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若非三歲小兒,誰人不知武松這号人物,哪怕是從沒讀過《水浒傳》的人,也該知道“景陽岡打虎”“怒殺潘金蓮”“削減鴛鴦樓”這些橋段,甚至一些地方戲曲中還唱着原著中不存在的“武松單臂擒方臘”的橋段,足見武松這位打虎英雄有多受歡迎。
不過讀過原著的人就會知道,武松這人也并非人見人愛,那“小旋風”柴進就不怎麼待見他。
莫不是柴進對綠林好漢隻是虛情假意?
(武松、柴進劇照)
或許問題并不在柴進身上,而是因為多數人都沒真正讀懂武松這個人。
一、武松與柴進
武松第一次登場,正是在柴進的府上,此時的他可不是什麼打虎英雄,隻是個因為犯了事,誤以為自己殺了人,繼而逃難到柴進府上的落魄之人,還生了病,躲在路邊燒炭取暖,樣子很是狼狽。
宋江路過他身邊時,不小心踢到他的火鍁柄,他頓時怒火中燒,要打宋江,還是柴進點明宋江的身份,武松這才息怒,頓時變臉,對宋江又跪又拜。
宋江倒是沒把武松的冒犯放在心上,反而一眼就看穿這壯漢是個人才。
隻道是:“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語話軒昂,吐千丈淩雲之志氣。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
宋江看他,是越看越喜歡,後來還主動給了他十兩銀子,武松也是以對宋江更多了幾分敬意。
(武松劇照)
可話說回來,這是柴進府上,照理說應該是柴進照顧武松,怎麼會讓他在路邊取暖?又如何需要宋江來接濟?
書中也寫得很明白:“原來武松初來投奔柴進時,也一般接納管待。次後在莊上,但吃醉了酒,性氣剛,莊客有些顧管不到處,他便要下拳打他們。是以,滿莊裡莊客沒一個道他好。衆人隻是嫌他,都去柴進面前告訴他許多不是處。柴進雖然不趕他,隻是相待得他慢了。”
常言道“好人做到底”,柴進也是人精,如何不懂這道理?畢竟他接濟的可不僅僅隻是武松一人,他唯獨怠慢武松,那必然是武松的問題。
那武松有什麼問題?難道僅僅是因為“莊客說他不好”?
這隻是表面的問題,其實通過武松與書中其他角色的互動,就能看出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二、宋江的态度
正如前文所言,宋江初遇武松的時候,也覺得武松是個人才,很是喜歡。
這時候的宋江可還沒有落草的打算,自然談不上什麼“為自己日後落草收小弟鋪路”,宋江喜歡接濟綠林好漢,那是發自肺腑的真情,他确實是樂善好施。
後來上了梁山,宋江對衆兄弟也不差,隻是在征方臘後,宋江對武松的态度又變得耐人尋味了。
烏龍嶺一戰,武松被那“靈應天師”包道乙以玄天混元劍斬下一臂,頓時失去戰鬥能力,暈倒在地,若非魯智深舍命相救,隻怕武松都難逃一死。
可武松雖是保住了一命,卻已不再是宋江眼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好兄弟了,他甚至提到武松“已成廢人”的說辭。
(宋江、武松劇照)
後來宋江勸說魯智深與他一同歸朝接受封賞時,甚至提出讓魯智深還俗,日後幫他尋個妻子的條件,足見他有多想留住魯智深,而對武松。
二人之間隻有這麼一番對話:“當下宋江看視武松,雖然不死,已成廢人。武松對宋江說道:‘小弟今已殘疾,不願赴京朝觐,盡将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己作清閑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宋江見說:‘任從你心。’”
這四個字看似是尊重武松的決定,其實這就好比你用心對别人寫了篇小作文,人家回了你一個“哦”一樣,宋江此時已經不在乎武松了。
是以不僅僅是柴進看不上武松,就連宋江對武松也有兩副嘴臉,這是為何?
很簡單,就因為武松這人确實不适合交心,或者說,他的行事風格,注定了别人難以對他真誠相待。
三、十字坡降魔
在多數人的印象裡,武松是個英雄好漢,是個嫉惡如仇之人。
但你隻要讀過“母夜叉孟州道賣人肉,武都頭十字坡遇張青”這一回的故事,就會知道武松真正的為人。
那張青和孫二娘夫婦可不是什麼善茬,他們武功三流,卻憑借迷藥害死了不少過路客,武松行至那黑店之時,店裡還挂着不少人肉,那場景着實駭人。
甚至武松在還沒進那黑店時,就已經察覺到那婦人有些不對勁了。
(孫二娘劇照)
接着他幾番言語試探,斷定那孫二娘是有心害他,于是将計就計,假裝被迷暈,繼而在孫二娘對他下手時,反将孫二娘擒住。
那孫二娘哪裡是武松的對手,頓時發出豬叫一般的嘶吼,張青聽到妻子大呼救命,這才跳出來求情,以好酒好菜招待了武松一番。
而武松此時說了句什麼?
“我是斬頭瀝血的人,何肯戲弄良人?我見阿嫂瞧得我包裹緊,先疑忌了,是以特地說些風話,漏你下手。那碗酒我已潑了,假做中毒。你果然來提我,一時拿住。甚是沖撞了嫂子,休怪!”
他有什麼可道歉的?即便殺了張青和孫二娘,那也是為民除害,他怎麼就不好意思起來了?
說白了,宋江接濟他,他就敬宋江,柴進接濟他,他就敬柴進,那都無妨,畢竟柴進和宋江也算是好人,可孫二娘、張青這等惡人的好處,他也受,也敬人家,還與人家結拜,這便不妥了。
甚至後來那張都監給了他些許好處,他也一度有心為張都監賣命。
(孫二娘、武松劇照)
顯然,武松就是個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人,讀者覺得他是英雄,是因為他有打虎的事迹,而書中之人不待見他,是因為看透了他的本性。
武松不該用“好人”或“壞人”來評價,他隻是個行走在亂世中的狠人,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隻是這準則未必能讓每個人都喜歡。
施耐庵筆下的每個人物都有血有肉,而不是臉譜化的棋子,這才是《水浒傳》真正有趣的地方。