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到來，不少大學生選擇以做“暑期工”的方式，度過自己的假期。但是，有學生發現，有機構已打起了兼職學生的算盤，以收取服務費的方式，向學生收取300元至450元不等的押金。
新聞晨報·周到上海“2024上海之夏‘夏令服務提升行動’”推出後，記者調查發現，這些“付費兼職”企業，在各類招聘平台中大量出現，他們使用着如出一轍的話術，向涉世未深的學生們承諾可提供實習證明、可協助背調。但一旦真的付費，等待學生的往往是被多手轉發的公開消息、帶有陷阱的兼職機會、或者被爽約的命運。
暑期工亂象調查：挂羊頭賣狗肉，收了押金“玩消失”
真假難分：“付費兼職”充斥兼職App
記者在某兼職平台，以學生尋找暑假兼職為由，随機鎖定了3個工作機會，崗位包括電影院檢票員、圖書分揀員等。令人驚訝的是，這三個表面看不出什麼異常的兼職機會，實際上都通往了“付費兼職”的企業。
例如，在一則由上海韻帆實業有限公司釋出的“暑假兼職電影院檢票、掃描300一天”的招聘資訊中，招聘方對崗位的描述為驗票員、收銀員等，工資待遇為300元至600元。學生優先安排，學生可開實習生證明。
然而，當暗訪記者真正按照要求，前往面試地點後發現，現場的一切都和招聘資訊中承諾的不一樣。
夏令服務提升行動③丨“暑期工”亂象調查：“挂羊頭賣狗肉”，收了押金“玩消失”
招聘資訊
在面試現場，負責接待暗訪記者的企業，搖身變成了上海瞾颉商務咨詢策劃有限公司（下簡稱“瞾颉公司”），在要求記者填寫了包括身份證号、家庭位址等一系列個人資訊後， 現場負責人隻字不提檢票員的事情了，他開始表示，自己可以推薦各類兼職活動給記者，還可以幫助記者見到明星，成為模特。
你這臉很好看的，臉又白。前幾天來了一個09年的國中生過來做兼職，小姑娘單獨一人來做兼職。長得還挺漂亮、穿個漏肚臍的小T恤，那個胸很大，下面穿了一個很短JK裙，穿了個絲襪就過來了，我也沒讓她做。”
負責招聘的中年男人吹牛道。
一番鋪墊後，負責人話鋒一轉，開始談起了費用。他說：“我們做活動期間，吃飯喝水都需要自己承擔費用，這種費用在我們這都是需要預交的。統一30元一場，最低要買15場。”
随後，負責人向記者出示了一個《合作協定》，示意記者如果有意向的話，可以在《合作協定》上簽字。
“他這是在騙大冤種。”一位同樣來面試的女生悄悄地和記者說。發現收費後，她果斷選擇了放棄面試。
哪有兼職需要面試的，還要簽協定，就幹一天還簽什麼協定。”
不過，現場也不乏有年輕人，選擇了相信負責人的承諾，付費購買了服務。一個小夥子就聽信了負責人的宣傳，向機構交了450元。“我們簽了合同的，不可能跑的。”這個小夥子頗為自信地說。
“瞾颉公司”的合作協定
承諾花哨：可開實習證明、可支援背調
在位于闵行的上海耀威金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下簡稱“耀威金公司”）和位于普陀區的上海榮姜廣告傳媒有限公司（下簡稱“榮姜公司”），相似的情況，在重複發生。
盡管暗訪記者所投遞履歷的崗位，分别是檢票員和圖書館小時工，但一到面試地點，兩家公司的現場負責人，就推薦起了其他的兼職機會，并鼓勵記者簽訂《合作協定》，支付“服務費”。
盡管三家企業分處松江區、闵行區、普陀區三地，但他們使用的話術，如出一轍。
他們都表示，每場活動的服務費為30元，最低10到15場起付。交錢後，服務一年有效。此外，三家機構所提供的《合作協定》也大同小異。
耀威金公司在其提供的《非專業人員合作協定》上，将這筆費用定義為“經紀管理服務費”，并表示：“如乙方需要參與外地展會類和演藝類通告活動，甲方公司将無條件提供乙方衣、食、住、行。”
榮姜公司則在《合作協定》中表示：乙方在參與甲方的項目過程中如需：統一服裝、道具、統一教育訓練、資訊查詢、現場管理服務等，均由甲方公司提供有償服務。在這份協定中，這筆錢同樣被稱為“經紀管理服務費”。
“耀威金公司”的合作協定
不過，當記者追問，如果一些活動不需要參與者統一着裝，這30塊錢作何用時，榮姜公司承認，這筆錢的主要作用，是購買兼職資訊。
記者發現，無論是在招聘廣告中，還是現場溝通中，這些企業都很明顯地将大學生視作了主要目标。溝通中，他們會做出很多對大學生非常有吸引力的承諾。
耀威金公司的從業人員告訴記者：
我們這邊16歲以下也有來做兼職的，不管是成年人還是歲數大的都是招募的。但是大部分是學生。我也可以給你們大學生開實習證明，你們需要什麼把東西，帶過來我們就給你們開，隻要你們學校需要的我們都可以給你們寫上去的。”
榮姜公司從業人員表示，他們不僅能幫忙開實習證明，還能幫忙接“背調”電話。“企業電話打過來我們會接的，我們之前也幫學生接過。”
在三家公司的招聘現場，記者都看到了許多被招聘廣告吸引而來的年輕人。從外表和着裝上看，這些來“面試”的年輕人，都還是學生模樣。其中，現場等待“面試”人數最多的公司，當屬位于普陀區尚誠國際大廈5樓的榮姜公司。記者到達現場時，至少有數十個年輕人在現場等待“面試”。不僅如此，在經過一番“面試”後，有不少年輕人選擇付款并簽下協定。
“榮姜公司”的合作協定
套路揭秘：“服務”不過是朋友圈發資訊
那麼，這些企業提供的所謂的“經紀管理服務”，到底是怎樣的呢？為了一探究竟，記者在人數最多的榮姜公司，支付了300元經紀管理服務費，購買了10次服務。
付費兼職背後的套路，也就在這一刻浮出了水面。
“你支付299.9元。”在付款環節，榮姜公司從業人員李小姐，突然強烈要求為記者優惠了1分錢。當記者堅持要求按照合同約定的金額付款後， 她才作罷。
記者把錢付過去的一刻才發現，原來這份合同的收款機關，并非合同和發票上的榮姜公司，而是一家名為贊通谷嶽百貨經營部的個體工商戶。也就是說，如果記者按照李小姐的要求付款，那麼勢必會出現記者明明付了錢，但無論是金額、還是付款對象都無法與合同比對的情況。
暗訪記者轉賬支付了300元
付款後，從業人員告訴記者，所謂的服務，就是添加她的微信，她會在微信朋友圈中釋出兼職資訊。看到兼職資訊後，記者自行聯系即可。
這些被李小姐釋出在朋友圈的兼職資訊，包括電話外呼兼職銷售、線上、線下充場等。與榮姜公司在招聘軟體中承諾的圖書整理員、檢票員等相距甚遠。
李小姐告訴記者，她會每天在朋友圈更新兼職資訊，看到感興趣的兼職，記者自己聯系報名即可。但是，報名後需要和她報備，不然拿不到錢她不負責。
李小姐發來的服務說明
暗藏風險：收押金不到一周就“消失”
記者注意到，李小姐每天釋出的消息，約十幾條。其中雖然有部分兼職需要大量人手，但大多數兼職工作，都隻招聘幾個人。但僅記者在榮姜公司的一個多小時内，就看到了十多個拿着合同，心滿意足離開榮姜公司的年輕人。
市民小M在7月7日，就曾向新聞晨報·周到上海反映，有“好多大學生在那裡面試暑期工”。如此大的招聘數量，榮姜公司是如何保證有限的工作，能夠滿足源源不斷湧入的求職者呢？又是如何限制這些求職者，在自主報名成功後，主動發截圖給榮姜公司計數呢？
網友向新聞晨報·周到上海反映招聘問題
就在記者心生疑惑之時，７月16日，在記者購買服務之後５日，記者發現，自己再也看不到李小姐的朋友圈了。不僅如此，當記者向對方提出質疑後，李小姐也始終沉默無聲，此前關于服務有效期一年的承諾，仿佛從未發生過。
夏令服務提升行動③丨“暑期工”亂象調查：“挂羊頭賣狗肉”，收了押金“玩消失”
僅過了5天暗訪記者已看不到李小姐的朋友圈内容
僅僅5天，記者向“付費兼職”企業支付的300元服務費，就打了水漂。
其實，大學生們在此類“付費兼職”中可能遇到的“坑”，遠不止于損失幾百塊錢服務費。在此前的5天觀察過程中，記者發現，李小姐釋出在朋友圈中的各類兼職中，充斥着許多陷阱。
例如，在一個名為“手機室内充場”的兼職，工作内容為“下載下傳注冊App，提升App知名度，使用者量”等。活動聲稱：“所有下載下傳的App均在自己的手機上，做完删除”，卻同時要求兼職者攜帶身份證和一張銀行卡空卡。一旦組織者心存惡意，被亂用的銀行卡空卡，很容易将大學生卷入幫助資訊網絡犯罪活動之中。
又例如，一個名為“闵行莘莊大學生充場500元”的兼職，要求學生一口氣辦出9張不同銀行的銀行卡。每張卡可獲得20元至50元不等。這些被批量辦理的銀行卡，很容易在未來的生活之中，給學生們帶來負擔。
此外，一些不健康的兼職活動，很容易将涉世未深的大學生帶入歧途。此前在瞾颉公司購買了服務的年輕人告訴記者，他在公司釋出的兼職資訊中，看到了“酒吧充場活動”。這類活動以二三十塊每場的低廉價格，将兼職學生安排在酒吧卡座中喝酒，活動持續至淩晨2點30分才結束。其中，男生的價格為20元，女生的價格為30元。
招聘資訊内容
知名律師嚴嫣指出，根據相關法律規定，聘用過程中，用人機關不得要求勞動者提供擔保，或以其他名義向勞動者收取财物。無論全職還是兼職，用人機關都不應該向勞動者收取任何形式的押金。
用人機關是打着“合作”的幌子，用“水飯管理費”、“統一服裝”、“資訊服務”等噱頭變相收取勞動者費用，這樣的合同違法且顯失公平，更有欺詐嫌疑，應歸于無效。
嚴律師說：
如果大學生接受的‘經紀服務’是類似于獵頭公司的勞資中介工作，那麼付費無可厚非。但是如果打着‘經紀服務’的幌子，實施欺詐行為，那就屬于合同詐騙的範疇了。大家一定要從公司的背景資質、條款的合理性、雙方違約責任等角度綜合判斷，不要輕易被騙。通過正規的、具有招聘、獵頭公司資質背景的公司尋求工作崗位，會更穩妥。”
更重要的是，嚴律師強調，在兼職打工的過程中，學生們要擦亮眼睛，千萬不能貪圖小利，任何簡單卻收入較高的“兼職”都可能存在巨大風險。
例如，根據法律規定，任何機關和個人不得非法買賣、出租、出借電話卡、銀行賬戶等，違反此規定的，将面臨沒收違法所得、罰款，情節嚴重的還将被處以拘留等處罰。是以，大學生在選擇兼職時，務必要對涉銀行卡、電話卡等出借個人賬戶的兼職活動提高警惕，不要因貪圖小利而成為犯罪分子的幫兇。
嚴律師還提醒學生應學會對用人機關背調：
仔細查詢一下這些用人機關的企業基本情況，看看成立了多久，有無近期大量高管變更情形，企業登記資訊、經營範圍是否與他的宣講相符。擦亮眼睛，才能避免不必要的上當受騙。真的遭遇用工詐騙，也要及時報警、及時維權，避免更多的同學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