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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9月,一名部落客釋出視訊稱,在河北省石家莊市的民宿内發現多個偷拍攝像頭,随後警方釋出通報,三名涉嫌非法使用竊聽、竊照專用器材罪的犯罪嫌疑人被采取強制措施。國慶假期來臨,“酒店遍布針孔攝像頭”“色情視訊背後的偷拍利益鍊”等新聞見諸媒體,人們對于隐私洩露的不安和焦慮再次被挑起。
入住民宿、酒店,被偷拍的機率大嗎?偷拍背後的産業鍊如何運作?普通人能否防範?這些都是何志會工作時常遇到的提問。年近五十的何志會被稱為“反偷拍獵人”,他從2010年起開始從事防竊密工作,如今是深圳一家資訊安防公司的負責人,主要工作是幫客戶檢測針孔攝像頭、定位器。15年來,何志會見證了偷拍工具、偷拍産業的發展變化,以及普通人對隐私保護的重視與焦慮。他認為,普通人需要了解一些反偷拍的知識,但如今酒店、民宿裡出現攝像頭是小機率事件,無需恐慌。
口述|何志會
記者|吳淑斌
偷拍産業的變化
這一次石家莊民宿偷拍事件後,我們公司的咨詢量出現了一個小高峰。能感覺到大家很焦慮——國慶假期來了,許多人的出行計劃已經安排好,酒店也定好了。這些年的情況相似,每一次出現轟動社會的偷拍事件後,人們的警惕性和防範意識就會急劇增強;一兩個月後熱點過去,社會又慢慢回歸平靜。不過也有人已經養成了“反偷拍”習慣,每次入住酒店都會仔細檢測。
酒店、民宿偷拍事件在2019年之前可謂泛濫猖獗,每年都會爆出許多案例。當時有媒體報道,一位女士在湖南入住星級酒店,發現正對着床的電插孔裡有針孔攝像頭。她報警做完筆錄後,酒店為她換了個房間,結果在同樣的位置又發現攝像頭,足以看出當時的情況有多嚴重。但2019年前後,政府有幾輪大力度的打擊行動,接下來疫情爆發,出行旅遊的人少了許多,偷拍事件也有所回落。但今年開始,此類事件又有了擡頭的迹象。
《勇者無懼》劇照
偷拍産業是随着偷拍裝置、技術的進步不斷發展的。2005年,我在深圳做私家偵探,開始在電子市場上接觸到一些攝像頭。那時候裝置有白酒杯那麼大,我開玩笑稱之為“酒杯鏡頭”。而且在3G時代,裝置傳輸不了視訊,一般采用記憶體卡方式,需要拿回裝置才能觀看。到2009年左後,裝置進化了許多,電子市場裡的産品琳琅滿目,攝像頭能僞裝成帽子、紐扣、可樂罐、遙控器,各種意想不到的形式,“萬物皆可做針孔”。絕大部分裝置還是用儲存卡,不過也出現了通過模拟信号的無線電波傳輸——不同于現在的數字信号,模拟信号很容易被破解,而且傳輸距離短,超過一百米就很難接收到了。
在這兩個時期,因為技術有限,網絡也不太發達,雖然有一些偷拍現象,但偷拍之後的視訊、圖檔隻限于小圈子裡傳播,沒有造成很嚴重的後果。許多人連“偷拍”的概念都沒有,更不要說“反偷拍”了。
《警花警犬》劇照
到了2012年左右,4G和WiFi信号技術突破之後,視訊可以通過流量或WiFi的方式實時傳輸。針孔攝像頭的體積越來越小,一個鏡頭的直徑隻有2毫米左右,整個鏡頭的外框5~6毫米,電路闆、感光元器件等加在一起也隻有U盤的大小,酒店、民宿的偷拍産業也随之出現了“飛躍”。偷拍産業鍊的上遊是安裝裝置、拍攝的人,他們把拍攝到的視訊銷售給國内外非法平台,視訊還會分不同等級、不同價位,平台再以零售的方式供應給觀看者;如果是直播型偷拍,還會出現圍觀、打賞的情況。其實直播型偷拍和觀看型偷拍的攝像頭原理是一樣的,視訊都儲存在背景,差別隻是在于用什麼方式讀取它。
其實,偷拍産業鍊上的利潤更多流向了平台和分銷方。整個鍊條上,源頭——賣偷拍裝置的人在2019年被打擊之後,基本就消失了,現在絕大部分電子市場和網店都買不到現成的偷拍裝置。賣偷拍裝置的利潤很微薄,但懲治措施非常重。偷拍者隻能自己購買正常的攝像頭去組裝和改造。至于偷拍的人,我們行業裡也沒有聽說過有人靠這個發大财,隻有平台真正擁有龐大流量和客源,能從中大量獲利。
《生活啟示錄》劇照
檢測攝像頭,是酒店的責任
在2018年以前,我們公司的主要客戶是企業,為了防止一些“商戰”,會請我們去做檢測。現在情況變了,七成以上的業務來自個人客戶,他們會買檢測裝置,自己檢測針孔攝像頭。
我能了解大家的焦慮,但我經常做一個比喻:我們作為顧客去餐廳吃飯,并沒有義務去檢測菜裡的大腸杆菌有沒有超标、有沒有硝酸鹽——這是開飯館的人的義務,他們應該提供一個幹淨衛生的環境和菜品。住酒店、民宿也是一樣的,顧客來消費,酒店有義務提供一個安全、不洩露隐私的環境,這是他們的責任。
《追婚》劇照
但能做到定期檢測的酒店和民宿很少。主要有幾個原因:第一,如果他們通過第三方機構來做檢測,沒有太大意義,今天做的檢測隻能代表今天是安全的,每個客人入住後都需要再檢測一遍——這樣的開銷是經營方無法承受的。第二,他們還是有顧慮:如果做檢測發現了其中一個房間有針孔攝像頭,其他顧客會不會覺得這家酒店的房間裡有很多攝像頭?這會影響他們的經營。第三,經營者對檢測不夠了解,覺得這是一件很複雜、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事情。
其實,酒店的房間裝修大多比較簡潔,如果由經營者來做檢測,每個房間2分鐘足夠了。目前檢測針孔攝像頭有三種方式:最原始的辦法就是光學檢測,也就是紅光探測器。通過探測器的紅光照射在針孔鏡頭的球面鏡,就會出現一個非常明顯的反光亮點,然後通過探測器的特殊材質觀測孔,可以發現針孔鏡頭所在的位置。
另一種方式是這次石家莊民宿偷拍事件裡用的信号探測。針孔鏡頭會通過WiFi或是流量卡把拍攝到的畫面轉化為數字信号傳輸出去,此時會産生無線電波,通過信号探測器掃描可以找到針孔鏡頭的具體位置。但它有一個缺點:我們周邊有很多正常的無線電波造成幹擾,不是專業人員很難分辨。
《流金歲月》劇照
第三種方式是熱成像檢測,隻要是正常開機的電子裝置都會産生熱量、溫度升高。保潔人員在打掃完後,隻要用熱成像裝置檢測一圈,2分鐘就能發現隐藏攝像頭。
檢查一個酒店房間,也不是漫無目的地把整個房間掃一遍,而是有先後順序、有重點部位。我一般将空間分為上、中、下三個部分。頭頂區域最先查找空調出風口,這裡的空間大,早些年許多鏡頭就是安裝在空調出風口,這兩年更多地安裝在空調管線上,比如這次的石家莊民宿事件;中間區域就是牆壁,一整塊白牆沒有檢查意義,主要看四周有沒有裝飾品、壁畫,主要關注顔色深的地方,因為攝像頭是深色的;下面的空間,主要檢查是否貼着很奇怪的東西,以及桌子上的紙巾盒、床邊的台燈。另一個空間是洗手間和淋浴房,馬桶、花灑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在安裝鏡頭的技術難度非常高,主要注意挂鈎、沐浴露瓶子等物件。
普通人能做什麼?
我把偷拍分為兩種:公共場合的偷拍和私密空間。公共場合隻能依靠大家提高警覺性,尤其注意周邊環境,比如在扶手電梯上側身站立,警惕站在周圍尤其是下方台階的人;在公共汽車、地鐵這種擁擠的地方,随時留意伸到腳邊的東西,包括雨傘、拐杖或是一隻鞋子。如果自己無法判斷鑒别,可以故意換一個位置,看它是否又伸過來了,如果是,那就非常可疑。
在私密空間裡,我們見過的更多偷拍偷錄發生在有情感糾紛的家庭,往往是夫妻倆已經在商讨離婚事宜,希望偷拍到一些“證據”,能在财産分割時更有利。
至于酒店、民宿,再次強調,檢測的責任在于經營方,他們有義務保證環境的安全。大家常常會覺得,價格高的酒店會比便宜酒店更安全。但我從業過程中發現一個現象,不管是民宿、普通酒店還是進階酒店,出現針孔攝像頭的機率是差不多的,因為犯罪分子會選擇某一個區域内的酒店安裝針孔攝像頭,不會間隔太遠——雖然高檔酒店的價格更貴些,相比于最後的牟利而言,也并不離譜。風險最高的還是情侶風格的主題酒店,裡面的裝修複雜、裝飾品更多,而且入住人群也更加具體。
《煙火人家》劇照
對于沒有接受過教育訓練的普通人,體積小、便于攜帶、價格在300元以内的紅光探測器可能是最常用到的。但無論使用哪種工具,都有漏檢的可能性。退一萬步說,如果你确實不會檢測,也沒有任何工具,你也有一種辦法,那就是關閉燈光——99%的針孔攝像頭都不帶夜視功能,因為夜視功能一定會有一個紅外亮點,黑暗中會非常明顯。把燈關上後,就能安心休息了。
偷拍事件引起恐慌,主要是因為當偷拍發生在某個具體的人身上時,對他來說,後果就是不堪設想的。但大家也不必草木皆兵——曾經有一個客戶用探測裝置檢查酒店房間,即使客服告訴他,屋頂上的煙霧探測器紅點是正常的,他還是把煙霧探測器拆開了,第二天不得不賠償。
雖然我是做“反偷拍”生意的,但我還是要說,如今酒店、民宿裡出現攝像頭是小機率事件,并不像大家想象中已經泛濫成災。我每年都要到各地為客戶做檢測,一年至少會住100次以上的酒店,既有星級酒店,也有快捷飯店,還有普通民宿。出于職業習慣,我入住後一定會把房間檢查一遍,從來沒有發現過攝像頭。2020年,我和電視台一起做了一個“查找針孔鏡頭”的節目,在廣州找了兩天,排查上百家普通民宿、星級酒店、情侶酒店也是一無所獲。另外,從我們公司購買探測裝置的客戶會請客服指導,每年成交的上千單裡,真正檢出攝像頭的比例不到1%。
而且,從如今的技術角度來看,隻要發現了針孔攝像頭,公安幹警一定能夠找到安裝鏡頭的人,比如這次石家莊民宿偷拍事件,隻用了三天就把人抓到了。是以我一直告訴客戶,無論在任何場合發現偷拍裝置,一定在第一時間報警。
《歡樂頌》劇照
(摘編自微信公衆号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