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市熱點問答（第273期）
網通社汽車研究院院長 何侖
在一個月前的“2024 中國汽車重慶論壇”上，廣汽董事長曾慶洪大聲呼籲，當新能源汽車市場占有率到50%的時候，政府應該研究一下“油電同權”這個課題。這在業界引發了巨大争議。如今，根據1-6月的銷量統計，新能源汽車占汽車總銷量的比例已從去年全年的31.6%，擴張到了35.2%。
2023年新能源汽車銷量為950萬輛，同比增長37.9%；如果今年全年新能源汽車同比增長30%，全年新能源汽車銷量就有望達到1233萬輛；如果今年汽車銷售總量維持在去年3000萬輛的水準，那麼新能源汽車占比或将超過41%，明年有望超過50%。那麼，“油電同權”該從何時開始研究？問：“油電同權”又有了新說法。有專家認為，曾慶洪呼籲“油電同權”，是指純電動汽車(不含混合動力、插電式和增程式電動汽車)在市場占50%以後，政府要研究這一課題。此後，很多媒體都引用了這個說法。可我們仔細看了聽了曾慶洪發言的視訊，他說：“我們的汽車發展戰略要2021（年）到2035（年），新能源汽車到2025（年）是20%，2035（年）是50%。去年已經31.6%，比原來的計劃遠遠超前可能是10年。這樣發展下去明年2025年可能就50（%）了。我們應該有大局格局，長遠、長期主義這種戰略。我們建議就是說，到新能源汽車（瞬間停頓）純電占了50%的時候，研究一下‘同權’，‘油電同權’。怎麼同權，是以我們希望政府研究這課題（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4M4m1z7u2/）。”到底是曾慶洪表達錯了，還是專家了解錯了？答：首先，必須理清一個概念，長期以來中國官方定義的新能源汽車包括插電混、增程和純電動車，就是“那些使用電網充電的車”。當初就是這麼設計的，巧妙地把豐田全球領先的混動車型排除在外。當然，還有氫燃料電池車，雖然無需插電，但中外玩家都在初級階段，放在新能源汽車裡不礙事。曾慶洪前面說得很清楚，和年份、50%等數字對應的都是“新能源汽車”，沒有把“電動車”拿出來說事。後面他說到50%前先說了“新能源汽車”，頓了一下又說了“純電”，我看不出來他是要用“純電”來糾正前面的“新能源汽車”，頂多算是一種不夠精準的“并列”表述。從一個人闡述一種觀點的正常邏輯上看，你不能前面說的50%是泛指“新能源汽車”，到了後面又說這50%是特指“純電”，與同屬于“新能源汽車”範疇的插電和增程無關。另外，假設曾慶洪在這裡說的50%就是特指“純電”，“油電同權”裡“不含混合動力、插電式和增程式電動汽車”，那插電和增程該往哪裡擺，它們相對油車的特權該怎麼辦？是不是要先搞一個“油車與插電、增程同權”，之後再搞一個“油車、插電、增程與純電同權”？或者……
問：曾慶洪說到新能源汽車市占率到50%時要研究“油電同權”。為什麼是50%？答：當初給新能源汽車各種特權的一個主要理由就是，新能源汽車是面向未來的新生事物，與積澱100多年的油車相比太過稚嫩，特别是規模經濟嚴重不足，要讓它和油車從一開始就按市場規則公平競争，它就不好活，是以要給它一些特權。但當新能源汽車占了中國汽車市場的一半時，都1500萬輛了，還不算出口的，規模經濟問題就基本解決了，繼續享受特權的主要理由就站不住腳了。是以，曾慶洪說這時候應該研究“油電同權”，是有道理的。另外，新能源汽車已經方方面面“遙遙領先”了，人家有的你“都有”，你有的人家“都不會”了；你的品質已經名列前茅了，很多品牌的車按你的品控标準“根本不能出廠”；你已經認定消費者“開了電車後就再也不想開油車了”；特别重要的是，定價權都已經在你手裡了，BBA定價都要跟着你跑，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便宜了”；你都能“幹翻BBA”了，把油車打的滿地找牙了，都成“宗教品牌”了……可是你還要靠着各種特權過日子，政府稅收還這麼緊張，這說得過去嗎？問：您曾經說過，去年是新能源汽車占比已經超過30%，今年年初就該開始研究“油電同權”了。這和曾慶洪50%的說法不同。為什麼？答：主要是因為汽車産業的兩大特殊性，要求相關産業政策的變化必須要有足夠的提前量、确定性、可預測性。一大特殊性在于，汽車是一個長周期産業，一款新車從産品規劃到退市的正常周期要10-20年，使用壽命一般也要10-15年。在中國，車企選擇開發生産什麼樣的産品主要依據兩點：一是産業政策、相關法規的現狀及變化前景，二是市場需求、競争狀況、自身定位和能力。如果産業政策的目标之一是“最終要油電同權、公平競争，讓消費者自主選擇，讓新能源汽車能夠可持續發展”，但又不告訴你“油電同權”的時間表和路線圖，等于把車企做産品規劃的一個基本前提給懸了起來，這就是車企最怕的政策不确定性和不可預測性。如果車企因為這種不确定性、不可預測性在産品規劃上賭錯了，或躺平、半躺平了，代價将特别巨大。另一大特殊性在于，汽車是多種資源密集型産業，體量大、産業鍊長、關聯度高、影響面廣、消費占比高，已經是中國最大的支柱産業。如果産品規劃因為政策的不确定性、不可預測性賭錯了，圍繞這些産品一擁而上的所有相關資源都可能半途而廢堆在那裡，造成巨大的浪費和虧損，與此相關的消費者利益也必将受損。去年新能源汽車占比31%，今年有望超過40%，明年可能超過50%，大大超出主管部門原先規劃的時間表，這表明靠政策支撐起來卻又虧損嚴重的新能源汽車已經膨脹過快了，且具有了很大的慣性，如果不及時減速，它很快就會膨脹成為世界汽車史上最大的巨嬰（參見《不要讓電車長成巨嬰！》），把給它喂奶、輸血的油車幹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到那時你再給它減肥，給它斷奶、斷血，讓它能夠通過公平競争自食其力、健康發展，代價将難以承受。這些問題曾慶洪應該看得很明白。但他還是說50%，我想主要因為他很謹慎、很客氣，盡可能不想讓人感覺他是在指責主管部門決策失誤——沒有做早就該做的事情。我相信，如果不是出于廣汽自身和汽車産業的深度憂慮，他才不會說出這種可能冒犯主管部門的話呢。
問：電車的确已經有了一些巨嬰症特征，比如依賴性強——需要各種優惠、特權，自戀——動辄“遙遙領先”、狂打嘴炮，情緒控制力薄弱——對消費者投訴上綱上線、對媒體批評反應過度激烈，體重增長過快但平衡性和協調性差——安全問題、品質問題頻出，如果搞“油電同權”，它能挺得過去嗎？答：為了讓電車能挺過去，可以逐漸取消它的特權。目前電車享受的特權在國家層面包括免購置稅、免養路費（含在燃油稅裡）、充電樁補貼；地方層面的電車特權包括車牌優先、免限行、停車優先價格優惠、高速公路收費優惠等等。取消這些電車特權的先後順序和節奏需要研究，但一定要有一個時間表、路線圖，目的是讓電車能逐漸進入和适應一個公平競争的商業環境，形成可持續發展的能力，健康發展，同時以盡可能低的代價逐漸替代油車。這需要主管部門精心設計，而設計本身也需要時間，已經是刻不容緩了。另一方面，電車因為跑的過快，已經開始飄飄忽忽、吱吱呀呀、叮叮當當了，各種的莫名自燃、智障智駕、智艙當機、刹車失靈、塑膠垃圾、動辄斷軸等等層出不窮；因為無底線的内卷，壓榨員工、壓榨經銷商、壓榨供應商、盜竊或明搶别人的知識産權、各種的嘴炮和大忽悠等等亂象叢生。但有人管嗎？管到什麼程度？最後結果如何（參見《車圈裡的嘴炮與唱衰》、《北京車展，“挺絕望的”盛宴？》、《“高階智駕”，車主成倒貼的小白鼠？》、《安全和品質，刺破電車泡沫的關鍵一針？》）？有個例子很典型，有消費者買了某品牌一款新電車，沒幾天電機就廢了，想換車，但廠家回複是：電機不是發動機，不符合“三包”。消費者居然無法可依！還有争議很大的無人駕駛計程車，其實跟智駕、智艙的問題類似，都是新生事物，也是發展方向，你當然可以搞，而且要大搞，但車輛出了安全問題你要負責，造成交通癱瘓你該擔責，非正常繞路多收費你要負責，因故障耽誤了乘客的大事你也要負責，這遠比你一天到晚不遺餘力地給投資人和股民畫大蛋糕、講資本故事更重要，因為你負起這些責任來就會迫使自己不斷糾錯、不斷進步，最終會使你能跑得更好、更遠。問題是要解決這些伴随新事物出現的新問題，有法可依、有規矩可講嗎？此外，無人駕駛計程車的到來造成計程車、網約車司機失業，你也應該主動配合地方當局承擔起相應的社會責任，幫助是以失業的人實作再就業，這是衡量一個現代大企業是否及格的一個基本标準，可你做了嗎？地方當局又在幹嘛呢？
問：除了一些無法可依的問題外，能不能做到違法必究也很成問題。答：沒錯。車圈都在談論惡性内卷的危害、哪個企業是罪魁禍首等等，不同的看法也都有各自的道理，但我看解決惡性内卷的關鍵在于監管部門能不能做到違法必究。違法廣告法和反不正當競争法忽悠，欺騙、誤導消費者，違反反不正當競争法長時間以低于成本的價格虧損賣車，違反勞動法壓榨員工，違反合同法和知識産權法壓迫供應商，違反知識産權法抄襲别人的專利，違反反壟斷法壓榨經銷商，違反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出售不達标不合格的産品坑害消費者且拒絕賠償……這類事哪個車企敢拍胸脯說自己一件都沒做過？其實大家都在卷，或多或少、程度不同而已，都不是無辜的。但如果這類事出一個，主管部門就依法罰一個，實在做不到，出10個罰6個也行，罰它個死去活來，沒有相應法規的趕緊搞出來并有效執行，你看它們還能怎麼卷？相反，如果監管部門躺平，或有選擇地躺平，把主要精力放在比如要媒體撤稿，解決提出問題的人，限制媒體相關報道，把涉事品牌的名稱變成猜謎遊戲，把在當街燃燒後的電車罩起來，防止别人看出是哪個品牌的電車，與車企聯手掩蓋問題，甚至壓在網上申訴的消費者公開道歉，那就必定會卷出一個劣币驅逐良币、巨嬰橫行的局面（參見《誰在反對價格戰？》、《惡性價格戰根子在比亞迪？》）。總之，電車目前的狀況就像那款“國産保時捷”，動力超強，但與底盤、車身并不比對，品控也成問題，長時間跑下去，不出亂子才怪呢。現在，到了電車減速發展的時候了，需要慢下來，好好調教一下、修補一下、改造一下，讓方方面面的配套設施和措施跟上來，為的是避免換道翻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