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應中方邀請,巴勒斯坦14個派别進階别代表于7月21日至23日在北京舉行和解對話。23日上午,巴各派簽署了《關于結束分裂加強巴勒斯坦民族團結的北京宣言》。這已不是中國近年來首次以調停者身份主持中東和解談判。2023年3月10日,在中國的主持與推動下,沙特和伊朗達成協定,決定恢複外交關系。而與此同時,美軍卻在不斷撤出中東地區。美國知名智庫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SIS)于4月19日釋出了美國學者Jon B. Alterman的一篇長篇論述,從美國學者視角全面分析了當下中國與中東地區的關系發展,以及美國在中東的現實處境。人大重陽“區域國别動态”欄目第15期現将上文編譯釋出如下:
01
中國與中東
釋出時間:2024年4月19日
釋出機構: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CSIS)
作者:Jon B. Alterman
原文連結:
https://www.csis.org/analysis/china-and-middle-east
中國的區域觀
1993年,中國成為石油淨進口國;此後,中國約一半的石油來自中東。是以,中國發現自己一直依賴于美國繼續主導的地區,而且中國對中東的投資幾十年來一直保持穩定。在過去的25年裡,中國在中東的地位一直在變化,這與美國在該地區一直變化的地位不無關系。中國與美國的盟友和對手都建立了牢固的關系,并在此過程中建立了穩固的商業聯系。幾年前,印度外交部長傑山卡爾(S.Jaishankar)說:“在過去的20年裡,美國一直在中東打而不赢,而中國一直在中東赢而不打。”在我看來,這句話很準确。在很大程度上,中東對加強與中國的關系抱有極大的熱情。部分原因是,人們普遍認為中國是世界上正在崛起的大國,與中國加強關系是明智之舉。但這種熱情的最重要驅動力是一種共同信念,即能源将兩個地區緊密聯系在一起。從20世紀末開始,中國成為世界能源需求增長的最大驅動力。迅速擴張的中國工業基地對石油如饑似渴,而中東是唯一能夠滿足這一日益增長的需求的出口國。當美國的需求趨于平穩,歐洲的需求開始下降時,是中國的增長保持了全球需求的增長。是以,能源生産商不會不尋求發展與中國的關系。他們還對中國的經濟增長深表欽佩,并對中國的強勁增長沒有向政治、經濟和社會自由主義做出讓步這一事實表示贊賞,而西方國家往往堅持認為這些因素是繁榮和穩定所必需的。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是打造品牌的絕妙之舉,它說服了一個又一個中東國家,讓它們相信自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崛起中大國的地緣戰略考量中發揮核心作用,每個國家都想象着自己的實力會是以而不斷增強。當然,“一帶一路”倡議在中東帶來的紅利并不多,但與中國更緊密合作的願望依然存在。中東對美國的不滿也在增加。幾十年來,人們一直對美國處理巴以沖突的政策感到失望,而這種失望和憤怒在最近半年變得更加尖銳。同樣令人沮喪的是,美國上司的伊拉克戰争和阿富汗戰争在美國聲稱維護的國際法中沒有什麼正當理由,美國在發動戰争的同時卻對戰争造成的平民傷亡漠不關心。美國對“阿拉伯之春”顔色革命的支援令各國政府感到不安,他們抱怨美國在奧巴馬政府宣布對亞洲進行再平衡時抛棄了他們,阿拉伯國家政府抱怨美國對伊朗的政策正在不計後果地賦予伊斯蘭共和國權力。一些國家和群眾認為,與中國建立更緊密的關系将使他們有能力抵制美國的霸權,并抵制美國對他們按照美國心意調整内政外交政策的要求。就連美國的合作夥伴和盟友也認為,美國在中東地區長期處于壟斷地位,競争才會使中東國家真正受益。在這一點上,中國大有可為。中國不僅擁有地緣戰略影響力的光環,還帶來了經濟資源。在過去二十年中,通過大量出口能源、進口中國制成品,以及廣泛利用中國公司建設基礎設施、住房、工廠等,中國與中東地區貿易額呈指數級增長。西方公司在達成協定方面進展緩慢,尋求外部融資,并制定了從環境保護到反腐敗法規等廣泛的規章制度,而中國公司則是與政府結盟的一站式服務機構,它們樂于快速建設,而且對在一個擁有廣泛贊助網絡的環境中做生意的成本持開放态度。中國不是要在中東取代美國,而是要在中東占據另一生态位,發揮補充作用。中國在中東的投資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衆所周知,中國建立了一個關系等級體系,其中最進階别的是“全面戰略夥伴關系”。在中東,中國與沙特阿拉伯、阿聯酋、伊朗、埃及和阿爾及利亞都建立了這樣的夥伴關系。在我看來,中國與阿爾及利亞的夥伴關系主要是感情上的,與這兩個革命國家在20世紀50年代建立并在此後幾十年中一直保持的聯系息息相關。随着中國變得更加以市場為導向,它已将商業目光投向了地區國家,在那些最有潛力的地方做出了精明的努力來建立關系。
沙特阿拉伯
沙特阿拉伯是對中國最感興趣的中東國家之一。部分興趣與能源有關:中國正在推動全球經濟增長,而沙特阿拉伯擁有世界上最大的已探明石油儲量。由于沙特阿拉伯認為自己的角色是“世界石油中央銀行”,是以在沙特看來,不與世界最大的進口石油客戶建立密切關系是可笑的。在戰略上,沙特也尋求取代伊朗,成為中國最大的外國能源供應國。從沙特的角度來看,與中國建立更密切的貿易關系可以限制中伊關系的發展,并使沙特确信中國不會在國際論壇上推進伊朗的利益。20世紀90年代,沙特在經濟衰退的情況下尋求低成本的建設方案,是以開始與中國公司進行更深入的合作。本世紀頭十年油價上漲,沙特資金充裕,中沙貿易強勁增長。2012年,中國和沙特阿拉伯國家石油公司(Saudi Aramco)同意在紅海沿岸的延布(Yanbu)共同建造一座大型煉油廠。四年内,煉油廠投入營運,日處理原油約40萬桶。在過去二十年裡,中國建造了該國最重要的一些項目,包括輕軌、海水淡化廠和工業區。中國密切參與了沙特IT骨幹網的建設,中國公司也是建設紅海未來城市NEOM的重要合作夥伴。中國明确地表示自己是沙特阿拉伯不可或缺的戰略夥伴。中國這樣做的部分原因是沙特擔心美國在轉向亞洲的過程中放棄中東,部分原因是中國在經濟增長方面的經驗可以為沙特雄心勃勃的經濟多元化努力提供借鑒。中國表示自己是沙特“2030願景”的重要合作夥伴,而該願景是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經濟規劃的重點。近年來,沙特阿拉伯一直對中國改革開放帶來的奇迹感到着迷。今天的沙特阿拉伯也正處于類似“摸着石頭過河”的時刻——充滿了樂觀的活力,願意提出問題,并對新的未來持開放态度。中國與沙特的關系不僅僅是能源關系。雙邊關系中還貫穿着軍事關系。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沙特阿拉伯偶爾會把中國視為美國不會提供的武器(如CSS-2飛彈)的來源。這一趨勢仍在繼續。然而,在人力資本方面,中國的參與度并不高。沙特的經驗幾乎完全是西方的(主要是美國的)。鑒于沙特王國的企業發展迅速,對專業管理知識的需求巨大,而西方機構在提供專業管理知識方面又扮演着重要角色,這似乎為中沙關系的密切程度設定了上限。即便如此,中沙關系顯然仍在發展。在美國對賈馬爾·卡舒吉(Jamal Khashoggi)遇害案感到憤怒,以及現任總統拜登在2020年總統競選期間承諾将“像對待賤民一樣”對待沙特之後,沙特拉近與中國關系的雄心日益膨脹。這種雄心近年來有所減弱,部分原因是拜登政府向沙特保證它并不懷有敵意,而且中國的地區外交也表明它無法取代美國。沙特人很清楚,沙特需要與中國建立穩固的關系。即使中國不能取代美國,沙特也将中國視為制衡美國的重要力量,以及願意提供物資的重要補充。
阿拉伯聯合酋長國
阿聯酋與中國的關系比沙特阿拉伯更加複雜,部分原因是阿聯酋在一個國家内擁有不同的利益組合。幾個世紀以來,迪拜一直是一個貿易轉口港,中國的全球貿易與迪拜作為全球重要轉運站的作用同步增長。如今,中國與歐洲和非洲的貿易有60%經過阿聯酋(主要是迪拜),中國與中東的貿易也有很大一部分經過迪拜。約有25萬中國人居住在阿聯酋,其中大部分還是在迪拜,而阿聯酋全國隻有100萬公民。中國公司推動了迪拜的許多建設,中國的重商主義精神與迪拜商界十分契合。而阿聯酋的首都阿布紮比對轉運和貿易的興趣不大,而更專注于阿聯酋作為主要石油出口國的角色。是以,阿布紮比上司層專注于安全和地緣政治。與沙特阿拉伯一樣,阿聯酋政府與中國在國内安全問題上開展了廣泛合作,但阿聯酋也與包括以色列在内的其他安全提供商開展了廣泛合作。在新冠疫情的最初幾個月裡,阿聯酋與中國在檢測和疫苗方面都保持着密切的合作關系。大約一年前,有報道稱中國正與阿聯酋在人工智能領域緊密合作,但這種合作似乎有所降溫。阿聯酋政府越來越多地尋求在世界上采取“積極中立”的姿态,與美國保持密切關系,同時與俄羅斯和中國的關系日益密切。俄烏戰争爆發後,美國主導對俄制裁,數十億美元和數千名俄羅斯人在阿聯酋找到了避風港。問題并不在于美國和阿聯酋之間存在着明顯的緊張關系,而是阿聯酋越來越意識到,它的規模和實力足以推進自身的利益,而不應一味聽從美國的指令。沙特覺得自己正在開始轉型,而阿聯酋則更自信地認為自己的轉型已經進行了幾十年。阿聯酋将自己視為地區思想領袖,它所展示的模式是在地區和全球關切、西方和阿拉伯習俗以及私人和公共資本發展之間保持謹慎的平衡。阿聯酋的平衡在國内事務中以複雜的方式展現出來。但在外交政策方面,阿聯酋的平衡則顯得更加簡單明了。也許令人驚訝的是,阿聯酋似乎采取了與印度——一個日益壯大的全球重量級國家——所倡導的外交政策相一緻的外交政策。這兩個國家之間的關系可以追溯到幾個世紀以前,非常有趣。印度比科威特更靠近阿聯酋,在阿聯酋的印度公民是在阿聯酋的阿聯酋人的兩倍半以上。盡管兩國在規模上存在巨大差距——如果算上外籍人士,印度的人口幾乎是阿聯酋的15倍,而不包括外籍人士時,印度的人口是阿聯酋的150倍——但兩國的上司人都擁有強大的國内支援,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景,那就是不需要與一個分裂成集團的世界保持一緻。
伊朗
伊朗并不像阿聯酋那樣尋求在全球體系中取得平衡,而是試圖破壞該體系的結構,因為伊朗上司人認為該體系對伊朗充滿敵意。在這一努力中,中國是一個熱心的合作夥伴。兩國都對美國聲稱的“基于規則的秩序“感到不安,而中國和伊朗都認為這是一種旨在限制它們的秩序。在某種程度上,美伊關系持續緊張是美國試圖将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一個小國的表現,許多國家對伊朗既有聲援也有同情。隻要伊朗不會讓中國付出太大代價,中國渴望與伊朗站在一起。2021年,中國和伊朗簽署了一份為期25年的合作協定,承諾向伊朗經濟投資4000億美元,成為當時的頭條新聞。盡管有共同的目标,但中國和伊朗之間仍存在巨大差距。最明顯的是經濟方面。中國約占伊朗貿易的三分之一,但伊朗在中國貿易中所占的比例不到百分之一。中國沒有對胡塞武裝襲擊紅海航運“直言不諱”,這讓我感到有些意外。自今年年初以來,胡塞武裝的襲擊使蘇伊士運河的收入減少了一半,使與中國有着全面戰略夥伴關系的埃及失去了數十億美元的硬通貨,而中國近年來在這個國家投資了數十億美元。在我看來,這或許反映了兩件事。首先,中國認為自己在這一問題上無法産生太大影響。但第二點也是更重要的一點是,它揭示了中國在中東所做的一切幾乎都是出于最嚴肅的考慮:與美國的戰略競争。中國将兩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通過購買伊朗原油規避美國制裁,中國同時削弱了美國利用國際金融體系制裁對手的能力,并獲得了折扣石油。對中國來說,這是一個雙赢的解決方案,但其戰略目标(限制美國的霸權、削弱全球美元經濟的中心地位、證明美國無力扼殺對手的經濟)比近期的經濟利益更為重要。中國正在防範一個美國可能尋求孤立中國的世界,而削弱美國孤立中國的能力是中國關注的核心問題。
以色列
以色列是美國的親密盟友,從21世紀初開始就積極向中國示好,而中國也做出了回應。在“9·11”事件後的幾年裡,中國不僅尋求以色列的反恐援助,還将以色列視為技術專長的重要來源。中國企業開始在以色列投資,例如在2014年收購了該國最大的乳制品生産商。但中以關系的最大轉變出現在新一輪巴以沖突爆發後。中國堅定地支援與全球南方國家團結一緻的戰略,站在巴勒斯坦人一邊。我們還沒有看到在以色列的撤資,但中國的參與度肯定會降低,而且這場沖突的傷痕可能會很深。即便如此,當沖突開始消退時,中國很可能會尋求重新确立自己的地位,尋求恢複與以色列的關系。
中國與全球南方
中國在加沙沖突中很快就采取了聲援全球南方和巴勒斯坦人的立場。中國對以色列幾乎沒有什麼正面評價,其傳遞的資訊強調了美國立場的虛僞性,即一方面倡導國際法,另一方面又回避任何保護巴勒斯坦平民免受以色列軍隊攻擊的責任。中國在中東地區的關系與拉美或非洲等地的關系不同之處在于,中國認為該地區面臨着棘手的安全挑戰。中國在該地區專注于兩件事:確定與美國的競争不會更新為直接沖突,以及不取代美國。中國将中東視為一個更加重商主義的世界,國際關系越是圍繞國家間的雙邊關系發展,對中國就越有利。
對美國的建議
- 美國政府必須明白,中國在中東的戰略重點是中國與美國的全球競争。這對于美國針對中國在該地區的作用制定适當的政策至關重要。
- 重要的是要繼續闡明美國政府的觀點,即雖然各國與中國發展密切的經濟關系是合适的,但對中國的行動保持警惕也是合适的。中國的利益在于聲稱美國正在迫使各國做出選擇,而各國出于自身經濟利益的考慮應該予以抵制。但美國與中國的貿易額就是美國不反對經濟聯系的證據。
- 應該發揮美國在中東地區的核心作用,讓“美國正在離開中東,而中國正在崛起”的理論不攻自破。
- 有許多民意調查反映了中國在中東地區的受歡迎程度和美國在中東地區的不受歡迎程度,然而這并不是中東各國政府行為的可靠名額。地區統治者認為他們擁有按照自己的意願制定外交政策的特權。從表面上看,地區上司人對中國很着迷,但他們對中國并不了解。他們最感興趣的是,中國似乎反駁了西方堅持的必須奉行自由主義的觀點。美國應減少對意識形态問題的關注,而更多地關注這樣一個事實:人力資本開發是中東實作能源轉型的唯一途徑。西方教育和教育訓練相對于中國模式的獨特價值是無可辯駁的,它為美國及其盟國的持續影響力提供了強大的戰略優勢。
❈注:以上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供研究參考。
重要!重要!重要!
微信改版打亂釋出時間
常有讀者朋友錯過文章更新
大家可以将“人大重陽”設為星标
點選上方的公衆号卡片
再點右上角三個點
就能看到“設為星标”
保持聯系,一起前行
// 人大重陽
///
RDCY
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陽)成立于2013年1月19日,是重陽投資向中國人民大學捐贈并設立教育基金營運的主要資助項目。
作為中國特色新型智庫,人大重陽聘請了全球數十位前政要、銀行家、知名學者為進階研究員,旨在關注現實、建言國家、服務人民。目前,人大重陽下設7個部門、營運管理4個中心(生态金融研究中心、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中俄人文交流研究中心)。近年來,人大重陽在金融發展、全球治理、大國關系、宏觀政策等研究領域在國内外均具有較高認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