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高中畢業那年我18歲,回到了生我養鄉的故鄉。
那時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我們區在鎮駐地興辦的高中,不知是教師教的不好,還是學生們不願學,學生的學習成績沒有多少特别好的。
就拿我們學校來說,四個高三班,一個大學也沒有考上。
那年,我們村有兩個高中畢業的學生,我和村裡的一個女生叫巧雲。
高中畢業後,我在家裡賦閑了起來,除了幫助父母幹些力所能及的農活,我就幫助家裡人放騾子。
我們家的那頭騾子是分地時抓阄抓來的,價值800多元。
抓到手時,父母哭了兩三天,他們知道自己沒有錢給生産隊,但又不忍心放棄讓給他人。
好在我們有三門好親戚,我的兩個姑姑和大舅,他們的家境比較我們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他們三家聞訊我們家的情況後,紛紛出手相助,借給我們家1000元才買下那頭騾子。
按照母親的意思,從生産隊裡牽回家,養段時間,等農忙季節,不論賠錢賺錢把它賣了算完,畢竟我們一家人沒有一個會喂牲口的人,父親想想也是。
我們家人口衆多,我們兄妹6人,父母,還有一個老奶奶,一共9口人,大哥才十七八歲。
人不少,能幹活的沒有幾個,家裡9畝承包地的活都是父母來做,有了這頭騾子,父母倒省了不少力,大凡出力的農活如往家拉莊稼,往地裡運糞,送肥,按場都是騾子出力在前。
騾子能幹,值錢,父母拿它比自己的命都值錢。
在飼養過程中,父親向原隊裡的飼養員請教飼養技術,還讓我放學以後,星期天和放假時間去村外荒灘放牧,放風。
夏天怕它熱着,父親經常給它沖水去熱,有時還給它扇扇子,冬天到了,父親怕它凍着,用玉米稭搭成了一間小屋,讓騾子住着。
騾子在父親的精心飼養和我的放牧下膘肥體壯,毛皮光滑有光,身上的毛象梳子梳過的那樣。
冬去春來,一年後的麥季即将來臨,有人找到父親,要1000元錢買下我們家那頭騾子。
也許父親同騾子有了感情,也許是他使着順手,他改變了原來的想法不賣了。
我們家的那頭騾子不僅為我們家出力,村裡的鄉裡鄉親有人經常借去使用,父親怕别人使用不順手,他也不放心,便同騾子一同去給人家幹活,村裡有數的人等幹完活時,或者給父親兩包煙,兩瓶老白幹酒以示謝意。
巧雲和我年齡般大,高中畢業那年都是18歲,吃大鍋飯時,我們是一個生産隊,我們不是居住的鄰居,但卻是種地的地鄰。
巧雲家有5口人,父母和他們姐弟3人,有5畝承包地。
巧雲的父親自分地以後,就開始出去同南方人在一起鼓搗煤炭,他一年到頭很少在家裡,地裡的活他根本沒有幹過,家裡的地都是巧雲他媽一個人幹。
據村裡人說,巧雲家是我們村裡少有的萬元戶。
麥兒黃,麥飄香,家家戶戶備收忙。
那時的麥收不象現在,交上錢,聯合收割機進地,個把兩小時就能把莊稼收完,不想存放的,拉到收糧點就賣。
那個時候的麥收首先第一項事情是按場,場按好了,割下麥子拉進場裡,進行曬打。
按場可不是簡單事,先在地頭上留出二三分地,然後把地裡的麥收割下來,然後拔掉麥茬。遇到下雨天,雨後,有人為了省事,直接把麥連根拔下,撒上麥糠,開始用碌碡碾壓。
條件好的,有人用小型12馬力拖拉機拉着鐵滾子按場,條件差的,就用牲口拉着碌碡按場,條件再差點的,家有勞動力的,就人拉碌碡按場。最苦的就是沒有車,沒有牲口,沒有人力的,看着人家按場心裡着急。
巧雲家那年就是那種情況。
往年巧雲家按場都是她舅家的人開着拖拉機來幫忙,可今年不知什麼原因,沒有來過。
眼看人家的場都快按好了,自己家的麥場還是沒有頭緒。
因為有了騾子,我們的麥場按的相對比較容易,按了三四遍就大功告成了。
當家的沒在家,巧雲娘倆望着無法按下場,隻能望着整好的地唉聲歎氣。
一天,隻有巧雲一人在地頭看着整好的地,一點也沒有主意。
我走了過去,同她打了招呼,便按起了她按場的事。
她告訴我:“往年都是父親找好的人開着拖拉機給他們家按場,今年不知怎的,車沒有來,人也沒有資訊”。
我說;“再過幾天,麥都要進場了,你們家沒有場可是個大問題。”
她說;“誰說不是呢。”
我接過她的話說:“要不然,用我們家牲口給你們用一下按場。”
巧雲滿腹疑惑:“你說話可當真,不怕你娘罵你。”
我振作精神,拍着胸脯說:“行,俺娘還沒有你那麼小心眼。”
我牽出騾子,安上碌碡,給巧雲家按起了場。
一個小時左右,麥場的雛型便按了出來,雖然不是很闆正,卻也為下步按場打下了堅強實的基礎。
好事不出門,萬事行千裡,才一天的時間,我給巧雲按場的事被人看到,便在村裡傳開了。
有人說我企圖對巧雲圖謀不軌。
有人說我沒有骨氣,給仇家人當下家。
也有人說我的爹娘。
而巧雲一家人對此沒有一點反映。
娘知道以後,把我喊到跟前追問,我向娘坦白了一切。
娘聽了,氣的兩眼掉淚,淚水汪汪。
娘對我說:“你不知道,娘跟巧雲她媽連腔都不搭,你這樣做,叫娘出去怎麼見人。”
我有些弄不懂,對娘說:“芝麻粒的事,你怎麼小題大作起來。”
娘和巧雲她媽年齡相仿,原來就在一個生産隊裡一快幹活,關系也不錯。
他們的沖突緣于一次小小的事情。
三年前,秋季抗旱種麥,巧雲家沒有澆水工具,便向我們家借澆水管子和電泵。
電泵是我們家的,管子是莊上劉大嫂的。
娘想也沒想,就把澆水的電泵和管子一塊交給了巧雲媽。
誰知道巧雲媽用過後,又被地鄰李大哥借去。
劉大嫂澆水用管子,娘帶着劉大嫂到我們家找到巧雲媽,當劉大嫂聽說巧雲媽借給李大哥使用時,氣的臉色鐵青,憤怒地看着娘竟自個回家了。
娘知道劉大嫂生自己的氣了,她追到劉大嫂家中,好話說了一台筐,盡向劉大嫂賠不是,才取得了劉大嫂的諒解。
娘和巧雲媽都不知道,劉大嫂和李大哥是一對仇家。
娘是脾氣暴躁的人,她聽順話慣了,哪裡吃過别人說道的氣。
她風風火火趕到巧雲家,把巧雲媽劈三砍五地說道了一頓,一點閘也沒留。
打那以後,他們兩個人互不搭理,幹活碰面各走各的。
如今娘聽說我給巧雲家按場,氣的她兩眼抹淚,淚水汪汪。
娘生氣對我說:“村裡人都知道,我和她連說話的來往都沒有,你還幫她們家按場,你讓娘的臉往哪擱。”
我看着娘傷心的樣子,說:“咱和她是地鄰,她們家沒按上場,幫她們一下又何妨。”
父親贊同我的做法:“過去的事怎麼老記在心裡,你也不嫌累的慌,真是頭發長,見識短,咱們家的麥收好了,他們家的麥因為按不上場,收不好,咱臉上也不好看。”
娘聽了父親的話,一聲不語。我們知道,娘是認為我們說的有道理。
父親怕我沒把巧雲的場按好,他又到場上看了看,又牽着騾子拉着碌碡趁着濕氣未幹,又給按了兩遍。
場幹以後,光亮如鏡,場上連一絲裂縫都沒有。
那年巧雲家的麥收的特别好,顆粒歸倉。
年底,巧雲父親回家,他和巧雲媽到我們家非要請我們一家人下酒店表示感謝。
吃飯桌上,巧雲媽因為當年事,向娘賠不是,娘說:“我這個人小心眼子”
打那以後,我們兩家和好如初。
我畢業後的第三年,我們鄉裡面在全鄉範圍内招聘中學代課教師,要求條件是高中畢業。
我和巧雲都報了名,通過專業考試,我們都順利過關,被分到了中學擔任教師,我教國文,她教英語。
和孩子們在一起,我的生活充滿了陽光,我知道,隻有當上了公辦教師,三尺講台才是長久工作的地方。
那時的我有一個夢想,奮發努力,成為一名公辦教師。
代了兩年的課,區裡辦了一所教師進修學校,民辦教師考上進修,畢業以後可參公,轉為正式教師。
我和巧雲又同時考上了進修學校。
報到那天,巧雲喊我同去。我支支吾吾說:“家裡拿不出那些錢,我上不了進修學校,5000元錢是筆不小的數字。”
巧雲沉思了一會兒,對我說:“我有辦法了”,說完跑步離我而去。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毛頭妮子,她上哪兒弄這麼多錢去”我不解其意。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正在家裡發呆,因為家裡沒有錢,我可能上不了進修學校,命中注定該在家種地。
就在這時,巧雲媽出現在我們家人面前。
她對我們全家人說:“孩子考上進修學校,我聽說沒有錢上,這可是個好機會,不能錯過,過了這個村,就沒有了這個店。
聽說孩子為學費發愁,不願去上,那可不行,我給他帶來了5000元錢,明天帶上錢就去報到。”
我這才明白了巧雲說話的那個意思。
娘接過錢,淚花閃閃,向巧雲媽千恩萬謝。
我和巧雲去了教師進修學校學習,冬去春來,我們兩顆心走到了一起。
三年畢業後,我成了鎮中學的公辦教師,三尺講台上,我用奮鬥書寫着自己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