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瘋媽媽(14)
田思菊-火站口出站口擁擠不堪,簡直不是走出來的,好像被人抛出來的一樣。
胡越涵-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站在廣場的天空下,讓人推來揉去,和面似的。地下通道裡更是什麼怪味都有,頭昏腦脹,走到廣場邊才呼吸到了新鮮空氣。還是想吐。
我想好了,老闆肯定會派司機來接我的。可是車站廣場上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根本找不到接我的人影子。後來我自我安慰,也許老闆的司機還沒來呢。你現在準備去哪兒?我馬上就感覺到問話的是一路人。
我轉身笑嘻嘻對她說,我跟人約好了的,他開車來接我,停在廣場邊。我得過那邊去,你要願意去遠地方,我們馬上就走。
田思菊-沒交惡就已經是很不錯了。
胡越涵-出門在外,膽子越小就越撞鬼。大多數時候我們身不由己。人太渺小。
鄰居甲-頂好是在錯誤開始前及時止損,太遲了可能來不及。逼得自己沒有退路。
鄰居乙-也不是每個人會想,即然可以用平常心對待,最好是别犯這種低級錯誤。
鄰居丙-即然你都敢大膽去那樣遠地方。仔細想想,又怕什麼。大不了死外面。
大姐-也别說,我對任何人感到恐懼。外面有些人分明就是魔鬼。比魔鬼更可怕。
三姐-因為你深知自己的歲數大了。
鄰居甲-你們全都一樣,隻能在家裡橫。
鄰居乙-我在陌生地方看人都害怕。
二姐-要知道人生就是一場冒險,都隻想赢,可機會不是等來的,必須想辦法拼。
三姐-但也要願意輸得起。本錢呢?
付波-失誤就在甘願去犯人人會犯的錯。
田思菊-如果摔傷了,累及聲譽。
付波-作為性工作者他聲譽分文不值。
田思菊-真落到這地步,那就萬劫不複。
胡越涵-這種事,沒有投石問路的條件。
田思菊-你先走吧,我對火車上聊天的朋友說。我得在這裡等,他一定會來接我。
胡越涵-你真覺得自己不會被人放鴿子?
田思菊-天哪,我還确實沒認真想過。
胡越涵-我正在加入自欺欺人大軍。你從小條件就那麼好,家庭那麼優越。說句實話,我是吃狗奶長大的,跟你沒辦法比。
田思菊-我還是落到這種地步,工作太難找。下崗以後我換了七次崗位總幹不長。
胡越涵-那好。我倒可以給你出個主意。(他遞給她一張紙條)願不願意幹!
田思菊-别人不是隻招小姑娘嗎?
胡越涵-要是你碰到麻煩就來找我,我現在住的位址寫在紙上了。你知道我和我兒子吃那麼多苦。因為去縣城一下車看見那些玩具他站着就不想走了,告訴我,爸爸我從來沒看到過。當時我就哭了。猶豫再三我就給他買了一樣,結果飯錢沒有了。兒子還特别高興,蹲着玩,他反複安慰我還不餓。連他病了躺在床上我都不知道。
田思菊-于是我倆分手了。後來我兩天沒吃飯,靠在廣場花園鐵欄杆上看人過路。
胡越涵-我也熱愛生活,你有文化,比我更清楚,窮人有窮人的命。這個廣場比起我老家縣城的廣場不知道大多少倍。周圍相當繁華,客流量大,我覺得生意會好。
鄉下人的悲哀,死要面子活受罪!我媽總喜歡對我說這句話,還沒學爬就準備跑。就是我那個養母,把我接到她身邊用狗奶養大了我。我還有兒子,必須寄錢回家。
田思菊-廣場周圍市場凋敝,隻有幾家賣小吃的,全都是小旅館。我的眼睛落在食物上,不斷想吞口水,但嘴幹沒有口水。
胡越涵(眯眼睛)-我猜到你肚子早鬧革命了吧!但是你為什麼不答應他?那人年齡又不大,最多三十歲。他脾氣不粗暴。
田思菊-他告訴我在老家鄉下有個老婆。
胡越涵-對我扯馬股,真愛翻精,跟自己過不去。你又沒打算跟他談戀愛!他現在隻是老闆。他把老婆留在家裡獨自在外面打拼,肯定會感到饑渴。你把他需要的東西給他,快餐就是半個小時的事,他拿你急需的飯錢給你,要不然你就要餓死了。
田思菊-可我還是隻想進工廠。
胡越涵-好的廠我都進不去,能夠進去的你肯定受不了。相信我慢慢都可以改變。
田思菊-我從前在一個廠裡做過玩具,也在另一個廠做過内褲,繼續學會有機會。
胡越涵(突然臉頰閃耀着光芒)-你開頭說快過年了,餓到那時候嗎?我認為你拖不到過年就會餓死。我覺得你也許可以認個幹爹,年齡大點,等把他熬死就好了。
他會給你買衣服,買鞋子,真喜歡你,會買好多東西。可惜我不是女的,有時候我甚至想去做變性手術,但我沒那麼多錢。
田思菊-女人在這種社會生存更難。
胡越涵-那可不一定哦,昨天那老頭他對你說,讓他摸摸,他的年齡其實什麼都幹不了,這樣天大的好事,你仍然拒絕。怎麼可能有即強壯又年輕的帥哥,除非你是富婆,别忘了現實,那種是你應該給錢。
田思菊-但是我惡心啊,不敢伸手接錢。
胡越涵-那種老頭可能會有兒子,他也會帶你去他家,以找保姆名義。如果他兒子認可了,以後你可以是他的小老婆。萬一他老婆死了,你有機會成他正式的老婆。
田思菊-說不定蹲路邊過會兒就扭頭朝這邊看那個,穿黑衣服小夥他還沒結過婚。
胡越涵-那又怎麼樣,一看就沒錢。我覺得他就是扒兒哥,沒錢還想女人,你敢招惹那種家夥。到頭來你扁擔挑缸缽,舍财又失身,遇難纏的你搞不好還得養着他。
田思菊-你覺得他确實是吃軟飯的。
胡越涵-甚至就是軟飯硬吃那種貨色,又賭又嫖,三天兩頭揍你半死,你怕不怕?
田思菊-真是小偷,我偷偷觀察他兩天。
胡越涵-我幹這行有經驗,從來沒走眼。
(從窗子看到,天色已晚,街燈全亮了。
(街頭喧嚣。光柱掃過。
田思菊-上星期那個三十左右的沒來了。
胡越涵-你拒絕别人,當然另外找了。你看不出來,他也是靠打工吃飯,怎麼可能每天出現。解決了臨時困難又可以熬段時間。他可能跟我一樣,需要寄錢回家去。
田思菊-我發現那人偷偷藏錢的地方了。
胡越涵-那種心不能有,否則手腳斷了算你的運氣好。而且每個人活着都不容易。
田思菊-我隻對你說,不會偷東西。我倆是來的火車上認識的朋友,你就是弟弟。
胡越涵-田姐,謝謝你信任。從前告訴過你,可惜我天生是同志,不然你也可以給我的兒子胡磊當媽媽,過年我就能名正言順帶你回老家,去見我媽和親戚。以後你給我當老婆,你就照顧媽媽和我的兒子。
田思菊-我留在家,讓你出來幹這種事情?我的天哪,做夢娶媳婦想得可真美,你以為我的腦袋瓜小時候讓門闆夾壞了。
胡越涵-你嫁到我家那種地方,離你家很遠的鄉下,以後不回去了。永遠沒人知道你在外面幹過些什麼?我都沒跟你計較!
田思菊-聽你這話好像有點道理。問題你是那種人,好像還是,你們經常說的0,我懶得仔細想那畫面。太惡心了。太惡心了。說完我都想刷牙!我不是守活寡嗎?
胡越涵-搞錯沒有,我就是男人!你也不用腦子想想,我那個兒子從哪裡來的。
田思菊-我差點就以為是試管嬰兒。
胡越涵-要有那種冤枉錢我就在家享福。
(付波上。
田思菊-我急得直想哭,不能再等了。
胡越涵-你哭啥呢,晚飯我可以再請你。
田思菊-那也不可能每頓讓你請啊!這樣我都無法原諒自己。收錢了由我請你吃。
付波-你幹爹的司機還沒找到你嗎?
胡越涵-關你毛事!
付波-你可咋辦呢?你到底覺得我如何?
田思菊(氣惱)-剛才有個騎電瓶車的老者看見我,故意停車問我: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我怔了一下,驚慌地看他。結果我腦筋搭鐵,又忘了現在的正式工作。
胡越涵(笑)-你把老頭吓着了?
田思菊(稍猶豫)-他其實一副很慈祥面孔,還勸我别害怕。我問他到底想幹啥?
付波-真奇怪,找你還會有其他事。
田思菊-我就是覺得他年齡實在太大了。
付波-那你做生意還挑肥揀瘦?搞笑!
田思菊(堆上笑,挑逗)-你這種年齡就比較合适。我不算太挑剔,将就也行。
付波-我懷疑你是來說單口相聲的。
田思菊(抛個媚眼)-你看我怎麼樣嘛?
付波(冷笑)-還敢當街搶你朋友生意,怕你是吃錯藥了。(手指胡越涵)你明明知道,我需要的人是他。對你沒感覺。
田思菊(失望)-你真覺得我不如他。
付波-你任何地方都比不了他。
田思菊-明明是他搶了我的生意好不好?
付波(沖胡越涵)-你聽你聽,什麼話!
胡越涵-我在想世界杯,想默森。
付波(奇怪地)-說你想誰?
胡越涵-阿森納隊的默森啊!
田思菊(興奮)-有個中年人掏出信封遞給我,說他不想去我住的地方。我趕緊問他,老伯伯,你信封上那個位址怎麼去?那人說找個鐘點工,打掃衛生,每星期去他家兩次。小胡,你覺得我能夠去嗎?
付波-他有這樣老嗎?
田思菊-他同樣問。我回答沒那麼老。
付波-恐怕是他想替你打掃衛生,還鐘點工,來這裡找?他媽的騙鬼啊!這人絕對有來頭,怕去你的地方哪天被敲詐。我覺得他肯定有家庭,是提前租了間房等你。
田思菊-你倆就直接說我可不可以去。
付波(嘀咕)-搞得我好像跟你是一個戰壕的同志似的。我來就是找人消費,為什麼皇帝不急太監急。你是我的什麼人啊!
田思菊-我沒經驗,幫忙出個主意嘛。
胡越涵-喝了杯夜市攤上的酒,就喝出了夜生活瘋狂的感覺。就是可惜心裡燥熱。
付波-不是正好借耍酒瘋,把你那點兒委屈告訴給人聽。你也不過如此的事實啊!
田思菊-你也可以把我去别人那裡完全不當一回事,就聽我勸,那事怎麼辦都行。
胡越涵-我經驗豐富,需要你們操心嗎?
田思菊-如何做,的确是你自己的事。
付波-先放下你心裡那點兒小情緒,就做到再成熟穩重些。活着,更沒那麼容易。
胡越涵-不管喜歡幹啥,你用不着問我!
付波(他擡手,眯着小眼睛仔細看信封上的位址)-正好順路,上車我帶你一段。
田思菊-這樣合适嗎?
胡越涵(沖付波)-抓住你,别以為靠花言巧語可以蒙混過關,一樣按賣淫論處。
付波-上車吧!(對胡越涵)我們是朋友。她在你心裡沒份量,别玩小心眼!
(他倆急匆匆地從鏡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