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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義十八俠》
第四十九回
踏新程英雄複仇 報舊恩少俠蕩寇
馬青鋒夥同一幹英雄,一路上簇擁着這十輛長行腳車,載着九十九名少女,行非一日便到了太平莊。尹承天将衆人接入,此時留守在桃花峪的人馬都已回來,尹承天大排筵宴為衆英雄賀功。各路英雄在太平莊暢叙友情,盤桓三日便各自回鄉了。
馬青鋒在京時已得知,仇人羅榮已外任江南,不久便要赴京上任。因怕錯過機會,便也要告辭上路。因尹家苦苦相留,方又住了三日,告别尹承天和尹鳳娘,然後趕赴江南。雙方約定待馬青鋒殺了贓官,報了家仇,便來接鳳娘回鄉成親。風娘送出一裡,小兩口依依惜别,等到馬青鋒走得沒影兒了,才怏快回莊。
馬青鋒那日行到淮北砀山,地名喚做八方集。這地方雖小,往來客商卻甚多,偏巧這一天正逢三六九趕集日期,是以地方上很是熱鬧。馬青鋒走到街頭,将身上灰塵略為拍去。因為腹中饑餓,口中又走得怪渴,便走進一家茶坊兼做飯莊的鋪子裡,揀了個座頭,坐将下來,要了壺好茶,并要了些飯菜來充饑。
正在飲食之際,忽從外面走進一人。那人塵土滿面,衣服樸素,是個買賣人打扮。他走将入内,東張西望,象是覓座位的樣兒。這時,忽然坐在馬青鋒隔壁桌上的一個中年買賣人,起身招呼道:“殳掌櫃的,您老是由何處到此地來的?好久不見了!這一向您老納福呀?”
那人一聽有人招呼,便笑回道:“原來是馮爺,您老也在這兒,幸會幸會。”說着,便移步到那隔壁的座上,坐将下來。堂信走來添了杯筷,問添什麼菜?姓馮的說了兩樣菜,并添了一壺酒。二人對酌談心,訴說各人情況。
馬青鋒起初原不曾十分的注意,聽到末了,忽然大吃一驚!正是:客途相逢談衷曲,無緣卻令旁座驚。原來,此人大有來曆,乃是與馬家很有關系之人,說來對馬家也有一段緣情。
當年,馬青鋒父親馬剛被陷害,丢官棄職,家産蕩盡,夫人一氣身亡。馬剛無法謀生,便輾轉回到冠峰縣,拿出摯友吏部尚書馬文升周濟的資銀,讓老仆馬忠在太原京城裡開了一個綢緞莊,專門經營蘇、杭名家絲綢。經人介紹,聘請了一位南方經紀人殳相如來充當店裡掌櫃,是馬剛商務振興的依靠之人。
殳相如為人正直,精通業務,對江南一帶的絲綢緞品種了如指掌,加上關系熟識,對綢緞莊的進貨、發貨、品質、價格諸方面都起到關鍵作用。馬剛把店中之事,幾乎全托靠他來主持。馬青鋒未見過此人,卻常聽父親說起,沒想在此相遇,不知是否就是他。是以,一邊吃飯一邊聽那二人談心。
二人都非本地口音,那姓馮的道:“殳掌櫃的,您老前幾年在京城做買賣,我聽說您老頗是發福。怎麼,這會兒又會行程到此呢?敢情您老回南方去了嗎?”
那姓殳的道:“馮大爺,您别再提太原的那件事了,提起來真算我倒黴。那年咱在京城,本系做着買賣,被一個朋友介紹到經綸綢緞莊去當管事。那财東姓馬名剛字文叔,乃系山西冠峰人氏。咱到店後,頗蒙他的信任,那裡生意也甚好,是以,人家都說咱是發福。哪知福并不曾有,卻惹出一場大禍來了。那一日,來了許多錦衣校尉,奉旨來捉咱們财東。湊巧财東一早外出,不在店中。那些校尉,不問青紅皂白,拉了咱便走,回到衙門去交差。咱到了衙門,才知是為了财東從前做過什麼鳳陽知府,燒了皇陵,未能償清之事,如今要查拿他重理舊案,是以,咱被押在牢中,每日被他們追問财東的下落。咱實在不知道,無從招起。是以,整整吃了幾個月的官司,方才被放出獄。馮大爺,您老提這些事,真是叫咱慚愧呢。”
那姓馮的道:“哎呀,恕我不知,原來您老當年還有這些事故呢!在押幾個月吃盡了苦咧。你們那位财東,真也是害人。”
那姓殳的道:“咱雖然被押了幾個月,所幸苦卻未曾吃着。因為内中上下都已有人打點,故此咱在押了幾月,便被釋放了。”
那姓馮的道:“這便是您老交遊廣闊的好處了,要是換了我,準得吃大虧呢。”
那姓殳的笑道:“馮爺你又弄錯了。咱在獄中,蒙人周濟,這人與咱毫無一點交情,并且對面不識,其實是咱做夢也沒想到的。”
那姓馮的道:“這就奇怪了,是誰呀?”
那姓殳的道:“當時咱也不知道是哪個?後來方知這人也姓馬,乃是現任史部尚書馬文升馬大人。馬大人和咱們财東是最好的知己朋友,故此他肯在暗中花錢,那無非是為了咱們财東。如今追想起來,此事竟也沒什麼奇怪。”
馬青鋒聽在耳内,不由大吃一驚!暗想,父親在日,常說當年在京城開設綢緞莊,管事的是南方人,名喚殳相如。當年父親逃回冠峰,連累他在牢中吃官司,父親心中深感不安。不料今日竟在此相遇,真乃是想不到之事。正在着驚,又聽他二人繼續談心,說了些近來買賣的盈虧。
馬青鋒聽了半天,忍不住起身抱拳,對着那姓殳的拱手道:“先生大号敢情便是殳相如嗎?”
那姓殳的不由一愣,将馬青鋒上下一望。看他是武生打扮,少年英俊,相貌不俗,不由起身回禮,說道:“在下正是殳某,不知足下何以得知?”
馬青鋒想了想道:“小可姓馬,也系山西人氏,方才先生們所講的那位姓馬的财東,乃是小可本家。故此,小可得知其事。”
殳相如道:“原來足下也姓馬,大号是那兩個字呢?”
馬青鋒道:“小可年幼無字,賤名喚做晴岚。”
殳相如道:“高雅!高雅!如今足下由冠峰到此,敢情是到南方有事嗎?”
馬青鋒道:“小可要到南方去投個親戚,因為敝親在南方現任差事,故此要去投他。您老也是往南方去嗎?”
殳相如道:“在下現因寒舍有事,特意由京城回南。足下請到這邊來合坐,暢談如何?”
馬青鋒謝道:“不必客氣,您老請自便。”遂将手一招,坐将下來。
殳相如也坐将下來,仍與那姓馮的談心吃飯。馬青鋒也在吃着,忽聽那姓馮的對殳相如道:“殳掌桓的,你老現在回南方,須走烏衣鎮。咱最近聞那地面頗不幹淨,有一群草寇聚在那裡攔劫客商,您老如走過那裡,務要留神才好。”
殳相如笑道:“烏衣鎮地面真的會有賊嗎?請馮爺您放心,咱空身一人,不帶着多少金銀财寶,怕他做什麼?”
馬青鋒聽在耳裡,心中自忖道:論起這姓殳的來,他也是我父親的恩人。不過人心難測,此時露不得本來面目。如果前途果然有賊剪徑,我便給他做個救星,也算是報了他大恩。同時,暗暗送他到家,知道他的下落,日後如果自己發了迹,再送些财帛去謝他,也可以表明誠心了。想定主意,便故意慢慢地添飯吃菜用茶。等馮、殳二人吃過之後,揩抹嘴臉,會賬出店時,他也趕緊吃完,會賬起身,遠遠地跟在二人後面。
二人走不多遠,便就分手。隻見那姓馮的走進一片綢布雜貨鋪子裡面去了。殳相如卻一直出了街頭,向往南的大道而去。這時正是散集,故此行人也很擁擠。馬青鋒遠遠跟定殳相如,等到殳相如住了店,自己也便住店。
第二日,殳相如走路,自己也發腳。行至中途,殳相如回頭看見,心中頗覺危懼,深是不安,但也隻做不知,硬着頭皮前行。
那日,行到烏衣鎮,殳老正在行走,忽然樹林裡大叫一聲:“呔!哪裡走?”林中跳出幾個人來,攔住殳相如的去路,要他的買路錢。
殳相如大吃一驚,暗想:後面有人跟着,這裡又攔住了去路,如何是好?不由“哎喲”了一聲,驚倒在地,手足亂顔道:“大王饒命,在下出門人,委實沒帶着錢。請大王饒了在下,放在下過去吧!”
走在後面的馬青鋒一見,便知殳相如已吃了賊人的虧,便三腳兩步趕将前來,大聲喝道:“殳爺别驚,有小可在此呢!”說着,馬青鋒亮出腰中寶劍,上前與衆賊道:“你衆人怎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在此通衢大路上行劫?不怕死的來與小爺見個高低!”
衆賊人大怒,一齊如猛虎般撲将過來,被馬青鋒一連幾劍,将衆賊的兵器削斷,飛在路旁田裡去了。衆賊大驚,齊向林内逃走。
馬青鋒大聲喝道:“小小蟊賊,你們聽了,俺姓馬的乃是路過此地,無心與你們為難。我奉勸你們,從此回家去各安其業,休再做此傷天害理的勾當。否則,下次再被俺撞着,休怪俺劍下無情,送掉殘生,悔之不及了。”大聲說罷,便去扶起殳相如,說道:“在下晚來一步,令殳爺受驚了。”
此時,殳相如驚魂略定,見自己恐懼提防之人,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真是意想不到,連忙拱手拜謝。
馬青鋒趕忙還禮不疊,說:“蟊賊剪徑,習武之人焉能袖手旁觀?殳爺别再客氣,旦請上路要緊。”
殳相如應道:“是,是。”
二人一路南行,走有二、三十裡。馬青鋒便将本來面目對殳相如說:“本人路過此處,特意為先人報恩。将來有緣或可再見,此時且自分手告别。”說着,便将足下一緊,竟如飛也似地向南,如射箭般地去了。
殳相如如夢初醒,要拜謝時,已來不及了。暗自贊歎:“财東有此等俊異公子,将來定可光宗耀祖,死在九泉,諒也含笑了。”
殳相如贊歎不已之時,馬青鋒已飛身離去,沿着江淮大道,向南去尋贓官羅榮去了。
五月的揚州,已是柳綠花紅。陽光和煦,氣候宜人,亭台樓閣,宛如畫境。古雅的瘦西湖引得遊人紛至沓來,絡繹不絕。著名的瘦西湖豐姿多彩,妙趣橫生,常使遊人流連忘返,陶醉其中。古城揚州,位處江淮大道。旁有古運河疏通南北,使得揚州成為水旱兩路的要沖。揚州曆時千年,一向以名花勝景水秀物豐而聞名于世,曆代文物頗多。城中百業興旺,市場繁榮,五行八作昌盛興隆。所謂人傑地靈,物業俱精,确是一個好去處。
這一日,揚州城外古運河上有三艘大船,由北向南穩穩而來。頭前一艘乃是一艘官船,船上旌旗招展,絲弦萦繞。船頭上插着杏黃大旗,旗上黑色大字:江南布政使兼督長江諸路兵馬司事。官船四角,挑着四盞宮燈,燈上鬥大的黑字:“羅”。高高的船桅杆上挂着杏黃色條幅,上寫:“奉旨巡察”,“慰藉升平”。船頭船尾上立着八名壯勇,腆肚挺胸,氣勢洶洶。船艙前一把搖椅上躺坐着一個肥頭油面之人,他體态臃腫,一臉險惡,滿身霸氣,一看就是一位權勢極重的人物。船後緊随着兩艘兵船,刀槍閃亮,八面威風。
此人便是羅榮。一個勢力小人,投靠在善慶王太師劉吉的手下,以探聽隐私,陷害忠良為手段,深得劉吉的賞識。因他連連得手,為劉吉排除異己立下了汗馬功勞,劉吉為他捐了這個肥缺,一躍成為二品大員。羅榮仗着劉吉的勢力,惡名昭著。沿途州府縣吏,自然都阿谀奉承,請客送禮,以巴結這位勢力權人。
羅榮二月出京,帶着惡奴兵弁,一路遊山玩水,接受沿途的奉養。出京兩個來月,才來到揚州地面。這揚州名勝之地,少不了在此享受一番。此時,他坐在椅上,聞香品茗,身後站着一老一小。老的是師爺,小的是小厮陪茗。正悠然自得,等着揚州府縣官員來迎他,盤算着如何玩賞這揚州城。
一陣清風吹來,傳來一陣歌聲,其音清甜秀美,聽之使人心動。羅榮不禁停住搖椅,挺身坐起,睜開兩隻賊眼,循着歌聲看去,果見一葉小舟迎面而來,船上一名粉衣少女,正輕扭着嬌軀,劃動着兩隻長漿,順風而來。粉紅色的小襖,緊裹着豐盈的前胸,露出兩隻嫩藕般的手臂,兩隻玉腕随着歌聲的節奏一壓一擡,一帶一送。兩隻漿兒象兩隻翅膀拍打着水面,通靈般舞動,擊節相和,煞是好看。腰間一圈湖藍色的圍裙,露出水綠色的緊身小褲,隻蓋住雙膝,下露出兩條秀腿,随着船兒的擺動,輕輕盈盈地柔動。真如下凡的仙女一般,竟把一個二品大員看得呆呵呵、傻愣愣,瞪大雙眼,伸長脖子,直盯盯地看着姑娘的月貌花容。姑娘一頭烏亮的秀發,由紅色的羅帕束于頭頂,長發如瀑瀉下,在背後飄灑。
羅榮面對這樣的一個少女,哪裡還管什麼尊容,一手抓起一把上好的八股折扇,肥手一探,抛向迎風而來的小船,臉上露出貪欲的笑容。
姑娘正一路春風,突然“啪嗒”一響,一把玉股折扇落在艙中。姑娘歌聲驟止,側頭向旁邊看去,頓時大吃一驚。俏麗的雙周一擰,一雙水靈靈的大眼,帶着驚恐的神色,更顯得無比聰靈。秀面微紅,配上一個俊俏的小嘴,更使羅榮忘情。
姑娘一見船上之人奸惡。兩眼淫光,不由心中恐懼。小腳一挑,折扇飛起,踢落水中。兩臂運力,小船如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