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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族,終于迎來了第100篇原創的内容。
而這次,我們将一起去向呼倫貝爾大草原,
在國境線邊上文藝一把!
100,仿佛是一個終點,
更是一個起點,
我們的這場旅途,
将向着星辰大海,
繼續前行!
我愛上的不是騎手,不是那匹馬,是整個呼倫貝爾大草原。
來到呼倫貝爾的第二天,跟所有遊客一樣,我去騎馬了。
帶我們來的女司機熱情地說,這是呼倫貝爾最好的草場,盡頭是中俄邊境額爾古納河。
騎手戴着墨鏡,在馬群的最前方高唱着蒙古語的歌曲,草原猛烈的陽光直射在我的手臂上,兩側的牧草蹭着我的鞋底和腳踝,我看到遠處的河水,也看到河對岸的俄羅斯。
“好美啊!”同行的女生情不自禁地對着藍色的天穹喊道。
騎手回過頭,墨鏡裡映出雲朵:“你留下來嗎?”
女生笑起來:“要是這裡有帥哥,我就嫁給他。”
騎手也笑起來,揚起馬鞭,藍色的蒙古袍飄蕩在風中,馬群随之加快了步伐。
“啊,慢點慢點!”第一次長途騎馬的我無法适應持續的颠簸,終于喊了出來。
騎手回頭,沖着馬輕輕喝了一聲,馬群的步伐變得溫柔。
“你呢。”騎手昂起頭,“留下來嗎?”
“算了吧。”好不容易從颠簸中喘過氣來,我說。
“為什麼?”騎手的國語裡參雜着濃濃的蒙古味。
“要是呆七八天,我肯定會很高興。”我說,“但要是永遠留下來,一直看着綠色的草和藍色的天,我是受不了的。”
騎手點了點頭。
不知是不是我的話令騎手不高興了,接下來的騎行過程中他再也沒有說話,也沒有唱歌,同行的女生多次發出對草原美景的驚歎,他也隻是一笑了之。
但這并不妨礙我們欣賞呼倫貝爾令人想流淚的美麗。
将近兩個小時的騎行過後,天色幾近黃昏,我和同行的女生飛奔去看日落,比追星都積極。但還是晚了,等我們下馬後,天空和原野的盡頭,隻剩下幾抹鮮豔的紅色。
女生很失望,但仍然不想浪費好不容易穿上的蒙古服,于是夕陽西下,兩個南方姑娘便穿着傳統的蒙族服飾,帶着鑲滿珠子的尖頂帽子,在隻有幾匹馬的草原上開始了自拍。
“你們合照嗎?”
沉浸在拍照的快樂中的我們擡起頭,遇到了下午的騎手。他已經換去了蒙古袍,摘下了墨鏡。這是一個穿着舊夾克的中年男子,雙腿因為常年的騎馬有些羅圈。我把相機遞給他,告訴他幫我們拍幾張合照。騎手點了點頭。
“你會馬頭琴嗎?”同行的女生突然想到前幾天在内蒙古博物館看到的蒙古族人拉馬頭琴的蠟像,問道。
騎手搖了搖頭,笑道:“不是每個蒙古人都會馬頭琴,就像不是每個中國人都會中國功夫一樣。”
“啊,好吧。”女生失望,随即又問,“有沒有旅客來這裡,就直接留下來不走的呀?”
騎手搖了搖頭:“來這裡的旅遊的人,沒有一個不說呼倫貝爾漂亮的。但沒有人留下來。”
女司機走到我們跟前,摘下了墨鏡,道:“姑娘們,時候不早了,該去飯店了。”
騎手看着女司機,遞上一支煙,并為其點了火,道:“不留到晚上嗎?草原的月亮很漂亮。”
這話點醒了我們,來呼倫貝爾兩天了,也沒有看到過草原的月亮。
不知道海子《九月》中的那句“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的歲月”是真是假,于是,我們便臨時更改了行程,在草場附近的蒙古包訂了一個房間。
雖然是盛夏,但呼倫貝爾的晚上依然寒氣襲人。生鏽鐵鍋一般的夜空裡,星星很亮,月亮發出的光芒幾乎能照亮整個草原。黑色的天和黑色的地融為一體,此時的世界猶如盤古開天地之前那般混沌。虛空和滿足充斥着我的每一個毛孔,這是一種用相機無法記錄的美。
繁星如水,白天帶我們騎馬的騎手騎着高頭大馬出現在眼前,唱着聽不懂的蒙古歌。女司機向天空吐了一口煙圈,接着唱了起來,兩種不同音色的聲線在天地之間遊蕩碰撞。
夜裡,遊客不多,女司機決定呆在車裡睡覺,臨走時提醒我們晚上不要開門,以防蚊子和野狼。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晚上是特意為遊人舉行的篝火晚會,來自四面八方的人手牽手圍在篝火邊唱着跳着,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主持人問誰有興趣上前加把火,我舉手,幾個蒙古漢子把燃燒着的木棒遞給我,我遞給火焰。
篝火晚會的主持人說,希望我的笑容永遠留在呼倫貝的夜空。
面對熾熱的火焰,騎手坐在我的身邊,火光映進他的眼睛,他的眼珠像是鑽石,放光。
他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像是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熱愛鄧麗君的小鎮青年。我愛這個草原,但是我不愛這裡的生活,同行的女生問我為什麼,我沒有回答。
我看見天的盡頭奔來一匹黑馬,沒有馬鞍和辔頭。我興奮地喊道:“那是野馬嗎?!”
騎手搖了搖頭:“呼倫貝爾已經沒有野馬了。那應該是匹還沒成年的馬駒。”
坐在草葉上的螞蚱和我一同感受到了哀傷。在火焰上方波動的空氣裡,我看到一個個穿着蒙古服的大漢抖肩,我能感受到他們對這種服裝的不适,我知道這隻是一種表演形式的複古,博取的是遊人口袋裡的鈔票而并非真正的快樂。
我從騎手的指縫裡抽過煙,吸了一口,還給他。煙味彌漫在口腔,我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想騎野馬嗎?”騎手指了指那匹被我叫做野馬的小馬駒。
我疑惑地看着他。
騎手解下身邊棗紅色高頭大馬的馬鞍,套在馬駒身上,跨上馬背,向我伸出手。
馬駒跑得很快,轉彎的時候我的胳膊都可以碰到側面的芒草。我看到黃色的月亮懸挂在天空,胯下馬駒劇烈的晃動讓我緊張,當我控制不住平衡向後靠時,就會感覺到騎手的呼吸,我感覺到他厚實的胸膛,這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把這塊胸膛和呼倫貝爾廣闊的大地合在一起回憶。
馬駒奔向額爾古納河,我看見河對岸俄羅斯的茅草垛和和一個黃頭發高鼻梁的老人。騎手和我在河邊下馬,坐在茂盛的青草上看草原的星星。馬駒漫無目的地在在河裡蹚水,過了一會便輕盈地來到了河對岸。
“它非法越境了。”我指着馬駒說。
“沒關系,它沒有國家。”騎手說。
我看見一隻蚱蜢跳着過了河,一片樹葉飄着過了河,一隻麻雀飛着過了河。
它們都沒有國家。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騎手哼着。
“我的情,不移,我的愛,不變,月亮代,表我的心。”我接道。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合唱。
我打開手機,播放這首歌,把一隻AirPod遞給騎手。在鄧麗君令人陶醉的歌聲裡,黑色馬駒飛奔回到我們身邊,撿起黑色的水花。騎手和我跨上馬,動人的旋律中馬駒跟着節奏馳騁。騎手順手摘下一朵格桑花,别在我的頭發上,我看到月光在他的鼻梁上跳舞。
“你想留下來嗎?”騎手在我耳邊問。
草原的涼風替我回答了,它輕輕扇着騎手的耳光。
那個晚上我做了很多在城市裡不敢做的事,在淩晨三夜的戶外唱歌,大罵高中班主任和輔導員,随地吐痰,随手亂扔吃掉的果核,肆無忌憚地躺在地上打滾,讓蒼耳沾滿後背……以至于當我回到蒙古包時,同行的女生說我像個關了好久剛從籠子裡放出來去外面撒野的狗。
第二天睡到中午十二點,我被女司機搖醒,說趕緊收拾收拾趕往下一個景點。我馬不停蹄地穿衣服洗臉,司機幫我把笨重的行李拎上越野車的後備箱。
路過昨天的那片草場時,我看到騎手已經在騎馬了,身後幾個花裙子的女遊客顫顫巍巍地上馬。
我看着這群人跟昨天的我一樣,因為馬背劇烈的晃動喘不過氣,對陽光燦爛的草原感歎,也拿着自拍杆比劃着最流行的姿勢拍照。
上車前,女司機問我們誰要上廁所,因為接下來是四五個小時沒有停歇的車程。同行的女生說要,女司機讓我在汽車旁邊等着,便帶着女生去了廁所。
目送女司機和女生離開後,無聊中,我看到腳下開着一朵格桑花,便采下别再耳後。當我再次擡頭時,我看到騎手騎馬向我奔來。
他把馬停在離我不遠處,那個距離剛剛好,馬蹄揚起的灰塵不會迷到我的眼睛。他下馬向我走來,取下墨鏡:“接下來去哪?”
“去沙漠。”我說。
“挺好的。”他說。
一陣風吹過,吹落了鬓角的格桑花。
他彎下腰替我撿起花,卻發現花已經缺了兩片花瓣。
“去摘一朵新的吧。”我說,“騎馬去。”
馬背上,我再一次放起《月亮代表我的心》,這一次我開了外放,似乎整個空曠的草原都可以聽到鄧麗君的聲音。颠簸的馬背上,騎手的雙手跨過我握住缰繩,馬蹄聲和心跳聲伴随着歌聲律動,我的額角感受到騎手的胡茬,就像夏天草原上的芒草。
到額爾古納河邊,我和他對視了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裡的光亮,于是,他拉緊了缰繩,高喝一聲“駕”,馬揚起前蹄,往禁忌的前方奔去。
“喂,巴圖!你給我回來!“身後傳來女司機和汽車喇叭的嘶吼。
“快把手機定位關了。”女司機說。
在額爾古納河的對岸,我,騎手和司機比肩而坐,望着對岸的中國領土發愣。
“這叫非法越境,查出來會被槍斃的。”司機邊說邊邊向身後的俄羅斯土地吐了一口煙圈。
騎手把司機的頭掰回來,往河對岸吐煙圈:“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還知道這是外人田。”司機哼了一聲,轉過頭對我說,“這下你們今天白天是趕不到沙漠了,估計得天黑。”
我抽過騎手手裡的煙,吸了一口說:“那就明天去。”
反正哪天去都差不多,看看已經排練了千百遍的表演,玩着千百人玩過的娛樂項目,在千百人打卡過的景點拍照。
“嘿!你們快回來!小心有人!”同行的女生從對岸的車裡探出頭來,“李沁宜你不要命了!”
我笑着把煙頭往對岸扔去:“你快過來,這邊很漂亮!”
女生大喊:“你們有病吧!我才不要!”
司機站起身:“我先回去了,那小姑娘一個人待車裡怪危險的。”
我說:“我再坐會。”
陽光從對岸照過來,照在女司機的臉龐上,身後的草原上留下一片巨大的陰影。我和騎手在這片陰影裡擁吻,他吻住的是略帶鹹味的浙南海岸線,我吻住的是整個呼倫貝爾草原。
“呼倫貝爾,美嗎?”他問。
“特别美。我以後一定也帶我的小孩來。”我說。
“你,留下來嗎?”他問。
我搖了搖頭,抖落沾滿頭發的蒼耳。
騎手再一次吻住了我,是草原呼嘯的飓風和溫柔的月色,是呆滞的海水和布滿有人腳印的沙灘。我撫摸着那件蒙古袍,因為穿的次數過多而有些磨損的衣襟,感覺到隐匿在其中跳動的心髒,那是草原的脈搏;他撩撥我的頭發,染成藍紫色噴了迪奧小姐香水的頭發,那是千裡之外遠呆滞的浪花。
我站起身,往對岸走去,覺得有什麼東西扯住了我的褲腳,回頭,我看到半躺在草原上的騎手用拿煙的右手扯住我的腳踝,他的墨鏡裡映出我的臉龐,一張和内蒙古沒有半點相幹的臉。我抽過他手裡的煙,熄滅在他的食指上,他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卻還是死死抓着我的腳踝。
我就這樣站在額爾古納河畔,和他沉默地四目相對着。
良久,他終于放開了我的腳踝,跨上馬,向我伸出手。
我和他騎着馬向對岸的越野車奔去。
女司機帶上防曬袖套,踩下了油門。我和同行的女生坐在車後排,看着呼嘯而過的雲朵和奶牛。
女司機打開天窗,說:“可以站上去看。”
我迫不及待地把頭伸出天窗外。
我看到騎手騎着馬飛馳在車後,他沖我揮手,摘下墨鏡,露出八顆牙齒标準的笑容。在他身後,公路蜿蜒着,陽光燦爛着,草原安詳着。
越野車越開越快,漸漸地,他的身影就變成了一個很小的黑點隐匿在天地之間。我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帶,女司機給我們講起了下一個景點的故事,沙漠裡要注意的事項等等。我和同行的女生認真地聽着,時不時拿手機備忘錄做着筆記。
司機沒有說錯,到沙漠的确是夜裡。我們把行李拖到房間後,便跟司機出來吃飯。
司機遞給我一串羊肉串:“别多想。”
“嗯。”我說,“我都知道。”
“呼倫貝爾的人都挺熱情,何況像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姑娘。”司機說,“他沒對你不禮貌吧?”
“他隻是想讓我留下來。”我說。
司機聽到後,眼神黯淡了一下,說請我們去附近哈薩人開的酒吧喝酒。
“十幾年前吧,我跟你們差不多大。”司機微醺着說,“我是滿洲裡人,來呼倫貝爾的時候,他剛好騎着馬,從我眼前跑過去,給我吓了一跳,腳下一滑,摔了。”
“你說巧不巧,我摔倒的那塊兒,有一坨還冒熱氣的牛糞……”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和同行的女生都大笑起來。
“那時候不還是小姑娘麼,受不了,就大喊着要他賠,年輕的時候嗓門好,一吼起來十裡八鄉都能聽見。我就坐在那牛糞上吼,硬是把他吼回來了,不僅賠我一身衣服,還帶我騎了回馬。”
“好浪漫啊!”同行的女生說。
“那時候他跟我說,他的馬鞍隻給我一個人坐,他的辔頭隻會為我轉彎。”司機又喝完了一杯,“于是啊,那個時候我也想過留下來,在這個舉目無親的草原上,在這個根本沒有辦法逃出去的綠色的囚籠裡。為了他,我和交往了八年的男朋友分手了,我把家裡的房子賣了給他買牛羊和馬匹。我看着他的草場一天一天擴大,他的牛羊一天一天增加,我幻想着從此以後可以在自己的草原上和他一直策馬奔騰,永遠都是這樣。”
“那後來呢?他,背叛你了?”我問。
司機輕輕搖了搖頭:“背叛的人,是我。”
“啊?”同行的女生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是我。”司機說,“我和他的兒子滿一周歲的時候,他學會的第一個詞語是媽媽。就是在那個時候,我逃走了。我放棄了我的草原,我的兒子,我的夫妻,我回到了城市裡,當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從前城市讓我心碎,讓我迷茫,但是在草原生活長久之後,城市讓我清醒,我懷念的是晚上關了燈窗外比星子還繁華的夜景,是足不出戶就可以送到家門口的外賣,年輕的姑娘們畫着精緻的妝手挽着手逛商場,每一家連鎖咖啡店,每一個化妝品專櫃……”
“那個時候,其實我明白,任何一個人知道我的故事都會忍不住扇我巴掌,我放棄了整片草原,在城市起早貪黑,買了一輛國産越野車,便在旅遊公司報名了旅客司機。這幾年來,整個呼倫貝爾我幾乎是走遍了,但是我再也沒有看見過他,我的騎手,我也路過我和他從前的那片草場,那裡的草還是很綠,隻是沒有牛羊和馬匹,我甚至有時候會懷疑,曾經和他一起度過的那些年是不是真的存在過,還隻是我的一個美夢。”
“你愛他嗎?”我喝了一口啤酒問。
“愛。”司機說,“但他一定不是我最愛的那個。我知道這種話說出來很欠揍,你看呼倫貝爾這一路上,有幾個女司機?我往駕駛座上一坐,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每個男司機都會多看兩眼。因為這種草原上的公路,開車真的太難,而且一開就是三四個小時,一般女司機沒幾個受得了。我愛他是真的,但我更愛在颠簸中富有挑戰性的生活。”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呢,你愛他嗎?”司機反問我。
“誰?”同行的女生一臉困惑。
我和司機幹了一杯,思考了良久,道:“你知不知道,在我家那邊,有一片大海。”
“浙江嘛,我知道,沿海地區。”
“海邊有時候會有沙灘,沙灘上如果不是穿泳衣的遊客的話,就是很多礁石,被海水沖刷的千瘡百孔的那種,很滑,陰暗面長滿了殼類生物,我小時候很喜歡把那些長在岩石上的殼敲下來,挖出裡面的肉,揉碎,再看着銀白色的浪花把屍體沖進海裡。”
“有一種很具有代表性的殼類生物,叫做藤壺,很廉價,白綠色的殼,要是它想,它可以長滿一整片礁石。這不是我第一次來草原,這也不是我第一次騎馬,但是當我在馬背上不停地晃動疾馳的時候,我總會想到那些一動不動在礁石上安家的藤壺。他的愛是草原上奔馳的烈馬,借着天空裂縫處吹來的風撒野;我是依附在海邊礁石上的殼類生物藤壺,呆滞又冷清,海水一波一波地來,我一輪一輪地沉默。我愛不愛他?我無法回答。”
“不是吧,李沁宜,那個騎手……”去機場的路上,同行的女生一直睜大眼睛望着我。
“你放心好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說。
“真的假的啊,真的假的啊!”女生已經不會說别的話了。
“司機說的對,呼倫貝爾就像個太會玩的夜店女子,很多人誇她漂亮,但很少有人能留下來陪她到死。”我說,“我愛上的不是騎手,不是那匹馬,是整個呼倫貝爾。”
“李沁宜你真不是個東西!”女生說。
“當他騎馬在越野車後追的時候,其實他就已經明白了。”我說,“不然他也不會勒住缰繩。”
“我還是了解不了你。”女生說。
“你還不明白嗎?”我說,“我愛上的是草原給我的感覺,他把格桑花别在我頭發上的那一刻,是最讓我心動的時候。”
“那你幹嘛不留下來?”女生說。
“我喜歡愛而不得默默在心裡置頂的哀傷,可能明天他會接待一批新的旅客,騎着我騎過的馬,走着我走過的路,在同樣的景點打卡拍照。他也會問他們想不想留下來,那些明明不能留下來的人們會微笑着點點頭止不住誇贊這美景,客氣地說幾句想留下來的話,下馬之後匆匆忙趕往下一個景點,連騎馬的護具都來不急卸下。”
女生已經睡着了,頭歪倒在一邊。
我笑了一下,望向遠方,兩匹小馬駒在水坑裡嬉鬧。
(文/李沁宜,本文系“小說家族”獨家首發原創小說,享有獨家版權授權,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将依法追究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