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檔三天下來,票房大勢已見。首日影市飄紅,但之後單日票房下降較快,很難說扭轉了暑期檔以來的頹勢。也的确有很多現象之下的規律顯現出來,值得一說。
《749局》吃了什麼紅利?
《749局》是國慶檔預熱期最安靜的電影,也是國慶檔第一天最風光的電影。
10月1日當天,《749局》以1.72億元拿下了票房日冠。但第二天就被《志願軍:存亡之戰》大幅反超。到第三天又被《浴火之路》反超。
開始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号召力?隻能說,中國觀衆盼國産重工業電影如大旱之望雲霓。
國慶檔縱然密密麻麻排了十部電影,實際上算重工業電影的隻有《749局》和《存亡之戰》。而《存亡之戰》是《志願軍》系列的第二部作品,早已揭下神秘面紗。
在艱難困苦中孕育八年,投資斷流後導演墊資拍戲,神秘的超自然力量研究機構,《749局》的BUFF疊滿。就連低調的宣傳,也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了饑餓營銷。
還有“怪獸片”這個極有誘惑力的标簽。好萊塢電影近些年在内地的票房每況愈下,怪獸片是僅剩的能打的類型。從《阿凡達2》《哥斯拉大戰金剛2》到《巨齒鲨》《異形:奪命艦》,有怪獸的地方就有票房。
《749局》延續了《九層妖塔》的怪獸路線,同樣構成了對觀衆的顯在吸引。
國産片中的上一部重工業電影是誰?是魔幻大片《封神第一部》。再上一部是科幻大片《流浪地球2》。
這是非進影院不能領會其視聽震撼的片型,也是拍好了能催生極大國族自豪感的作品,更是一個健康的電影市場絕對不能或缺的産品。
可是随着疫情的突襲,票房的蒸發,資本的退潮,國産重工業電影就快斷頓了。所剩不多的幾個選手,其實都是疫情前就已經上馬,但因為各種原因而遲遲不能上畫的。《749局》就是其中的一部。
不管在走進影院時帶着多少狐疑,你得承認《749局》是被當作國産工業大片來期待的。它的類型、造價、場面、叙事,也毫無疑問是奔着這個目标挺進的。觀創之間在這一點上達成了一緻,首日的票房井噴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然而電影早已走過了“口碑大好撐一月,口碑不好賣一周”的時期。口碑不好的影片實際上隻有一天半的熱賣期:未見真容時的題材紅利,開畫頭一天的高票房吸引的次日預售。
口碑的發酵可能需要三天,口碑的崩塌一天就可以完成。《749局》的票房走勢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觀衆對重工業影片的偏好,被誰接過去了呢?《存亡之戰》。
雖然大緻輪廓已心中有數,但這畢竟也是一部視效大片。而且這一部明顯比第一部更好看:叙事更集中,戰法更精良,爽感更澎湃。目前看,它将成為國慶檔的最大赢家。
《爆款好人》吃了什麼虧?
甯浩+葛優,《爆款好人》三天過去隻有1400萬票房。這不能不讓人感覺驚悚。
不過一想,甯浩的上一部電影《紅毯先生》,主咖是劉德華,票房也沒能達到一個億。
說葛優和劉德華老了,甯浩過氣了,都是很難辯駁的理由。但問題恐怕不是這麼簡單。
兩部電影我都親測過,不能說是創作上的精品,但都不差。10分制打7分,我不覺得虧心。
《紅毯先生》首映後,曾留下一個金句,說這部電影“平等地創飛了内娛的每一個人”。
《爆款好人》也可仿照這個句式描述一下:它平等地創飛了短視訊内外的每一個人。
甯浩的電影,總是在滑稽或者搞笑之外帶着一絲“責任感”。所謂責任感,就是不平于社會現狀而進行諷刺。“創飛”實際上就是諷刺,就是該死的責任感的外化展現。如果他對一切甘之如饴,還會刻意制造“交通事故”嗎?
早年間的甯浩電影,《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心花路放》,雖然也暗藏機鋒,但自帶沒心沒肺和癫狂惡搞,共鳴者甚多,而且上升時期的社會氛圍也經得起黑色幽默的譏刺。
後來的甯浩電影,《瘋狂的外星人》《紅毯先生》《爆款好人》,雖然也貼了喜劇的标簽,無一不是在診斷嚴重的時代病症。憂心日甚一日,哀歎日甚一日。雖然還想給觀衆帶來笑聲,其實已經力不從心。
我甚至覺得,甯浩現在拍的不是商業片,而是文藝片。甯浩已不是在用社會素材烹制喜劇大餐,而是在用電影思考沉重的社會問題——尤其是網絡時代中人類的種種異化和惡變。
《紅毯先生》裡,提前來到公共場合,親自把自己的人像調整到C位的影帝,不也是無時無刻不在社交媒體上秀自己的芸芸衆生嗎?在非公共場合,一見到紅點就要貼膠布的明星,不正是石家莊民宿“針孔攝像頭”事件的預言嗎?
《爆款好人》裡,以“維權”為業的張北京(葛優 飾),處處都有鮮花笑臉相迎。而一旦轉入帶貨的賽道,馬上就因為“目的不純”而人設崩塌。社死瞬間千夫所指,他的臉恨不得成為人類公敵。幾天過後走在街上無人問津,還歸素人一枚。
這不就是我們見怪不怪的隻有七秒記憶的網絡生活嗎?
如果你不能投入地加入其中,就不太可能到位地搞好服務。事情就是這麼簡單。觀衆都是來做情緒大保健的,不是來聽人叭叭講課的。
目前能做好這件事的,是《抓娃娃》的闫非、彭大魔+沈騰、馬麗,《熱辣滾燙》的賈玲+雷佳音,《年會不能停!》的董潤年+大鵬。
一個喜劇導演到了一定年齡,有了一定成績,往往會越來越嚴肅,甚至失去賴以成名的搞笑的本領。之前有周星馳和馮小剛,現在又有了甯浩。
這其實也不限于喜劇導演。很多商業片導演成功了以後都有奔向更加深刻、複雜賽道的内驅力。暑期檔的《解密》,就是陳思誠走出舒适區,主動上難度的進擊。
無可如何也罷,主動求變也罷,不能按照未落紙面但觀衆心裡早就簽約的路線走,票房上很難取得成功。這是鐵的事實。
但作為評論者,我能看到更加“文藝”的甯浩和陳思誠的可貴價值。也許,在電影已經作别“金元”時代之後,他們拍這種忠于内心表達的電影,首先要做好預算的控制。
比情緒更有價值的是什麼?
《浴火之路》的票房後勁尚可。雖然不大可能追上《存亡之戰》,但以其體量和成本而言,很可能是這個檔期投資回報率最高的電影。
國慶檔票房前三名排定後,這個檔期成就了類型片的勝利。過去幾年,不管是“我和我的”系列,還是《熱辣滾燙》《孤注一擲》,大家都說是情緒價值的勝利。
情緒價值也不是萬能的,今年中秋檔的幾部話題電影《野孩子》《祝你幸福!》《出走的決心》情緒是拉滿了,票房價值有限。
個人覺得,情緒價值是特定社會氛圍下的票房利器,電影的長治久安還得回到千錘百煉的類型化之路。
《存亡之戰》和《749局》是重工業電影,妥妥的類型片。《浴火之路》是現實題材,它采取的是現實主義和類型化相結合的叙事政策。
都是失獨和打拐題材,十年前陳可辛執導的《親愛的》是标準的現實主義風格,一悲到底,搖動人心。
《浴火之路》則一半一半,美術置景造型是追求現實質感的,失子的悲怆也真真的。尤其是潘斌龍扮演的老侯在得知兒子已死的情況下,直接選擇墜亡的那一幕,讓人悲從中來。
但解決問題的過程則是離地三尺的。肖央扮演的賭棍和劉烨扮演的殺手,都不是生活的常态。沉重的現實因為類型片的加持,有了情緒的出口和暴烈的爽感。類型片因為現實底色的浸潤,有莫名其妙的臨場感和代入感。
出獄的混混,惶急的殺手,危險的女人,荒涼的大地,《浴火之路》有着标準的西部片的氣象。隻是礙于那種“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世上沒有法外之地”的框框,人物的走向早早就要鋪墊,手上有人命的老趙(劉烨 飾)是不可能活到最後的,而另一個主角老崔(肖央 飾)不能也挂了,就得和殺人情節處處切割...
這種教化當先的前置立場,實際上是情節沖高的心理負擔,也是影片成色的拉低者。
這固然逼出了一些巧奪天工的創設,比如《邊水往事》創造了一個“你沒有見過但又不覺虛假的世界”,但更多的時候帶來了無法回避的套路和品質的損傷。
價值導向的把握,不是隻能在結果上做文章。管理者要相信觀衆明辨是非的能力,觀衆也要認同戲劇的假定性。這些創作上的結解開了,生産力就解放了。
【文/李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