不是同學之類的。
難道是,他兒子和兒媳的朋友?
蔣美琪倒是自來熟,她随手将東西放到桌子上,“爺爺,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老爺子也實誠,他搖頭表示不認識,随後便指着飲水機,囑咐孫女。
“悠悠,别傻愣着啊,快去給長輩倒茶。”
一句長輩出口,真是爽了伍悠悠。
她提着茶壺,屁颠屁颠去盛開水。
蔣美琪一臉羞憤,她真恨不得找個縫兒鑽進去。
伍悠悠雙手遞過來一杯茶,“條件有限,還望您見諒,今後我回公司掌管事務,一定給您補上。”
蔣美琪接過茶水,腸子都悔青了,她就不該踏入這個鬼地方。
拿自己的熱臉貼别人的冷屁股不說,短短半個小時内,還被暴擊了兩次。
說不氣,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不能表露出來,這老頭子不僅有錢,梵星雲還無比敬重他。
她灌了一杯茶,然後隔着好遠,将杯子還給伍悠悠,明明她伸手就能放到桌子上。
既然伍悠悠要将她作為長輩侍奉,那她為何不能将伍悠悠當做晚輩使喚。
老爺子近水樓台先得月,他伸手接過杯子,“給我吧。”
随後用力一捏,将一次性杯子捏得變形,再随手丢進垃圾桶裡。
“爺爺,您這簡直是精準投籃啊,當年您退出男籃,整個邕州城定是不會答應的吧。”
說起當年的神勇,老爺子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祖孫倆聊得根本停不下來。
蔣美琪自知無趣,她站起來,對着老爺彎腰緻敬,兩人的目光才拉回她身上。
“不好意思,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孫女剛回國,我這顯擺的性子,又暴露無遺了。”
“沒事,看到你老人家身體無恙,我就寬心了,這是在星雲辦公室裡拿的海參,我拿給您補補身子,希望您健康長壽!”
蔣美琪刻意提到梵星雲,想以此來激怒她,總不能讓自己這一趟白跑了。
老爺子聽到星雲兩個字,眼睛亮了,“你是星雲的姨阿還是姑表阿,我瞅着你有點眼熟。”
伍家世代以來人丁單薄,沒什麼親戚。
以前但凡逢年過節,伍老爺就帶着伍悠悠,跟梵家還有他們的親戚們,一起熱熱鬧鬧的過節。
伍悠悠捂着嘴巴,差點笑岔氣。
“爺爺,她叫蔣美琪,十五年前,您找了一個快畢業的高中生給我補習英語,您忘了嗎?”
老爺子恍然大悟,難怪,都過去十五年了,也不怪他會忘記。
畢竟,那會對她的印象不太好,小小年紀整日跟社會上的男人鬼混。
若不是他阻撓,梵星雲那小子的魂,就被她勾走了。
幸好,她上課也不積極,幾個月後,就北上讀大學了。
他竟不知道,十五年後,她又勾搭上了梵星雲。
莫非,倆孩子的婚姻結症,就是眼前這女子?
送走蔣美琪,老爺子看着桌子上的東西就來火。
“悠悠,你實話實說,你跟星雲鬧成這樣,跟那蔣美琪有沒有關系?”
夜晚,梵星雲過來了。
老爺子聽說他來了,無奈的又收起了手機,那大白眼翻得,伍悠悠都看不下去了。
她小聲抱怨,“再不收斂點,你的曾孫女可要被人搶走了。”
“他敢?”老爺子怒發沖冠。
孩子又不是從他肚子裡出來的,憑什麼讓他搶了去?
“那就克制點,隻要念念的身份不暴露,她就永遠是我們伍家的人。”
……
續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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