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滿甘州
吳曉明
其實，秋天到甘州的方式，似乎很難找到一個貼切的詞語，用“到”似乎有些俗套了；用“來”，好像有些生硬了。觸摸甘州的秋天，總感覺哪個詞語都不能精準表達甘州的秋天款款而來的詩意模樣。如果一定要用一個動作性強的詞語，那就是“落”，對，就是落地生根的落，就是落落大方的落，就是落落為安的落……總之，甘州的秋天就是從高空落下來的，從雲朵上落下，從山巅上落下，從樹梢上落下……秋天落到甘州這片土地上，就像是種子落在泥土裡，像是蝴蝶落在花叢中，似乎就是最好的歸宿，是以秋天也是最好的模樣。
甘州的秋天不像是春天，從泥土裡鑽出來的，總感覺有些泥土的氣息，塵土的味道。甘州的秋天，像是踩着雲朵而來，清新詩意，淡雅美麗。秋天和春天，各有各的來路，各有各的歸宿。
走在甘州的秋天裡，微風像是調皮的孩子，掀起你的裙裾，很容易找到衣袂飄飄的感覺。很多時候我便有一種“飄飄忽然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的輕盈感。有時候覺得，唯有甘州能配得上“清秋”，是清爽，是清涼，是清靜，是清幽……似乎帶“清”的字樣都可以鑲嵌在甘州的秋天裡。
走在甘州的初秋裡，清爽的感覺擁抱着你。觸摸一片葉子，似乎就是觸摸到了秋天的手指，那份微涼和熨帖一點點從指尖傳遞到心髒，心情也變得澄澈。走在甘州的秋天裡，似乎每一步都是踩踏在詩句上，真有一種如詩如畫的浪漫，似乎一直能走到秋天的深處，那濃濃的秋意藏在槐花的落蕊中，藏在枯萎的荷葉裡，藏在枯黃的草尖上。甘州的秋天在棗子紅紅的臉蛋上，在蘋果圓潤的面頰上。習慣了一個城市，習慣了她的冷暖，習慣了節氣的變化塗抹着小城的容顔，習慣了四季流轉歲月變遷。
放眼看去，漫山遍野都是秋天。秋天在果園裡，在菜圃裡，在豆莢上，在麥芒上，在槐花的落蕊裡，在菊花的花苞裡……秋風像是一個使者一樣，各個角落去巡視，看看豐收的景象，看看農人忙碌的模樣，看看哪朵花開，哪朵花落，沒有哪個季節能有秋天的氣勢和胸襟。
到了秋天，天空似乎格外高遠，天藍得一絲不苟，雲朵都不好意思點綴了。我極目遠望，似乎感覺站在大海邊，天空比大海多了幾分靜美。偶爾有飛鳥，我想起我站在海邊看海鷗飛翔的場景。一種是波浪壯闊時光喧嚣的美，一種是靜水深流歲月無聲的美。也許大西北沒有了大海，上蒼就把天空當成了大海給予了這片廣袤而又博大的土地。
每每走在甘州的秋天裡，我就會想起老舍先生的《濟南的秋天》，他寫道：在秋天，水和藍天一樣的清涼。天上微微有些白雲，水上微微有些波皺。天水之間，全是清明，溫暖的空氣，帶着一點桂花的香味。山影兒也更真了。秋山秋水虛幻的吻着。山兒不動，水兒微響。那中古的老城，帶着這片秋色秋聲，是濟南，是詩。我看着這樣詩意靈動的文字，就恍惚了，這分明就是甘州的秋天，如果先生能在甘州生活四個年頭，估計甘州的秋天完勝濟南的秋天，除了缺了點桂花的香味。當然，槐花的落蕊完全可以取而代之的。
我遇到過成都的秋天，站在成都的街頭，感覺不到秋天的氣息，看不到秋天的影子。我也遇到過濟南的秋天。老舍說，上帝把夏天的藝術賜給瑞士，把春天的賜給西湖，秋和冬的全賜給了濟南。秋和冬是不好分開的，秋睡熟了一點便是冬，上帝不願意把它忽然喚醒，是以做個人情，連秋帶冬全給了濟南。看他的文字，就感覺作家對濟南喜歡到了極點，對濟南的滿心的溫柔都流淌到筆端，内心能有怎樣的歡喜才能寫出如此靈動深情的文字。濟南的秋和冬不好分開，而甘州四季分明，上帝哪個都不忍心冷落，索性四季都給了甘州。
其實，濟南的秋天沒有一絲秋意，綠意依舊鋪天蓋地，熱浪依舊無邊無際，那洶湧澎湃的熱浪讓我感覺秋天還在很遠的地方遷延漫步，也許我隻是站在濟南秋天的門口，還沒有走到秋天的深處。
我是喜歡甘州的秋天，甘州這個小城是真正的四季分明。歲月就像是一條河流，四季在岸邊遷延漫步。左岸是春天，蒹葭蒼蒼；右岸是冬天，白雪飄飄；左岸是夏天，綠樹蔭濃；右岸是秋天，落葉滿地，就像是界碑一樣，誰有誰的陣地，誰有誰的地盤。而秋天更是絢爛無比，落落大方。走在甘州的秋天裡，你就擁有了一顆秋心，一顆素心。
當然，最美的是下點小雨，小城的雨下得很節制，甚至可以用得上溫和，不像是南方的雨說來就來，噼裡啪啦，它就隻顧下，全然不管草木的感受，像是一篇說明文，直截了當綱舉目張。而甘州的秋雨醞釀好久，淅淅瀝瀝點點滴滴，最大的陣勢也就是息列索落，總是考慮莊稼的感受，花草的感受，感覺就是和世間萬物談一場戀愛，那就是溫情，就是滋養，就是互相成全。你成全了我的美麗，我成全了你的随意，與其說是下雨，不如說下得就是浪漫和詩意。
濃濃的秋意似乎就挂在草木的眉梢眼角，飄零或者堅守，那都是她們自己的事兒。有時候，真想把槐花的落蕊，牽牛花的花瓣，梓樹的果實，蓮花的殘骨，還有鳥語，還有蟲鳴，都裝在一個秋天的容器裡，浸泡、發酵，等到冬天雪花紛飛的日子，我坐在紅泥小火爐旁拿出來細品，那一定是花香裡有果香彌漫，酒香中藏着歲月的味道。那時候，感覺秋天就在冬天的懷抱裡，冬天就在秋天的心裡，那是一種浪漫的浸染，那是冬天和秋天最美的遇見方式。
走在甘州的秋天裡，涼風可以醉人，細雨可以撩人，柳枝兒可以牽住你的衣袖，槐花的落蕊可以給你不盡的溫柔……
（作者簡介：吳曉明，女，甘肅國樂人，中學進階教師，現供職于甘肅省張掖市二中。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先後在《中華散文》《飛天》《北方作家》《甘肅日報》《絲綢之路》《蘭州日報》等報刊雜志發表小說、散文一百多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