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死亡并不是終點,遺忘才是。
隻要有人記着,人就一直活着。
過去一直不了解這句話,直到看了楊玉成的故事——一個入殓師的故事,對生死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他做入殓師這行11年,從開始的懵懂無知,到後來的悲天憫人,見慣了生離死别,也遇到了不少感人故事。
殡儀館是逝者的終點,卻是生者的延續。從這裡走出去的,多拖曳着疲倦的身體繼續前行,從未有人停止腳步、卻有無數人想要駐足。
人這一生,除死無大事。
一、隻是找個工作
2012年,楊玉成偶然看到個招聘廣告——靈車駕駛員。
那時候他在外面漂泊了好些年,換過很多份工作,始終沒遇到合适的。
其實也很難遇到合适的,他文化水準不高、也沒特殊技能傍身,能找個養家糊口的工作就算不錯了。
看到招聘廣告,他撥通了對面電話。
問清了薪資、工作時間這些後,楊玉成還問了個問題:“這個工作要和屍體接觸嗎?”
他不過二十多歲的小夥,多少有些抵觸,加上從小被灌輸的傳統思想,總覺得和屍體接觸晦氣。
這是天性,同類對同類的屍體天生就有畏懼心理。
殡儀館負責人說不用和屍體接觸,隻需要開車,當時他傻乎乎的信了,等入職之後才知道“被騙了”。
殡儀館不大,靈車駕駛員除開車外,有時還得幫忙擡屍體、給屍體修容等。
他膽子并不小,就是很抗拒這事,想着拒絕,又覺得殡儀館工資還不錯——2012年,每個月3000多。
來自小地方的他,進過工廠、端過盤子、開過貨車,每月工資也就一兩千,3000多的工資确實不低了。
他想着先幹一段時間,不合适走了就是。
誰想這一幹,就是12年。
許是為了不讓他幹下去,這第一單就不“簡單”。
入職沒幾天,楊玉成和殡儀館入殓師開車到車禍現場“拉屍體”。到現場隻是看一眼,他就忍不住幹嘔。
那場景,實在恐怖了些。
現場血肉橫飛,貨車司機斷成了兩截,内髒散了滿地,入殓師一個人壓根沒法子,就叫楊玉成幫忙。
楊玉成不自覺退了兩步,隻覺得太吓人了。
他平常膽子也不小,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場面,在老師傅的催促下,他半閉着眼上前和老師傅收斂屍體。
幹完這一單後,他整個人幾乎完全脫力、癱坐在駕駛位上,心裡打起了退堂鼓。
還沒等他緩過來,老師傅又拉着他給屍體入殓、送死者最後一程。
那是楊玉成第一次如此正面接觸屍體,時不時還要觸碰到屍體,直到給屍體完成修容、塑形,拼成個囫囵的“人”。
事做完後,他整個人完全脫力、虛了。
不用想,當晚沒少做噩夢,隻要一閉眼,就是那血腥的場面。
這工作實在不好幹,但他也不是怕吃苦的人,想着再堅持堅持。沒成想殡儀館“得寸進尺”,不僅要讓他當司機,有時候還兼着入殓師的事。
二、送人最後一程
死者長眠、生者常念,這最後一程總歸要讓彼此安心些,便有了入殓師這個職業。
入殓師,一份讓人“踏上安穩旅程”的職業。
沒有接觸到靈車駕駛員的工作之前,楊玉成壓根沒想過當個入殓師。他所在的殡儀館比較小,從業人員也不多。
每次出車時不時會幫入殓師收納屍體、給屍體修容,慢慢也就兼上了入殓師的工作。入殓師的工作并不簡單,不是簡單的給死者“化妝”。
為讓生者少些悲傷、死者安息,入殓師需要讓死者看起來“安詳”些,就像睡着了一樣。如果是正常死亡,“化妝”上用心些就行;如果是非正常死亡,比如車禍、墜樓等,還需要給死者塑形。
《人生大事》裡面,就有給死者塑形、修容的片段。
男主作為個“老手”,第一次給别人塑形也會止不住嘔吐,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總需要一段時間克複。
楊玉成剛上手的時候,連着好幾天睡不好覺,晚上都不敢單獨上廁所,常感覺背後涼飕飕的,這種狀态持續了小半年,才慢慢适應。
倒也不是不怕了,隻是見多了、麻木了。
他倒是适應了殡儀館的工作,家裡表示不同意他幹這工作!
“别人會說閑話,找個其他工作。”
“你也不怕晦氣,趕緊換個工作。”
“不換?那就别回來了!”
楊玉成父母都來自農村、相對傳統,對生死這事格外敏感,覺得自家孩子常年跟屍體打交道,會惹上髒東西。
況且這工作也不光鮮,怕被人說閑話。
如果開始家裡反對,他興許會換個工作,幹了小半年之後,他漸漸适應了,就不想麻煩,加上工資漲了。
說了幾次,家裡也就沒再反對。
幹了幾年,他積累了不少經驗,也得到了很多認可。
過去那些年他幹過不少工作,從沒有一個工作像現在有成就感,也沒有一個工作能讓自己學這麼多東西。
楊玉成是真喜歡上了入殓師的工作,幾乎把身心全投到了這事上。
許是每每把遺體修複完整、讓遺體看着就像睡着了一樣時,家屬會對他鞠躬道謝、表示感激,讓他看到了人生的價值。
多的是這一生渾渾噩噩,少的是人間清醒。既然找到了值得去做、喜歡做的事,自然要全身心去做。
三、一場特殊的婚禮
2017年5月,楊玉成到貴州一家殡儀館工作。
他在之前那家小殡儀館幹了四年多,後來殡儀館不開了,就到了這家殡儀館。
來這邊之後,比以往更忙了些。
從2017年5月至今,他大概接觸了上萬具遺體,忙的時候一天有十來具。接觸的遺體多了,故事也就多了。
入殓師隻給遺體修容,從不打聽死者的事。
這個行業,流淚是最不專業的行為,可從未有一個入殓師能做到面容平靜,楊玉成也不例外。那些年,他見過老人淚送老伴,也見過白發人送黑發人,但讓他印象最深的,當屬那場“殡儀館的婚禮”。
殡儀館送來個年輕姑娘的遺體。
年輕姑娘出車禍、沒救活,送到殡儀館時,楊玉成負責給其修容,這時一個年輕小夥拉着他的手,眼中淚光閃閃,顯然在克制内心的情緒,小夥說:“麻煩您了,盡量給她修複好容貌,她這人愛美,肯定不想就這樣去了。”
楊玉成點了點頭,本就是他的工作。
他在工作台為年輕姑娘修容,年輕小夥在外面安慰着姑娘的父母,明明他内心是那麼悲傷、極力隐忍的淚水在眼眶打轉,還要安慰别人。
想來,年輕小夥一定很愛年輕姑娘。
經過修複、塑形,年輕姑娘仿若睡着了一般,安靜躺着。
看到年輕姑娘模樣,年輕小夥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泉湧,盡情宣洩着他的不舍、留戀。
看了最後一面,殡儀館就要為年輕姑娘穿衣入棺,年輕小夥滿眼通紅,拉着楊玉成的手,想讓他幫最後一個忙——給年輕姑娘換上婚紗,想在殡儀館舉行一場特殊的婚禮。
直到此時,楊玉成才知道兩個人本來就要結婚了,卻因為一場車禍陰陽兩隔,終是違了白頭偕老的約定。
看着門外早已哭到力竭的年輕姑娘的雙親,再看看了雙眼通紅的年輕小夥,楊玉成十分動容。他有老婆,怎麼不了解這種愛而不得、陰陽兩隔的痛苦,沒有絲毫猶豫,他當即答應了小夥的要求。
為年輕姑娘穿上婚紗後,年輕小夥就靜靜地站在旁邊。
那雙眼裡,分明是不舍、痛苦。
照着小夥的意思,楊玉成和同僚将靈堂按照婚禮現場來布置,隻不過換了素雅的鮮花,多了些許凄涼。
遺體在靈堂擺了三天,年輕小夥守了三天,他全程穿着新娘禮服,忙裡忙外,那模樣很難不讓人動容。
楊玉成心想:“如果年輕姑娘沒有出車禍,他們一定會很幸福吧。”
自從從事入殓師後,他遇到的全是人間事,唯獨這件事像極了古老的神話。
年輕姑娘隻是年輕小夥的未婚妻,舉行這場特殊的婚禮,多少還是會影響到年輕小夥之後的生活。
換成是他、是其他人,會有勇氣舉行這場特殊的婚禮嗎?
沒人說得清,才更讓人動容。
這場特殊的婚禮結束後,年輕小夥對楊玉成多次鞠躬感謝。
那份發自肺腑的感激,讓楊玉成對入殓師這份工作更加有歸屬感。
從事入殓師12年,他愈發知道一個道理:人生除死無大事。
活着的時候,一定要珍惜身邊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