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階層固化更可怕的,是社會開始向下流動。
1993年,時任美國總統的克林頓在就職後不久發表的演講中說道:“現在的孩子成年時,将是曆史上第一個生活水準低于自己父輩的世代。”
克林頓此番話,是想激發人們的危機感,進而說明自己的經濟發展長期戰略。
今天的美國經濟總體依然呈穩健發展,但反觀大洋彼岸的我們,社會面貌卻發生着翻天覆地的改變,盡管眼下還沒有美國嬉皮士一代如此“堕落”,但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今天的年輕人有自己的“堕落”方式。
當社會内卷化,競争愈演愈烈的時候,留給年輕人想要逃離的空間就越來越多,需求開始出現,市場的供給也應運而生。
在蘇州,一座青年養老院7月初籌備開張,宣傳一周僅需500元,盡管還未開張,但群組裡已經有上百名排隊等候入住的房客積極咨詢。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人是有前瞻性的,是會未雨綢缪的,但眼下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重視眼前,對未來的生活看似不管不顧,這本身已經能夠說明很大的問題。
青年養老院,當然不是養老的,更多的還是披着養老院的殼,給年輕人身心療愈放松的地方,青年養老院的出現,給年輕人提供了一個短暫逃離生活或緩解工作壓力的地方,非常符合當下年輕人想求得生活的“解”。
這更像是世外桃源。
建立一座青年養老院的門檻很低,但要是想要持續營運下去,就需要依靠營運。通過會員篩選入住的年齡、人格特質、職業等類别,然後通過這幾個标簽把這些年輕人同頻聚集在一起,在同一個空間互動,享受自然創造一個同頻卻多元的群體交流文化,才是青年養老院最吸引人的地方。
一些青年養老院的門檻也較高,不接受45歲以上的群體入住,看起來更像是無業遊民的逃避地,是躺平擺爛的聖地。
從名字來看,青年就想着養老,似乎也是走回頭路,是人生消極悲觀的生活态度,并不值得提倡。
但從社會的角度來看,這更像是日本低欲望社會的翻版。
人生來就有欲望,尤其是在一個充滿物質誘惑的現代商業社會,但對一個經濟體的年輕人來說,如果壓力過大,甚至人生目标要實作的路徑遙遙無期,在奮鬥失敗後,自然就會心生逃避。
而從整個亞洲地區來看,國内的年輕人生活壓力幾乎是最大的。
我們有着全球最高的房價收入比之一,養育孩子的成本也是全球最高之一,但個人所得卻依然排在中等,這種差異性,以及對員工勞動權益的忽視等等,這些因素共同造就了我們的低欲望時代。
在低欲望的大背景下,主打療愈心靈、短暫逃離的青年養老院應運而生。
有的青年養老院短短三個月營收利潤近七位數,甚至還未正式營業就吸引上萬人咨詢,在低欲望的社會背景下,未來主打精神療愈的産品,也會大有市場空間。
面對外界質疑,早在2022年10月在雲南打造國内第一家青年養老院的創始人盧柏克就認為,我們應該樂觀看待外界對青年養老院的質疑,盧柏克強調人都需要躺平、不間斷休息,尊重各種看法,但青年養老院的迅猛發展也引發擔憂。
盧柏克2014年就成立青年旅社,有長達10年了解青年身心需求的經驗,在創辦青年養老院時,盧柏克以人為本,限定18-45歲有工作經驗的群體入住,而目前入住的多是自由職業者,或在工作生活上遭遇瓶頸的年輕人居多,休息後再重新出發。
根據盧柏克的說法,多數人在離開青年養老院後,心态發生變化,讓社交、學習或工作表現都更好。
在青年養老院裡,人們可以自由參與瑜伽、咖啡、攝影、烹饪、茶藝、棋牌、紅酒等各類較長,有的還強調親近自然的農活、園藝、釣魚活動等等,收費也按照地區和活動内容各有不同。
在成都,一個月1200元即可包吃住;河北也有一個月3588元,甚至還有按周計費。
凡事有利即有弊,青年養老院越是火爆,背後的社會原因就越是深刻。
究其根源,還是在于國内職場環境變差,就業對年輕人也越來越苛刻甚至是不友好,上班族不得已加更多的班,人事關系也變得更為複雜,無意義的工作增加,讓年輕人對職場普遍性失望,進而選擇逃避。
青年養老院爆火的背後,是職場内卷極緻化的展現。
過去連續幾年的高校擴招,導緻高等院校的學曆貶值,市場從人才供應的角度來看,畢業生供給量變大,但就業市場提供的新增就業機會卻在不斷減少,最終導緻年輕人的就業趨勢變得越來越難,競争激烈、機會變少,這是一個非常消極的局面。
今天,或許所有人都在開始思考這樣一個問題:今天出生的一代人,收入水準會不會開始下滑?
經濟問題,本質上就是社會問題。
今天最有趣的一幕或許還在于,年輕人想養老,老年人卻想上班。
年輕人想要養老,一方面是職場壓力越來越大,當然更重要的還是,他們身上的擔子還較輕,沒有特别迫切的撫養家庭責任。
但對老年人來說,許多六七十歲的老人依然還在到處找工作,隻為了補貼家用,因為他們面臨着沉甸甸的家庭責任,為家庭盡一份力,同時盡可能為年輕人減輕一些經濟負擔。
兩種不同年齡段的人,卻有着截然不同的選擇,這背後可能還是時代差異導緻的認知不同。
這一代年輕人成長于市場經濟下,受到西方個人主義影響較深,自我感受是第一要素,做決策不太會受到社會和家庭壓力束縛,就業心态也是隻要不喜歡一份工作,就會裸辭或果斷辭職換工作,這是青年養老院萌芽的根本土壤。
但對老一輩人來說,他們受到的思維還是傳統的儒家文化,更注重群體和家庭利益,在這個過程中甚至可以舍棄自己的一些利益,強調奉獻和給予。
兩代不同人的價值觀和思維方式的差異,可能也決定了我們應對宏觀經濟之下,個人的不同選擇。
對那個年代的老人來說,不管宏觀上有多麼難,自己也會勇于奮鬥,忍受一切磨難和艱辛,這是他們的價值觀底色。
但今天的年輕人已經很難再有那種品質了,年輕人更強調自我感受,不太會一味忍氣吞聲,這也意味着,一旦宏觀經濟陷入不确定性,年輕人就會趁勢“躺下”,而不是去靠着個人力量去扭轉周期。
經濟要增長,但随着一代人的認知發生根本性的轉變,對決策層來說,今天的任何主流叙事,可能都不能夠再用過去的強調無私奉獻這樣的方法了。
無私奉獻集體主義,在過去是每個人必備的品質,但在今天,可能會加劇年輕人想要逃離的沖動。
他們或許不是真的想要養老,也不是真的想要逃離,但他們的确用自己的行動,做出了某種回應,而這種回應,随着時間的推移,内卷的持續性,可能還會越來越大。
end.
作者:羅sir,關心經濟、社會和我們這個世界的一切,好奇事物發展背後的邏輯,樂觀的悲觀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