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白露,古人又分三候:一候鴻雁來;二候玄鳥歸;三候群鳥養羞。這句話不僅被各路官媒廣泛應用,并且,人家明确給出了,“玄鳥”即燕子的說法。
有很多地方令人存疑,感覺需要認真推敲,這句話的出處是元朝大儒吳澄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需要指出的一個問題是,人家吳澄用的是“二候元鳥歸”,而非被廣為傳頌的“玄鳥歸”,當然了,在今人眼裡這個“元鳥”和“玄鳥”是一個意思,都指的是燕子。看上去,并沒有什麼大毛病。
而事實上,差别可大了。
之是以用元鳥歸,是因為對應了春分一候“元鳥至”,如果此時改為“玄鳥歸”,自然就少了對節氣時令上的前後呼應,也少了對四季的總結。
是以,此時将“元鳥”改為“玄鳥”定然不妥。将“玄鳥”直譯為燕子,閑閑财經也認為有很大不妥的地方。當然了,這就跟白露節氣和吳澄就沒啥關系了。
稱玄鳥為燕子,很多人會有一批又一批的史料拿來證明。
閑閑财經認為,最為權威的文獻莫過于三處:
一處是《左傳》郯子說:“我高祖少皥摯之立也,鳳鳥适至,故紀於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曆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孔穎達疏:“此鳥以春分來,秋分去,故以名官,使之主二分。”杜預注:“玄鳥,燕也。”
一處是《詩經》中的《玄鳥》一篇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 鄭玄箋:“玄鳥,鳦也。”鳦,是齊魯對燕子的稱呼。
一處是《說文解字》,給出解釋是:燕,玄鳥也。
綜上所述,玄鳥即燕子,仿佛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情。
如果繼續考究典籍,顯然也有“打架”的地方,《山海經》裡稱玄鳥是一種神鳥,“頭頂、腳長似鶴,尾如燕”,這就意味着,玄鳥與燕子并不是一個種類。
于是乎,我們就能了解,為啥張衡在他的《思玄賦》中稱“玄鳥,謂鶴也”的原因了。
另外一個著名公案是,郭沫若的“玄鳥就是鳳凰說”,曾經引起不小争論,一個重要依據是,郭老認為《離騷》一句“鳳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與《九章》一句“高辛之靈晟兮,遭玄鳥而緻诒”存在關聯。
同時也就意味着,屈原大機率也不會認同玄鳥就是燕子一說!
需要正視的問題是,正如我們開頭所言,玄鳥即是燕子之說,至今仍是主流,甚至是唯一答案。我們難免忍不住要問一句,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閑閑财經發現了一個重大問題,那就是從某一個時代開始,玄鳥被拉下了神壇,變成了燕子。
我們前文列舉了三個權威文獻,解釋玄鳥就是燕子仿佛無可辯駁。
需要提醒各位的是,第一個文獻《左傳》中盡管談到了玄鳥,但其指的是“玄鳥氏”,玄鳥氏與玄鳥有本質差別。玄鳥氏是一個上古時代神話傳說中少昊帝時期的官名,掌握春分與秋分,這或許是到如今,玄鳥與燕子總是扯不清關系的重要原因。
一個更關鍵的問題在于,《左傳》中并沒有将玄鳥解釋為燕子,解釋為燕子要歸功于做注解的杜預和孔穎達,一個是魏晉時期人,一個是隋朝人。
《詩經》的《玄鳥》一篇,文中隻用了玄鳥,未見燕子,出問題的地方還是做注解的人。鄭玄,東漢末年的儒學大家,其主要著作《毛詩傳箋》影響太大。是以,他把玄鳥解釋成燕子,仿佛就沒有人敢反駁了。後代人,開始延續這個說法。
《說文解字》的作者是許慎,生卒年月不詳,可以肯定的也是東漢時期人。
從關鍵的幾部經典文獻上我們不難看出,經典上并未将玄鳥直接說成燕子,而到了東漢之後,玄鳥于是就徹徹底底地成了燕子了,一點想象空間也沒有了。
如果沒有想象空間,何來圖騰崇拜?
要知道,古代帝王向來自稱是奉天命來管理天下的,商朝的帝王為了标榜自己的祖先,說是吞了玄鳥蛋。如果說是吞了燕子蛋,豈不好笑?
必須是難得一見的神鳥才行,如果别的部落在生娃之前也吃個燕子蛋,也說自己受是天命怎麼辦?
這顯然不符合傳統思維邏輯的,因為神話色彩沒有了。
尤其需要強調的是,大儒鄭玄身處三國亂世,王權衰落,他才敢于褪去玄鳥的光環,接地氣地解釋為燕子。“敢說真話”的背後,實際上是去掉了圖騰崇拜的成分,将玄鳥拉下神壇,徒增了不少對當時封建王朝的批評,卻削弱了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