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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坐在小院,微風拂過,一輪明月對一杯濁酒,半生已過餘歡何求

作者:劉有儀

為了謀個差事,奔波一天,依舊是沒有一點希望。自打我辭了保安的差事,休息了幾天,便想着去再找個營生。男人不能閑着,總要有個事做。

人過中年,再想找個營生,真的不容易。我先前是個保安,算不得太累,隻是夜裡還要站在小區門口,整夜的不能睡覺。這讓我感覺到身體扛不住,忍了幾天,越發覺得身體吃不消,便辭了工。

現在想來,真的有些莽撞。辭了保安的差事以後,我便四下去找新的工作,人家一聽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年人,連門都不會讓我進。

晚上坐在小院,微風拂過,一輪明月對一杯濁酒,半生已過餘歡何求

找不到工作,便沒有收入,而我還頂着幾十萬的房貸。我不知道等到家裡的積蓄用盡,如何來還這個房貸。

晚上坐到小院,看着一院的花,聞着花香,頭上明月清冷,有風拂過,夏日的傍晚裡生出些許的微涼。

媳婦在樓上看她的書,孩子還在外邊,沒有回家。花叢中有不知名的蟲兒發出悅耳的聲響,時長時緩,讓這小院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讓我觀複着自己的心。

忘年交老李從我家小院路過,見我獨自一人坐在院中,便叫我出去陪他一起喝酒。老李是我的朋友,今晚我卻不想陪他了,我隻想坐在院中,看天上明月,品院中花香。

晚上坐在小院,微風拂過,一輪明月對一杯濁酒,半生已過餘歡何求

老李見我不去,隔着女牆,将一包軟華子扔了進來。他真的太了解我了。獨坐院中,有煙,有酒,還有什麼不知足呢?

我喜歡晚上坐在小院裡,石桌上擺着一杯濁酒,慢慢地品,細細地回想過往。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活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人過中年,一事無成,身負房貸,得不到半刻清閑。

往事如水,曆曆回到眼前。

花間一壺酒,對影成三人。小院裡種滿了鮮花。這是我妻子的喜愛。她是一個讀書人,有一本書在手,便可以一日不下樓,一個人坐在二樓的陽台,看她的書。

她喜歡花,她是南方的女子,清秀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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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她的相識的故事是我活下來的底氣。她是上天給我這個一無所成的人活下去的動力。這一院的各種各樣的花,便是給她種的。隻要她喜歡,我可以把自己的命給她。

隻是我給不了她一個将來。我的窮與困,讓她隻能守在家裡,她的天地應當是外邊廣闊的田野,是江南秀麗的山河,是明月之下,小樓春風裡的一縷墨香。

我有些自私。我想如果可能,還是離婚吧。我給不了她一個将來,我知道等待我的是窮困潦倒。我不希望她一個如花般明麗的女子,跟着我在夕陽落下之時,沒有一個安生的未來。

我隻是一個讀了太多閑書一事無所的人。這樣秋水朗月一般的女子,我應當放手,讓她回江南吧,回到她那個有着花園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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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無所追求的閑人,隻需一杯濁酒,對一輪明月,起舞清影,醉了便眠在花間。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我不願去想那些令我發愁的事。世間事于我來講,不過是眼前事,随風而過,從不挂于心間。有吃有喝我便可以長醉不醒,隻是無論如何我沒有想到人過中年,依舊壓着幾十萬的房貸,這讓我無法喘息。

天色越來越晚,明月西懸。我想到了那位隐居老家的詩人。他是我一生僅有的朋友。與他在一起,我便可以放下世間的煩事,兄弟兩人“酒後高歌且放狂,門前閑事莫思量”。

他比我還要窮,他卻是要比我還要喜歡喝酒。我總以為他寫的詩好,全是在酒上。他要比李白肥胖,有點晚年東坡的影子。酒量他可以與李白相較高下,東坡的酒量淺,與詩人是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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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有些如同李白一般的狷狂。酒至盡興,便會從大排檔逼仄的馬紮上站起身,挺着他的大肚皮,仰頭大聲唱起他寫的詩。

有時候我掙了點收益,便會請他下館子,如果收益多,還會要個單間。我和他都不太喜歡單間,我倆都是喜歡熱鬧的人。

在飯店裡,酒喝好的他,依舊能夠成為人物。他會給我講李白入贅的韻事,他說李白比我倆都要聰明和狡獬。我和他都有點看不上太白,更加喜歡那位單純的東坡。

酒至酣暢,便是他縱情的時候。飯館裡全是他的聲音。從三代開始給我講起曆史,一直說到是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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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一屋子裡的人全都會被他的博學而驚奇,偶爾也會是以招來麻煩。幾次惹出是非。隻是“有詩有酒有高歌,春色年年奈我何”,罰過幾次款,拘留還不至于,畢竟我和他都是讀書人,知道可為與不可為。

他隻是越來越窮,直到他的夫人提出離婚。這是讓他心生歸隐之意的稻草。他告訴我要回老家,守着一兩畝薄田,陪着父母過日子。

我又能如何勸說呢?留在城裡,他沒有工作,沒有收入,他以何為生?他的那位前夫人,是他的青梅,可惜終究是在歲月的磨砺下,選擇了現實。

這怪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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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心相幫,可我相比于詩人,他還有一腹的詩書,而我隻有一腦瓜子的房貸。我能夠做到便是在他回家之前,請他好好喝了一場酒。“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兩個年過半百的讀書人,坐在大排檔,喝着劣質的高度白酒。四目相視,心生凄涼。浩月當頭,秋風過耳,人生過半,知己對坐,竟然無語凝噎。“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此一别天涯孤遠,莫想忘。

今夜獨坐院中,忽然想起當年,我與詩人意氣風發之時,“新豐美酒鬥十千,鹹陽遊俠多少年”。我總以人生快樂的時光很短,那時候我與詩人尚在讀書。學業對于我倆來講,順手之事,别的同學埋頭書桌,我與詩人卻是從破敗的校園裡逃出,跑到大清河邊,談詩與酒,說道與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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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我和他考上了大學。全都以為才比蘇秦,志若張儀,都相信這一生也會縱橫笑傲。

隻是眼前,他回村隐世,再不問世間事。我守着一院的花,惟有天上明月相伴。

我想給他發個消息,問他可否“能飲一杯無?”

老家的那兩間低矮的房子,容得下他的那顆桀骜的心嗎?

“一半煙火入世間,一半詩意許清歡”,端起石桌上的酒,沖着老家的方向,沖着我那位詩人朋友,萬重關山雖遠,若是詩意尚在,便知此心不負當年。

晚風知我意,杯酒敬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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