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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物君語:
最有東方味的水果,美了中國人8000年。
南宋1187年,四十八歲的辛棄疾,因朝中彈劾再次被免掉了職務。
他不得不回到上饒靈山的帶湖山園退隐。
心懷金戈鐵馬的理想,卻隻能偏安一隅,秋風漸起時,辛棄疾難免身心微涼。于是到了秋社日,他便拄着手杖出門散心。
正巧鄰家置辦起食桌,便分了他一份祭肉與白酒,他在那酒氣裡醉飲了一場,可心中的苦悶仍在。
回到家中時,山園裡的棗樹已被遲來的秋色醞釀出熟意。一群貪吃的小孩子,正像一隻隻蹑手蹑腳的靈活小獸,偷偷溜進辛棄疾的小園,想用長長的竹竿,竊取一兜兜秋日的甜香。
家人剛想制止時,辛棄疾擺了擺手,“别驚了孩子”。
他隻是轉身,拂衣閑坐于靜處,看着孩子們天真無邪的舉動。
遠處棗香陣陣,歡笑聲聲。秋風帶起的憤懑,沒有被外界的祭肉和白酒消解,卻因園中的棗樹而治愈,就這樣消散在秋風裡。
辛棄疾提筆寫下“萬事從今足”。午後引來童趣的棗樹,讓他眼中的秋,不再隻是不得志的清冷,而是美好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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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或許就是這樣的存在。
它不如楊樹挺拔,不如榕樹粗壯,不如柳樹優雅,也不如木棉明亮,但它贈予的甜蜜,比一切最美的花都要芬芳。
它是世間最平凡的樹,開花晚,結得果實也不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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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也是全中國最美的食物,用虬曲的樹幹,見證兒時的童趣;用清潤的棗香,贈予人們治愈。
當秋風吹落寒霜,棗,用它獨有的一生,記錄着人們心底的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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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裡的人,恐怕很少能見到棗花的原貌。
第一次見到它時,大多會驚歎于它的渺小。
棗花實在太小了,黃色的花蕊聚合成五瓣,像金色的小小太陽。光輝很小,但勝在燦爛。在萬物早已勃發時,它默然無聲。直到早夏時節,它便開出一簇簇小花,細密可愛,用小小的身軀,彰顯生命的歡喜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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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有緣,遇上了“簌簌衣巾落棗花”的風雅,白居易歸鄉,嗅見了“野棗花含新蜜氣”的芬芳。
大多散發香甜氣息的果樹,都會引來饞蟲、饞鳥,和饞嘴小獸們的光臨。于是蜜蜂勞作的棗花蜜,便先于果實成了舌尖的治愈。
有的人喜歡用蜜調水,一杯飲下,滿口芳香。有的人将它加入點心,酥脆中嘗盡香濃,感受花香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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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走在新疆街頭,賣酸奶的老闆會熟練的将酸奶裡加入碎冰、糖稀和棗花蜜,這便是“沙朗刀克”,淡淡的花香萦繞出民族風情,滋味非常難忘。
看似最平凡的小小棗花,就這樣在食物中,實作了獨一無二的甜蜜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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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花雖小結實多”,當小小的棗花在秋天結果時,就像在棗樹上挂上了鈴铛。風一吹,混着枝葉間的打擊樂,飒飒聲不絕。那是豐收的聲響。
在農村,棗樹是除了田地稻麥以外的食糧。逢秋冬,風吹稻花香兩岸,棗香也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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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8000年前,中國便有了棗香。
曾經它是貴族果盤裡的點綴,更和栗子一起,用來代糖,以慰勞寡淡的舌尖,點染出絲絲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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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生在東方,長在東方的水果,棗也帶着東方的氣質,看似内斂卻内在豐厚。
它在大江南北落地生根,幻化出了更為多元的美味。
循着沾化冬棗前行,我們來到山東。當紅棗遇上面粉,便化為棗饽饽的綿軟與甜香,棗子随着面團一起膨脹,熱氣中飄出的都是溫柔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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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黃河灘塗走到陝西,大荔冬棗甜得細膩,狗頭棗香得誘人。人們将它和糯米一起做成甑糕,黏住最歡喜的歲月。
在種棗曆史悠久的甘肅,人們吃起炕棗、蒸棗,或是曬幹以後撕開去核,每一次咀嚼都是香甜的風味。
而在河南信陽,會将熟透的紅棗碾碎成泥,做成棗子鍋盔,外酥裡甜。
往山西走走,充足的光照與晝夜溫差,讓棗子果大核小,汁水充盈,一吃吃到飽。和黃米粉(糕面)做成炸年糕,棗泥餡迷人。又或是美食家唐魯孫筆下的“核桃棗糕”,馥郁香糯,惹人心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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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子到了甯夏,身姿變得修長,化為靈武的長棗,纖細的身體裡藏着清香的甜蜜。
當地的枸杞、沙棗和紅棗一起,走入八寶茶的滋潤,讓人沉醉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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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的涮鍋裡,喜慶的紅棗,抖落掉寒氣;八大件裡的棗花酥,更用精緻的造型,藏進入口即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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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的蒸年糕裡,棗和紅豆、花生一起渲染清香;新疆的棗夾核桃,一次嘗遍兩種可口;還有北方的甜粽、糯米棗、八寶飯,南方的紅棗桂圓煮雞蛋、紅棗銀耳羹,廣西的紅棗糯米酒,一口沉醉年華;廣東的棗蓉糕、姜棗湯,帶來非比尋常的滋養……
漫長歲月裡,棗子之甜,更衍生出了不少好意頭。“棗生貴子”的祝福,也如這絲絲入心的甜蜜,在紅豔的色彩裡渲染幸福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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棗子上得了年節、喜宴的台面,也暖于平凡的日常。
木心曾說“沒有比粥更溫柔的了”。對我而言,臘八粥裡的棗香也很難忘。
畢竟就連沈從文,在“把小米、飯豆、棗、栗、白糖、花生仁兒合并攏來糊糊塗塗煮成一鍋”後,看“它在鍋中歎氣似的沸騰着”,也會感慨“單看它那歎氣樣兒,聞聞那種香味,就夠咽三口以上的唾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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炖煮,最能軟化棗肉的纖維。棗子融得越碎,就甜得越深。待那棗香溫溫柔柔的繞上舌尖,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潤入肺腑的甜。
年末的屋外,風雪裹着枯枝落葉簌簌作響,行人踏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正因為有了這樣溫熱而甜蜜的食物,才讓人們願意相信,一定能熬過最漫長的冬。棗子,是美在舌尖的甜意,更是生活繼續向前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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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想起棗樹,第一反應一定是魯迅寫的——
“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或許家鄉放眼望去,棗樹太過樸素,也沒有特色,但仍然是“蒼翠精緻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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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文獻中就記載“北方荒中有棗林,高五十丈……疾風不能偃,雷電不能催”。耐旱耐澇,防風固沙的棗樹,不論在何種土地上,都堅韌的生長。
在老一輩記憶裡,它是珍貴的食糧;在小輩回憶中,它是故鄉的坐标;在母親的眼中,它是溫熱的滋養與甜蜜……棗樹,就這樣串聯起回憶。
即使自然贈予它,疾風和暴雨,它也會用歲月渡化成,甜蜜和豐收。
一場“棗雨”,能從秋下到初冬,小孩子們歡快的去打棗、撿棗,大人們則将多的棗子儲存一部分,也分給鄰裡親朋。
因為人們見證過自然饋贈的美,是以用分享的方式,讓這份甜蜜得以在秋冬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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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這個字在古代是個通假字。通“終”字,意為終結。
但棗香卻不會消失。
最平凡的棗,妥帖的進行了形态轉變,化為幹棗、蜜棗,果脯,繼續在蕭瑟中傳承美的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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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國平曾寫到——
“人世間的一切,最後都要回歸平凡,都要用平凡生活來衡量其價值”
“偉大、精彩、成功都不算什麼,隻有把平凡生活真正過好,人生才是圓滿”
夏天的棗花、秋天的果實、冬天的棗樹,還有延續到春天的棗香……最好的人生,是和一顆棗四季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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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萬物,平凡者,才美得最隽永。
我們也在這平凡之美中,尋得風味與人情的圓滿。“每于寒盡覺春生”,找回對故鄉的回憶,與對未來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